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确是这么说的。
那个时候的我,已累到极点。
夜深时分,大概为子夜之时,我终于忙完了母亲的葬礼,开车回到了自己的公寓里。
作为名人之女,要随时向世人展示出自己最完美的状态,哪怕在进屋的前一秒,也丝毫不敢懈怠。终于走进了自己的小天地,随手把门“砰”的一声关上,我就累瘫在地上,终于可以放松一下自我了。
可就在这时,门铃响了,这么晚了,是谁?管他呢,就当我不在家吧,我现在真的是一点儿都不想动。可是,门却自己开了。
完了,忘锁门了。
想独自生活,从家里搬出来的我,并不能像母亲那样,住在安全系数极高,服务水平极致的高级公寓里,顶多住在一个有自动锁的房间里。但至今为止,却还未曾考虑过安全系数这回事。
现在的我岂不是很不安全?
但是为时已晚。门已经被打开了。“女演员连彩羽,在家遇袭,已经逝世。死亡年龄20岁。连彩羽出演过众多的舞台剧以及知名的影片,是知名女演员连音羽之女。据悉,连彩羽是在参加完母亲的葬礼后,刚一到家,……”
哎呀,我在干嘛啊,都这个时候了,我还在想自己死后的新闻报道。管他对方是干嘛来的,姑奶奶我现在累极了,正好有一肚子的火没地撒呢,你就当我的出气筒吧。今夜就这么豁出去了,我要把这些歹徒打得满地找牙。
鞋架旁边正好放置着护身用的球棒,我抓起球棒,祈祷着。我也相信,不管最后发生什么,大家一定会同情我的。
“还真是大意啊,连门都没锁——”
如此悠哉的声音,循声望去,看到走廊微弱的灯光下出现了一个模糊的人影。
“谁?”
我本能地问道。难道是来吊唁的人?可是这时间点也不对啊。
“你好。”
是个年轻人的声音。听起来还挺有礼貌的。至少并不让人讨厌。但是,这个点出现还是很不正常,绷紧神经的我打开了门口的灯。
“……”
竟然没有说出话来,是因为那张脸吗?
“初次见面,你好。”
他和我有着一模一样的面容,迷人的微笑映衬在脸上。
“我是你的克隆人。”
宽大的额头,细长清秀而又内双的眼睛,高挑的鼻梁,薄薄的嘴唇。
虽说我与母亲长得很相似,但是母亲更偏娃娃脸,让人感到很温柔。而我的五官则更立体,给旁人一种严厉的感觉。
我常常会想,我要是男的就好了。
不只是我的脸会让我这么想。我的身高更是如此。因为身高一米七四,所以在舞台上,我甚至有可能去俯视我的搭档,对此,我也很尴尬。虽有导演表扬说我的脸蛋与身材在舞台上很是夺目亮丽,但是由于我的声音也较为低沉,所以并不适合演柔情似水的女性。如果我是男的,我大概能出演更多的角色吧。
就是这样一直被自己幻想的形象竟然就出现我的眼前。
“哈?克隆人是什么?要吓死我吗?”
我一脸傻相地看着他,猛的回过神来,朝门外探出头,四处巡视着。
什么也没有。
对啊,就是这样啊,什么都不该有。谁会在母亲丧礼的晚上,特地跑来吓唬她的女儿,就算是开黑色玩笑,也要适可而止啊。本来,我和妈妈就不一样,在演艺界并非算得上有名。
对面的他还保持微笑站在那里。怎么办呢?我也不知道,但是我太累了,也没有心情思考太多,总之先让他进来吧。
“打扰了。”
他很高兴地脱下鞋子,摆放整齐,接着说道:“这么晚了来打扰您,真是抱歉。”
他颇为稀奇似的打量着客厅。我也颇为好奇地盯着他,长得很瘦,很清秀,背影虽有可能被误认为女子,但确实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
而我是女的。
“啊,那个——”本该赶快洗澡然后进入梦乡的我,却一下子变得异常清醒,就像打了鸡血一样。
“克隆人……是什么?怎么回事?”
这莫非是欺诈新招吗?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人突然出现在我眼前,是谋财还是……?不对不对,笨蛋才会为此付钱呢。
“所谓的克隆人,就是与原体持有完全相同的遗传因子的生物个体。”
他很认真地给我讲解着。
“你说的地球人都知道。哎,我想问的不是这个,而是,我为什么会有克隆人呢?你怎么会在这里呢?”
“是博士把我做出来的。”
“博士?”
“就是,会搞很多研究的人。”
完全懵了,一头雾水。
“但是,你为什么是个男的?既然遗传因子相同,你不应该是女的吗?”
