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是以什么来选择候选者的呢？候选者的意义又是什么？”傍晚，在医务室里，宁筱琦这么问道。
“凡人，”纪夏不为少女的疑问所打动，只是淡淡的说：“既然是神的旨意，又怎么会轻易由你来质疑呢？”
“可是……”筱琦的脸色不住一白。在这一瞬间，她惊觉有一道高不可攀的天堑自她脚下升起，横亘在她的眼前。无论他如何捶打呐喊，都无法撼动这沉默而又无法逾越的天堑分毫。
一种无力感顿时从心底油然而生。
她感觉到自己被苏晔搂在了怀中，无声的安慰从他温暖的体温传递到了她的身上。她想开口说些什么，来作为最后的抵抗，却被纪夏给打断——
“说到底，这场选拔也或许没有任何意义……”她垂下眼眸，低不可闻的叹息了一声：“谁成为蜃主，自有神来决定。你们又在这里杞人忧天些什么呢？时候不早了，快回家去吧。”
“好的，老师。筱琦，我们走吧。”苏晔沉静的声音响起，他拉起她的手，转身一拐一拐地向门口走去。
叶曦什么也没说，只是伸手扶了扶镜框，也准备离开校医室。
就在这时，纪夏却突然再次开口：“那个男孩，你叫叶曦对吗？”
少年回过头看她：“是的，老师。”
“你好像知道的很多呢。”她笑着说：“我听说，神对你很感兴趣。”
此时的苏晔和宁筱琦已走出了门口，女人所说的话，他们并没有听到。
叶曦看了门口一眼，然后转过头来，淡淡地说：“是吗。”
“我很期待你的表现。”他听见纪夏这样说，一边转过了身。
“谢谢。”说完，他走出校医室。
“呯。”校医室的们被轻声关上，房间又回到了平静。
“听了那么久，也该出来了吧，小狐狸？”纪夏掩去了眼底兴奋的光芒，从口袋里抽出了一根烟，点上。
“唰——”一旁的白色布帘被拉开，梳着单马尾的女孩从帘后的床上跳了下来。
“吸烟有害健康哦，这位阿姨。”车兰羽理了理她的裙摆，不紧不慢地说道。
要是叶曦还在这里，他心里一定会吐槽她身为未成年，却总惦记着他家的白兰地吧，她想。
但那又如何，无论是抽烟或是喝酒，不管是成年或是未成年，越是被禁止去做的事，总是越有人去做。
她抬起头，与她隔着一层薄薄的烟雾对视着。
“你刚才所说的，神队叶曦感兴趣的意思是？”
“呵，你说呢？”纪夏露出了一副“你早该知道”的表情。
“哼。”女孩皱起了眉，眼神中又流露出了平时熟悉的轻蔑神色
“不过倒是有个好消息。”这位神丑似乎想到了什么，说道：“因为你现在是候选者了，所以神丑会暂时停止对你的追杀。”
“那可真是遗憾，我还想再帮神多义务清理一些没用的家伙呢。”车兰羽扬起了一抹笑意。
“你可别得意太早。要知道，你一旦被淘汰，我们就会继续这个任务。”纪夏一边说着，一边慢悠悠地吐出了一口烟雾。
“我不会给你们这个机会的。”她走到了门边，便推开门边说：
“告诉你们的神，我要去替代他。”
“呯！”门被重重地关上。
坐在办公桌后的校医脸上原有的表情，渐渐被白色的烟雾所模糊，变得朦胧暧昧起来。
“真是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狐狸。”她说。
天色慢慢昏暗了下来，黑夜降临了这座城。
流浪的孤鸟也许已经找到了它的归宿，但人类的故事，却还在继续着。
华灯初上，市中心的街上依旧人潮汹涌。
因为候选者出现的缘故，全城的宵禁夜渐渐被打破，人们又重新走上了夜晚的街头。人头攒动之中，一种狂热的氛围正在悄然弥漫着。
萤又恢复了往日热闹的生意，开心或失意的人们都聚集在这里，发泄着积攒了一天的情绪。
“叮铃……”
门铃不知是今晚第几次响起，店主头也不抬地在吧台后说道：“欢迎光临。”
