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斯提斯很强,即便对格斗类竞技只能看热闹的吕尚文也能清楚地认识这一点。周身杂乱地覆盖着种种攻击器官肉质的移动堡垒如海啸般扑面而来的攻势被他以恰到好处的方式悉数应对,礁石似不退分毫地屹立着。如果交由商队承受,恐怕会在数秒内被碾作齑粉。
与一众武卫不在一个量级上的强大此刻也显得无计可施,无论对那肉山造成哪种程度的伤害都会在转瞬间超量恢复。吕尚文不知道大范围法术能不能起到效果,不过贾斯提斯似乎是一名传统的近战战士,白银英雄的武器虽则绽放出银色光辉但并没有任何卍解的迹象,中规中矩地局限在一招一式中,别提月牙冲天、千本樱景严之类热血少年漫技能,就连火星寒气都不现半点。这幻想世界恐怕欠缺经费吧。
目的倒也并非杀死这一怪物,吕尚文与沃尔克带上收拾好的行李,绕开战场悄悄撤离。即便是那种东西也大约没法在贾斯提斯的剑刃之中留有向他们突袭的余力。不过仍有赌的成分,毕竟常识外的怪物没人能说清会生出怎样的变故。但有一点是可知的,随着时间的推移,境况只会趋向不利,贾斯提斯体力绝非无限,怪物却越打越强,此消彼长可不是什么有趣的事。
没有迟疑的闲暇,不过真的做到毫无迟疑地迈出步子也确实出乎吕尚文的预料,他不觉得自己有如此坚强的内在,只能认为这是由于所面对的威胁缺乏实感的缘故,现代人浸泡在和平里对危险早已迟钝了吧。
本来依照贾斯提斯的意愿,准备将那位英雄的遗骸火化,把骨灰安葬在与盛名相称的墓园,可一时因宝剑的入手而松懈,怪物又来得突然,只得搁置,吕尚文多少有些抱歉。
顺利地逃入山林之中,枝叶的摇摆顺应他的脚步,拉着沃尔克如一尾鱼滑入波纹般没于葱茏。雨水令地面泥泞不堪,吕尚文却没有感到多少阻力,反倒在几个趔趄间避开了障碍物,他不得不承认多次享受着幸运的实惠。
让他感到羞赧的是沃尔克所背负的物品比他重上不少,单单那套铠甲就足以让天平下斜,双方膂力差异将年龄抛到云外,地球宅男和异世兽人确实没有比较的价值。即便过意不去,逃命也顾不上这些细枝末节,一切以效率优先。
可惜即便环境因素不构成阻碍体力也很快约束了脚步,中等偏下的身体素质显然不适合异世界冒险这种高强度运动,肺底刺痛不断袭来,气息紊乱间速度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沃尔克跑到身侧,担忧地望着他。他咬牙回以微笑,深吸一口气,催促着躯体加快了步子。
山林陡然截止,巨大的断崖横于眼前,相距近百米的两侧之间,黑暗盘踞深渊底部,莫名的引力拉住眼睛,拉住灵魂,拉住躯体,教人不敢站在边缘。这是“恶魔之扉”,商队中有人提起过,传说这是恶魔为了侵略人间而打开的门扉,但神学家似乎并没有采纳这一说法,仅仅在坊间流传。
吕尚文倒是松了一口气,这是与贾斯提斯约定的地标,对于方向感不佳的他能顺利地抵达,没准儿还得归功幸运。
勉强能供单辆马车同行的道路贴着山壁延伸,吕尚文在雨中稍作喘息走了上去。到了这里还谈不上安全,可心底那根弦一松就再难将它绷紧,失去了奔跑的心力。沃尔克在身旁放慢脚步跟随着,无论吕尚文说什么都不肯超前一步,这令他只得苦笑:终究还是拖了后腿。
贾斯提斯赶上来时多看了沃尔克一眼,他自然察觉了吕尚文体力竭尽的现状,也放慢了步子。身负全套板甲,动作依旧行云流水,不见一丝滞涩,不愧是这一超规格世界中的战斗者,吕尚文对这样的身体素质颇为羡慕。
“差不多了。”贾斯提斯低声说了一句,在吕尚文疑惑的目光中,将那得自白银英雄的宝剑插向地面,剑刃覆着淡薄的银辉,不受丝毫阻力般下沉,让人错以为脚底并非固态物质而是某种流体。正期待着惊天地泣鬼神的招式现于尘寰,却只见贾斯提斯沉默地划拉剑柄,大致可以看出切下了一个斜面,又在将分而未分处抽回了那未染污秽的锋芒。
“逃跑可摆脱不了那东西,鼻子比晦暗高地的啮骨者还灵。”吕尚文此时好歹调整好呼吸,半蹲着身子看着贾斯提斯在布置的陷阱前站定,好奇问道:“这把剑总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吧?我倒是见过带寒冰效果的匕首,这个是什么?切土?”