“据说是染色体出现了异常。所以,我是个失败的作品。”
“你说你是失败的……莫非还有其他的克隆人吗?”
“没有了。这并不是随意就能做出来的。”
这下就可以放心了。如果出现好几个和我一模一样的克隆人,我还不得精神崩溃了!
我当然不会这么简单地就信了,接着问道:“你是不是弄错什么了?我俩会不会是双胞胎啊?”
他竟然这么回答。
“不是。一般情况下,同卵的双胞胎不可能有男有女。只要染色体没有异常。”
“你不是染色体异常的那个吗?”
“啊,这样啊……”
怎么这么淡定?明明是克隆人,明明不是正常的生物。
算了,切入正题:“那么,今天找我有什么事吗?”
看着他说话抓不住重点,我有些着急。和他对话,怎么就那么难呢?我还想早点睡呢。现在,我只盼着他能赶紧离开,有什么事赶紧说。
“我是来吊唁的。我竟然不能出席葬礼。哎……还请您节哀顺变。”
“谢谢。”看着他的深度鞠躬,我也随之鞠躬回礼。
待我抬头,正对着他的脸庞,我便细细地观察了一番。还真是一模一样啊,身高也一样,只是发型不同。如果我剪了短发,就是这样啊。而且,他的声音也与我极为相似,只是比我略微低沉。
我伸出手,拉扯着他的脸蛋。
“疼,疼——你干嘛啊!”
“好像不是乔装打扮啊!”
“你在说什么啊?”
“那些怪盗啊,神偷啊,不都是带着假面伪装成他人的吗?”
“我不是那些人啊。哎呀,好疼啊……”
抗议无效。我才不管他,从包里拿出手机。
“又怎么了?要干嘛?”
“报警,说我这里有个奇怪的男子。”
“哎?我很奇怪吗?”
“这还用说嘛!再说了,人类的克隆体是什么?这不是违法的吗?这种东西,可以做吗?这不是违反伦理的吗?我可是在电视上看过相关报道的。”
“你这么说……我也是被人随意造出来的啊,我能有什么办法?”
啊,原来我嘟起嘴来,会这么可爱啊……哎呀打住,现在可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我讨厌违背伦理的事。”
“我想见你。”
我的手停下了。
“你不知道我的存在吧。但是,我却知道你。你从小就站在舞台上出演各种角色,你的录像我看了好几遍,也读了好多有关你的杂志。你从小就被大家誉为舞台神童,因此,我也感到很骄傲,虽然这些事与我并没有任何关联。”
拿着手机的手微微一颤。
“但是,最近一年,你却很少站在舞台上。于是,我开始担心你。也就在这时,传来了连音羽逝去的消息。我开始坐立不安,便请求博士……”
“不要说了!”我用尽全力喊道,“我不会报警了。我现在已经很累了,求你不要让我再烦我了。今天是妈妈的葬礼,虽然事务上的事情都交给了事务所的社长、经理等人处理,但我作为当事人,仅仅是不停地低头就已经很累了……这两天,有近千人前来悼唁。再加上那些转来转去的摄像机,那些一直待在外边的记者……所以,我回家之前,一直是高度紧张的状态,所以……”
“嗯。”
“然后,又冒出来一个克隆人……我现在真的已经很崩溃了……”
“嗯,对不起。”
“你这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因为是我的克隆人,就来吗?什么啊?我可不认识你。不要随便来看我啊。说什么担心我,真是多管闲事啊!”
“嗯,对不起。”
我明明是在拿他出气,他却温柔地给我道歉。温柔的声音入耳,眼泪唰的一下子奔涌而来。
我这才反应过来,自从妈妈过世,我还未曾哭过。因为,我一直要挺直腰背,端庄地面对所有人。
“你要一直落落大方,端庄优雅地面对世人。”
这是妈妈经常对我说的话。我也必须如此,和妈妈一样。
也不知何时,我开始被那个来历不明的克隆人拥抱着,安抚着。他温柔地抚摸着我的后背,默默地安慰着我疲惫的灵魂。我竟然能在他面前像孩子一样哭泣,是因为他和我有着相同的遗传因子,我就毫无顾虑了吗?这件事本身就令人难以置信,换做平时的我绝对不会相信。
但是,在妈妈离开我的现在,突然出现一个类似于血亲的人物……虽有些稀里糊涂,但是我的内心某处已不再那么高度警惕。
啊,原来我在做梦啊。
肯定在做梦,肯定是我一进门就睡着了。因为妈妈走了,我太寂寞伤心了,所以做了一个美梦,告诉我,我并不是一个人。嗯,就是这样,等我醒来,什么事儿都没有了。到时候,我会说:“今天又是新的一天,就让我收拾好心情,整装待发吧!加油!”
但是,我醒来了,他却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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