一个有着一头耀眼金发的俊美男子走了进来，坐到了吧台前的空位上，却没有引起店里任何一个客人的注意。
“老板，来杯白俄罗斯吧。”
苏晔和宁筱琦牵着手，走在一条小路上。
“筱琦。”苏晔突然停下了脚步，抓紧了她的手。
女孩也跟着停了下来，露出了一副安静倾听的姿态。
“我们，退出比赛吧。”他说。
宁筱琦抬起头，想要看他，而他却将眼神移到了别处。
“你是说，要我放弃所有的回忆？”她睁大了双眼，“我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你还记得吗？”
自他们有记忆起，生命里就有了对方的存在，若真要说他们相识于何时，恐怕早已剩下模糊的记忆了。他们就好像是自己的身体一样，熟悉着彼此。
“你告诉我，为什么？晔！”在这条他们一起走了无数次的街道上，女孩的轻声质问，宛如利刀在凌迟男孩。
“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很难接受。”男孩深呼吸了一口气，仿佛这样才有勇气，把接下来的话说完。
“筱琦，成为候选人要面临的危险，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大得多，趁早退出吧。”苏晔看着宁筱琦——这个他等了十多年才等到的女孩，他现在却想放手，只要她能够平安无事。
“我不想听！”宁筱琦甩开了他的手，眼泪夺眶而出：“我不要失去任何我们之间的记忆，无论是十五岁、三十岁还是六十岁，我都会把它记在心里，永远，永远也不要忘记！”
在她的面前，他早已遍体鳞伤，但他仍然不愿意在这场战役中缴械投降。
“筱琦，”他摇了摇头，唇边露出一抹不轻易察觉的苦涩微笑：“你实在是……太天真了。”
“啪！”
回应他的，是一个响亮的耳光，以及一个女孩抹着眼泪，转身离去的背影。
漆黑的街头，唯有那个年轻人独自站在那里，很久，直到手中曾握紧的温度凉透。
“啪。”
叶曦打开房间的台灯，顺手将书包放在了墙边。
他拉开自己房间里的阳台门，将手中的毛毯递给了蜷缩在阳台上的黑影。
对于这位不速之客的来访，他早已见怪不怪了。
“天冷，小心着凉。”他一边缓缓说着，一边竟也跟着坐在了冰冷的地上。
“谢谢哦。”她似乎不是很习惯开口道谢，语气中带着少有的别扭味道。
“你在干什么？”他问她。
“在看人们建廊桥。”她伸手指了指远方，在两座高耸的大厦之间，不知何时多出了一座空中廊桥的轮廓。
“你说，我们之间会不会也有一天，建好一座桥？”她问他，“这样我就能到你的世界里去参观了。”
叶曦却难得地笑了起来：“不，不会有廊桥的。”
“因为我们不会变成那两座高楼大厦。”
车兰羽把自己裹在毛毯里，眯起眼，呵出了一口热气，心满意足地笑了起来：“也是。我就知道，只要你来我就会变暖和了。”
她突然伸手，指向了城市的某个方向：“你看，那里有蓝色的光！”
叶曦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发现确实有些许蓝光在天空中亮起，他的表情变得凝重起来。
“是候选者在战斗。”他说。
“我去看一下，确认他们的身份。”车兰羽站起身，毛毯从身上滑落到地上。
“不用。”叶曦也站了起来，手指在空中划了一道蓝色的光圈，一只像洗脸盆一样小的蜃从中钻了出来。
“让它去看看就行了。”他拍了拍绕着他转圈的蜃，那只蜃就迅速融入了深夜，游去远方。
夜还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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