“你还真是……毕竟你连白银英雄都不清楚啊……这柄剑名为白银裂痕,没有多余的加持,就是锋利,极其锋利,连陨铁都能斩断,对金属与岩石效果会更好些,说是切土或许也没说错。你们还是靠后些,我没有十足把握保证安全。”贾斯提斯目露无奈地看着吕尚文,很快又放弃似的一叹,这么说道。
吕尚文点点头,肌肉不情不愿地移动着躯体,拉着沃尔克往后退去,藏到道路的转角处。贾斯提斯话语里并没有什么指向战斗的负面情绪,这令他心底稍安。既然逃跑对那怪物意义不大,他也乐得依靠着湿漉漉的岩壁,稍稍放松不住打颤的双腿,伸出脑袋看热闹。若不是心没有大到无视路面的泥泞,他恐怕早就不顾形象地在地上落个臀印了。
怪物来得很快,这一系列动作还没结束多久,便从道路一头碾了过来。与所有美学相悖离的样貌让沃尔克往吕尚文背后缩起身子,战力较低的一方此刻不知该为这种依赖喜还是忧。
贾斯提斯以不符合重甲战士外表的轻盈迎了上去,怪物毫不含糊地火力齐开,十八般武艺狂轰滥炸,却依旧被带入了这一骑士的节奏中。触手、骨刺、吸盘、利齿、尾针等等狰狞且凶险之物,如今像是伴舞一样,怪物不时绽放的血之花恰和节拍。
怪物的实力似乎已经逼近极限,增长微乎其微,棘手的还是不死特性,否则它在贾斯提斯手中走不出十回合。在吕尚文看来,怪物多炮台神教式进化并不算好的选择,战斗中闲置的互相干扰的器官不少,如果是同属性魔法集火或许有不俗的威力,不过既然迄今为止没有任何施法的迹象估摸着应当没有那方面的能力了。
贾斯提斯诱使怪物一步步接近陷阱,虽然对方的行为模式表明并不具备看破的智能,但那应该是为了提高成功率的举措。
怪物靠近悬崖的落脚处在轻微的破裂声后歪斜了,正当它猝不及防的一瞬,早准备落井下石的贾斯提斯陡然欺近,挥剑破坏了它试图恢复平衡的体式顺带给予一道向外的推力。湿滑的泥土与重力沆瀣一气,石块迅速滑落,怪物终究没能站住脚,在骑士的逼迫下随之跌坠。
“走吧,顺着这条路走就能到悬岩城,我把你们送到那儿。”贾斯提斯招呼道。吕尚文在其中捕捉到表复数的人称,微微一笑,看来这一骑士对沃尔克还是有所改观。只是沃尔克似乎无法听懂他的话语,善恶需要靠明确的态度去传递,吕尚文知道这是奢望,偏见与歧视是难以根治的顽疾,有时即便言辞与思想上痊愈,行为也会不自觉间流露病征。
“白银英雄的遗骸该怎么办?要回去拿么?”吕尚文发问。贾斯提斯摇摇头,道:“不行,不能冒这个险,我之后还会回来,毕竟还没能完成任务,到时候我会处理的。”吕尚文明白他的任务是什么,因此感到不可思议:“那种家伙怎么都杀不死的吧?这任务怎么完成?”“即便杀不死也得限制它的行动吧,你也看到了是多么麻烦的东西,不能放着不管呐。”贾斯提斯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如此答道。
正说话间,变故陡现,怪物猛得从前方的悬崖下窜了上来,六对足上不知何时生长出的锐利钩爪深深锲入地面,发出一声怪异可怕的咆哮突袭而至。贾斯提斯一个箭步上前,在仓促间勉强挥剑挡下攻击,喝道:“快退!立刻退到后面去!”“跑!”吕尚文哑着嗓子向沃尔克吼出这一个字,与他一同连滚带爬地往后跑去。
真是个折磨人的主,这是吕尚文对怪物的看法,死咬着不放,也不知这几斤几两肉有什么必要如此锲而不舍。不死之身又太过犯规,虽然应该有着阿喀琉斯之踵,可此刻全无头绪,是要攻击魔核之类的东西吗?缺乏大规模杀伤手段即便假设成立也难以摆脱困境。只能眼看着贾斯提斯反反复复做着无用功,这是哪来的西西弗斯啊。情形非常不妙,被这种家伙追到天涯海角可不是什么有趣的恋爱小说,吕尚文拥有正常的视觉与审美,可不想奏响沙耶之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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