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流浪的人
微风悠扬,天边红霞绚烂如锦。
开满鲜花的小山丘上,蝴蝶飞舞,有人在无奈的笑。
少女的身姿扑闪如蝴蝶,她倒背着手,绕着少年蹦跳,
“我说,我喜欢你呀。”
一字一句,似是随意,却包含了几分女儿家的羞涩,试探。只是少年一个惊讶眼神,还未开口,她就已经霞飞双腮,将要夺路而逃。
少年嘴角微动,眼里闪着莫名的光,“你与我应该只见过一次。”
少女大着胆子,道:“一次就足以喜欢上一个人了。”
少年道:“那想必你见的人也太少些。”
他猜的也确实不错。
小姑娘今年只有十四岁,还未长开的身段儿套着一件大号的碎花裙,再加上那把在袖中藏的再明显不过的小弩,简直就是一只未添齐羽翼却要迫不及待飞向天空的雏莺。
她也确实是离家出走。
无拘无束的江湖在少女的眼中总是神秘而引人向往。
更何况家里已经为她物色好了三位优秀夫婿,记录他们身家品行的册子铺满了整张书桌,等待着少女在未来生辰那天做出选择。
于是少女在她十四岁生日那天逃走了。
天高任鸟飞。
可是江湖并不如她所想的那么潇洒。
颓废的赌徒,好色的地痞,恶臭的乞丐,以及碌碌无为的大部分人,他们世俗而平庸的味道让少女厌烦而恐惧,忍不住的想要再次逃离。
她不甘于平凡。
于是她再次逃了。
逃进深山,逃进大海,与群狼啸月,与群鲸竞流,她一直逃着,直到被那股恶心的味道追上,直到遇上他。
被孤歧涧的六位当家施以迷香,刀剑加身,少年从天而降的身姿,在小姑娘的眼中就如父兄一样伟大。
英雄救美,故事老套却总是令人悸动。
看着那少年干净的不沾一点尘世的眼睛,她这才明白,她一直以来并不是在逃避,而是在寻找着什么。
今天她找到了。
白衣白剑的少年,就如泥塘中的清莲一般晃眼。
她很高兴。
以后她终于不再是孤独一人。
看着讶异的少年,小姑娘笑弯了眉毛,“我见的人确实不多,但你也只有一个。”
少年失笑道:“你可能并不知道我是谁。”
少女也道:“你也并不清楚我的身份。”
少年无奈道:“与我在一起会很危险。”
少女自信道:“我的武功并不差。”
少年摇头道:“其实我并不富裕。”
少女扬了扬荷包,忍俊道:“我却有些闲钱。”
少年皱眉道:“我的家人并不会认同你。”
少女捋着发:“恰好我也不准备带你回家。”
少年闭目道:“他们会杀了你。”
少女微嗟:“他们也会杀了你。”
于是少年沉默。
他为什么沉默?
难道他也有着不为人知的过去?
少女不知道,但最终少年还是睁开了眼睛,朝着她轻轻伸手,微笑:“那现在,我们就要开始逃亡了。”
……
……
2静候的剑
漆黑的夜里,猛的一声惊雷炸响。
淅沥的小雨到了晚上居然变成了暴雨。
豆大的雨滴打在屋檐上哗啦作响,模糊了人的视野,隔绝了多余的一切声音。
沐轩风却全似注意不到屋外的大雨。
他握紧了腰间的剑,神情专注的盯着门外。
门外自然有人。
尽管大雨瓢泼。
那沉默站在雨中的少年带着刀,牵着马。
一场雨幕将二人隔绝。
沐轩风抿起了唇。
他其实也是少年。
十四岁开始颠沛流离,如今的他依然年轻。
年轻代表着很多东西,狂妄,冲动,血气方刚,但同时也身手敏捷,体魄强健。
今夜将有人死,但绝不是他。
沐轩风的目光自信而锋利,就像他腰间的素娥剑一般惹眼。
剑雪白。
他亦一身白衣。
白衣却注定要沾满红血。这岂非也是一种悲哀?
