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总是会把一些话藏在心里不说，却又希望世上能有人听出自己在高山流水间隐藏的真相。
一个人的话说多了，就容易被其他人当做是讨厌鬼，亦或是胆小的多事之人，无论是非对错还是满腹牢骚，总是会遭受非议。
但可惜的是，有些话倘若在明面上不讲的话，在市井吵杂的拐角暗巷之中又会平白的多出些流言蜚语，在人们轻摇纸扇的傍晚，沦为好事者饭后的谈资。
然后总有一天，就像事情成了真的一样，无心之言有了归属，钻进当事人密不透风的嘴中，化为豆大的雨滴，落在地上滋润了惹是生非的土地。
因此对于名门望族来说，即便是打杂的下人，也绝对不被允许随意多嘴说话，繁枝缛节的规定不光是为了禁锢他们的行为，更是为了管住他们的嘴巴。
千百年来的传统带来了家族的荣光，却也让人们说不出想说的话。
那些话语并非是什么大逆不道的妄言，也绝不是不知天高地厚的狂语。
而只是一句来自父亲的问候，一声到最后抱着必死的决心才能说出的‘爱你’。
顽固了大半生的男人不懂得什么是温柔，他自己都不敢相信会说出这般在孩子脸前害臊的话语，‘他会不会就这样看不起我这父亲了呢？’，男人苦笑着，只因为他自己也搞不懂为什么会在这种年纪还能感觉到年轻时候的羞涩。
“你要活下去...护国...”
死亡就要降临，但他却一点也不害怕，坦然的心胸中没有了任何牵挂，但是他还是有一点不满。
手榴弹爆炸的太慢。
在前朝时期，他使用过手抛式炸弹，那时候的手榴弹需要士兵自己手动点燃引线然后抛出去，虽然从道听途说之中听来了现在军队使用的手榴弹用法，但自从他拔去了插销已经过去了一分钟。
“谭先生，说实话我对你的勇气赞赏有加，但很可惜...”
杉本反手抓住了他的手臂，轻轻松松的使出了一记过肩摔摆脱了他的禁锢，还顺手抢走了那枚手榴弹。
“我居然也会失态，这实在是不可饶恕的事情。”
杉本把手榴弹同旁边的树干相撞，随后扔了出去，不消几秒便爆炸卷起了尘土。
“不过幸运的是多亏我这次带出来的是自己家的手榴弹。谭先生，这才是正确的引爆方式，记住了吗？”
应该是听见了爆炸声而非枪声，前厅和后院的士兵们都循声而来，他们押解了护国的父亲，其中一名看起来年纪轻轻的士兵走向了杉本，他的眼神在火光之下充盈的是丝毫不加掩饰的崇敬之情。
“杉本大佐，看到您平安无事真的是太好了！”
他们之间讲话并没有再用中文，而是使用着自己的母语。
“平田君，我说过在这支军队之中我们无需拘束，我们每个人都是远离家国的武士，你我之间亲同兄弟，何必如此疏远？”
“可...可是，杉本大佐...”
“无需敬语，难道一定要我命令你吗？”
“是！我明白了，杉本前辈！”
“这样听着舒服多了，怎么了，平田君，你一定不光是为了看我死没死才过来的吧。”
“请不要这么说，杉本前辈的话一定能够成为英雄回到祖国的！”
“如果这么说的话你也一样，平田君，你也具有着成为英雄的资质。”
“谢..谢谢！您能这么说，在下真的是惶恐万分！”
“好了，快给我说正事。”
“是！我们在地窖失去了五原君和桑上君以及纶也君，还失去了...”
“一把中正式7.62MM步枪和一把勃朗宁M1903以及两枚九七式手榴弹。”
“不...不愧是杉本前辈！”
“即便是黑夜，但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清楚，那么子弹呢，他拿走了多少？”
“是！只有步枪子弹三十发。”
“那他现在还剩十九发子弹，其中步枪十三发，手枪六发。”
“唉...唉？”
“你要不信就把地上的弹壳都捡起来数数。手枪他只在地窖用过，也就是说还剩六发...不，或许是七发。被抢走枪的是谁？”
“是桑上君。”
“那便是六发，他没有在膛里装弹的习惯。”
平田对杉本更是佩服，眼前的这个男人对他来说就像是最完美的导师，是天底下最独一无二的前辈。
“平田君，去割下他们三人的头发，至少我们要带他们回家。”
“是！但恕在下僭越，我已经割下了他们些许毛发，装起来准备带回去交给他们的亲人。”
“这不是做的很好吗，平田君，你不光具有英雄的潜质，还具有着天下人的关怀。”
“在...在下实在是不敢当！”
“去吧，顺便把他们的尸首好好安葬，虽然我们无法给他们立碑，但也必须要做的有模有样。”
“是！”
平田毕恭毕敬的退下，但他的眼角还是不断的在瞟向杉本，只为再多看一眼这位对他来说最伟大的人。
“你可真是残酷啊。”
在稍微靠墙的地方，月光正好无法传达到的阴影之处，有个男人说着话。
“明明只是三具毫无价值的废物的尸体，亏你当初那么训练他们，结果一点用处也没有，这样没用的家伙就算是地府也没有位置留给他们吧，就扔在那里任凭腐烂不就好了。”
“哼，即便是最没用的废物也是能有一些用处的。”
“哦？”
“我改主意了，不光是‘无常’的回收，我还要看看这座镇子上藏了多少个像他这样的人。传我命令，各队抓紧时间，务必在黎明之前完成全镇的镇压工作！”
“哼哼哼...是的，长官。”
影子之中的男人没有露出自己的面容，就这样融入了暗夜之中，不见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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