独眼怪看上去有郁江两倍的身高,她的头大大的,总是用自己那只独眼看着郁江,她的声音像男人一样粗犷,她不太会说人类的语言,只能用单字来表达自己的想法,比如说一般性的问候语,物品的名称,以及“好”和“不好”这样的基础表达,独眼怪还不会语法,说不出完整的句子。
对于郁江而言,独眼怪就是自己的母亲吧。但是独眼怪并不算聪明,她毕竟是一只纯粹的妖怪。
和人类浮游灵的祢伊不同,独眼怪拥有实体,虽然一般的人类看不到她,但是她可以碰到人间的东西,为了不破坏郁江在人间的房子,所以她平时几乎都住在“冥界”。
说到“冥界”,那也不是什么恐怖的地方——虽然确实一般是死人才会去的地方,却不是恐怖的地方。
郁江在小时候是和独眼怪一起住在冥界的,郁江对那时候的事情已经忘的差不多了,郁江只有一些对于冥界的印象,冥界和人间一样,到处有高楼建筑,简直像是人间城市的翻版,只不过冥界的城市里没有人,那里只有许多妖怪,他们大多是郁江的朋友。
郁江过去在那里住了一段时间,在他差不多四岁的时候,就来到人间,住在贫民区的一栋还算不错的房子里,至少住在这栋房子里,郁江还不必用井打水。
独眼怪偶尔也会来这间房子里住上几天,因为独眼怪总是担心郁江的现状。
独眼怪是一只妖怪,所以她是没有人间的钱财可以给郁江使用的,但是在这个时代,金钱有着几乎绝对的“话语权”,独眼怪很快认识到这个事实,所以她转动自己的脑筋,询求别人的意见,希望能够找到解决经济贫困的方法……
有一个同族的老独眼怪,他向独眼怪提出了一个意见——恶魔。
恶魔,恶魔是冥界最有名的妖怪,不过这不是指好的意义上的有名,恶魔本质上是一个利益熏心的“商人”,你可以向他提出自己的愿望,只不过需要付出一些什么,比如灵魂。
独眼怪也许早就该想到寻求恶魔的帮助了,与恶魔进行“交易”,这是解决问题最快的途径,但是只要是清楚恶魔的人,就知道恶魔是最恶劣的“商人”,他不会和独眼怪进行公平的交易。
但是独眼怪当然进行了恶魔交易,因为她已经想不到其他的办法了,就这样,独眼怪失去了最初的两百年记忆,和二分之一的体积,和她原本很好的视力,为郁江换到一些东西……
独眼怪认为记忆并不是有用的东西,她总共有五百年的记忆,现在还有三百年。失去体积虽然让独眼怪有些难过,但是变小了,她也更贴近了郁江,她很快就想开了。至于视力,她觉得还能看到东西,就没什么问题。
因此,郁江拥有了在贫民区的一栋不错的小房子,也有了一些钱——
这些事情是在郁江只有不到四岁时发生的,那时候郁江并没有意识到那么多,也很快将独眼怪的身体缩小了一半的事情忘记了,也许他还觉得变小了的独眼怪很有趣,郁江那时候理所当然是一个天真的小男孩。
贫民区没有学校,所以郁江到了六岁时,是由妖怪对他进行教学,一些有学问的妖怪,比如和独眼怪同族的老独眼怪,还有山虫。
老独眼怪的皮肤干巴巴的,眼皮盖住了一半的独眼,说话慢条斯理的,他懂得人间的语言,过去独眼怪族和人类世界的阴阳师、驱魔师交战时,老独眼怪是一个外交官。他总是向郁江提起过去的事情,告诉郁江他如何聪明地反驳那些人类的论点,并且用流利的外语骂一个外国人的神父。
山虫看上去是一只人形的小妖怪,他只有过去六岁的郁江的膝盖那么高,他的嘴巴尖尖的,两只圆的眼睛,眼珠很小,做事一板一眼,所以山虫看上去很呆,不过这是他一直很严肃的缘故,山虫想让自己给别人一个谨慎的印象。山虫是一个冒险家。如今的妖怪们已经不太敢离开冥界,因为人间到处有着阴阳师或者驱魔师,但是山虫是不同的,他去过一些人间的旅游点,去坐过飞机,山虫比别人更懂得如何在人间生存,他知道人间的事情,人类喜欢做些什么,他知道人类的礼仪,法律,山虫还有从人类那里捡来的许多存书,这些都是老独眼怪没有的。