沐轩风目露感慨。
在他眼中似乎那少年必死。
他也的确有这种自信。
因为他是沐轩风,天下第七剑的亲传。
因为他是阎罗殿的无常!
游荡的风已经凝固,天际盘旋的雄鹰已然落在檐上发抖。
似乎一切已成定局。
那少年却浑然不动。
因为他也有着自信。
青衣黑马,苍鹰暗芒。
他是藏剑山庄的庄主。
他是天下第一的苏启文!
锋芒相对。
“呛……”
沉默中,白剑出鞘,涩耳的摩擦声被大雨掩盖。
最有耐心的杀手却最先按耐不住。
他已布置妥当,不存在任何疏漏。
自信如他,沐轩风已不允许自己再有任何迟疑。
然后,一直在雨中沉默的苏启文忽然抬头看了沐轩风一眼。
仅仅是一眼,沐轩风兀的驻在原地,冷汗瞬间就浸湿了他的后背!
……
……
3寂静的街
冷!
深入骨髓的冷!
折巧的脸色疲累而苍白。
初春的夜还是有些寒凉。
更何况她已在大雨中冻了一个多时辰。
但好在她已赶到山脚的小镇。
而在她面前,就有一间苍莽气派的山庄,只是她的脚步却有些犹豫。
疲惫跋涉的旅人,需要的岂非就是一间温暖的客房?
她在犹豫什么?
庄内灯火阑珊。
有人在轻轻的哼着歌:
“风雨潇潇,吹得那桃花飘摇,
把一把袖口,小娇娥埋怨衣裳单薄,
回首,扑一只蝴蝶丢掉,
那同游的郎啊,你怎么只顾说笑,
猜不到少女的心焦……”
歌声哀怨,如泣如诉,在无人的街道上回荡,即使是大雨瓢泼,也无法掩盖。
是谁在夜中无奈?
折巧凝神静静听着。
那歌声似乎有种特别的韵味,幽怨却又含情,就似怀春的少女独在闺阁中的寂寞。
“新月如刀,难割那恩怨两抛,
饮一壶老酒,小郎君唱起仙云弄巧,
听萧,写一纸婚约藏掉,
那寂寞的人啊,你怎么只顾饮酒,
看不到小楼红袖招……”
少女的歌声愈发的低了,和着颤音,越发婉怨。
唱出这寂寞的歌的人,内心岂非本来就十分寂寞?
折巧的心忽然就被揪紧了。
山庄大门不知何时已经悄然开启,七八个面无表情的家丁守在门外,站在雨里。
有人点燃了门上的灯笼,投下昏然的红光,将四周也染的通红。
一身旧袍的管家撑起了伞,将唱歌的小姐迎出。
小姐穿了一身喜庆的红裙,化了大红的妆,却已不再唱歌,一双好奇的眸子打量着折巧,似在疑问这人为何要在深夜的雨中行走,
“这位姐姐,外边冷,还是快些进家里暖和暖和身子吧。”
小姐提着裙,似真的在夜里有些瑟缩。。
折巧却摇了摇头,道:“多谢妹妹美意了。”
“一身泥泞,不免给主人家添麻烦。我记得前边就有客栈,还是去那的好。”
折巧其实从来不怕给旁人添麻烦,但是当有人无视她身上的血迹与伤痕时,这人本身就成了一个麻烦。
她不怕添麻烦,但怕麻烦沾身。
稍微行了个礼,折巧转身就要走。
那少女却忽的笑了:“姐姐刚才可是说要去前边的客栈投宿?”
折巧点头。
少女道:“那姐姐大可不必去了。”
折巧问:“为何?”
少女微笑道:“因为那家客栈的主人最近出去会友,想必以后也不会回来了。”
折巧点头道:“多谢妹妹提醒。”
少女好奇道:“姐姐还要去?”
折巧道:“想来罗浮镇的客栈不止一家。”
少女确认道:“当然不止一家。”
“不过这些客栈的主人家都不巧出去会友了。”
折巧道:“想必也不会回来。”
少女开心的笑道:“自然不会回来。”
“而且不只是他们,整个山脚的人,除了我们家,其实都出去会友去了。”
折巧附道:“自然他们也不会回来。”
少女忽然开怀笑了起来,仿佛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忍不住伏在那管家的肩膀,浑身颤抖。
折巧忽然注意到了那名管家的眼神。
那是莫名的嘲讽,死气沉沉。他看向折巧的眼神就如看待死人!
折巧感觉有些冷。
“咔嚓!!!”
天上炸响的是惊雷,惊醒的却是地上的人。
少女依旧在笑。
折巧缓缓攥紧了袖子的一角。
她看到了,那被电光照亮的烫金红字匾额,那被照亮的红漆大门,以及少女身上那被灯笼耀的通红的大红裙子。
那本来全不该是红色的!
门口的两尊石狮子怒目圆睁,脚下踩的却不是绣球,而是两颗流尽了血的人头!
两颗她原本十分熟悉,现在却极为陌生的人头!
落红锦!燕愁眉!
她们苍白的脸上的表情扭曲而恐惧,无声的诉说着她们临死前的遭遇。
折巧只感觉自己的胸膛将要被沸腾的热血冲破!
“船儿飘飘,晃出那春梦良宵,
挽一帘西风,痴情人饮下穿肠毒药,
醉倒,叹一声江枫如涛,
那薄情的船儿啊,你怎么只顾咿呀,
浑忘了岸边风景正好……”
少女不知何时又开始了吟唱,只是歌声再如何哀婉,却也掩盖不了空气中的绝望与血腥。
“那姐姐,你怎么还不进家来?”
少女美丽的脸上尤带着泪痕。
“管家,快些将人请进来,不要着凉了。”
于是那管家眼里的嘲讽更浓郁了,他看着李清诗,面无表情的道:“你应该知道我已拔不出刀。”
说着,赵晓仁忽然又笑了起来,风吹着雨落在他脸上,流到嘴里,已分不出是酸涩还是无奈。
李清诗也在笑,然后她猛地变了脸色,夺过赵晓仁的伞撕烂,把他推到雨里,看着他在雨中狼狈,毫不留情的讽刺:“看来你已完全成了一个废物。”
赵晓仁默默淋着雨,面无表情。
于是李清诗疯狂。
她暴怒的冲入雨中撕打着赵晓仁,就如撒泼的妇人一般,毫不在乎仪态。
怒火已经烧尽她的理智,她尖叫着,从臂上,从腿上,从背后,从身体的各处本不该掩藏东西的地方拔出刀,疯狂的刺入赵晓仁的身体。
一瞬间,赵晓仁的身上**了六把刀,他发出痛苦的闷哼,看着疯狂的李清诗,眼里依旧是莫名的嘲讽。
他真的似乎已经看淡了一切,包括生死。
“懦夫!”
鲜血令人痛苦,也令人兴奋。
李清诗忽然就停了过来,她啐了一口赵晓仁,再度咯咯笑了起来。
她已看明白赵晓仁眼里的嘲讽,不是针对自己,也不是针对折巧,更不是任何人,而是他自己。
一个心怀死志,却又不敢自戮,以至于要靠激怒他人来求死的人本来就应该受到嘲讽。
“你想死,却又不敢死。呵!”
李清诗盯着脸色越发难看的赵晓仁冷笑,
“那我就偏不杀你。我要把你留在身边,要你看其他人是如何死在我手里的!”
赵晓仁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他竟似乎不愿再看到任何的流血。
于是李清诗不再理他,而是目光轻移,看向了折巧。
她从赵晓仁身上缓缓的抽出一把刀,听着他咬紧牙的闷哼,心情十分愉快。
她一挥手,那些站在雨中的仆人就朝着折巧猛地冲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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