郁江在老独眼怪和山虫的教导下长大,所以他学会了汉字,礼仪,以及在人类世界生活的知识,这样即使郁江生活在贫民区,他也比贫民区其他的小孩子更有礼仪风度和文化素养。
不过老独眼怪和山虫毕竟也只能传授给郁江一些简单的知识,这些知识不过是最基本的。
独眼怪总是能听到她的妖怪朋友们说,人类的个体也是不尽相同的,比如最好的的小孩子都会在最好的学校上学。如果只是基础知识,老独眼怪或者山虫也许可以指导郁江,但是郁江很快就要到十几岁的年龄了,对人类的小孩子来说,这个年龄段是至关重要的,但是郁江还是没能去正规的人类学校上学。
郁江居住的这个城市最好的学校在繁华区,独眼怪开始忧虑起来……
独眼怪想着郁江的生日也快到了,她决定送给郁江一份礼物,独眼怪以为,对郁江而言,能到最好的学校上学,就是一份最好的礼物。
独眼怪再次前往恶魔所在的地方,她只能求助于恶魔的交易。
独眼怪又失去了两百年的记忆,所有的牙齿,余下大部分的寿命,一大块背部的肉,眼皮,以及健康。
独眼怪这下只剩下一百年的记忆了,她觉得这没有什么关系。作为妖怪,他不用吃东西也可以活下去,所以牙齿也是无所谓的。寿命还剩下三十年,这些时间对妖怪来说实在太少了,但是独眼怪认为用这些时间去陪伴人类的郁江是足够的了。失去一块背部的肉对独眼怪而言有些严重了,妖怪对于自己的肉身总是最在意的,但是想到郁江可以去最好的学校,独眼怪很快就把失去一部分肉体的难过给忘掉了。失去眼皮,独眼怪相信自己可以捂着眼睛睡觉。至于健康,独眼怪认为这没什么。
独眼怪花费心思和恶魔讨价还价,让自己失去的东西在表面上是看不出来的,因为她怕自己和恶魔进行了这种交易,会让郁江知道,独眼怪知道郁江已经越来越聪明了。
独眼怪遮住嘴巴,把衣服裹紧,这样郁江就看不到自己失去了牙齿和一部分肉了。
当独眼怪回到郁江的家里,把郁江以后可以在最好的学校上学的“好消息”告诉他时,郁江当然会感到惊讶。
独眼怪一直很关心郁江,总是为郁江着想,但是独眼怪毕竟是妖怪,她没能理解身为人类的郁江的心情。
繁华区的学校不是郁江可以去的,因为郁江只是一个穷小孩,他和那些着装华丽的人们是合不来的——但是郁江没有表现出不开心。
此外,郁江也很快看出独眼怪和以前相比是不同的,长大后的郁江也开始关心独眼怪,独眼怪身上发生了什么变化,郁江不可能不清楚。
尽管独眼怪始终隐瞒着自己,说她用一些没什么用的物品就换来了郁江可以去那所学校上学的资格。
郁江很快向冥界的其它妖怪问到了“恶魔”的存在,他很快清楚了,恶魔绝不会同意许愿者交出金钱、或者什么物品,就轻易达成他的愿望。恶魔最喜欢许愿者献出灵魂、感情、健康、或者自己的肉身来和他进行交易。
所以独眼怪换取自己去一所最好的学校,一定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郁江知道了这个事实。
而且,他开始意识到,自己住在贫民区的房子,以及一直存着的那点钱,也可能是独眼怪用同样的方式和恶魔进行了交换的。
郁江有理由相信,独眼怪为了自己,进行了好几次这种不公平的恶魔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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