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满锈迹的铁门在锁链锒铛中关闭。
一个男人穿着破烂的白色囚服,带着桎梏被锁入监牢。
地面潮湿肮脏,空气中散发着一股恶臭,摇曳的火把散发出微弱的光亮。
这就是之前那个威风不可一世的王吗?
有人小声地鄙夷道。
可笑,可笑。
他们提着油灯离开重刑犯隔离牢,恭敬地拜倒在一个等候在远处的人身下。
罪人已被处置,大人请回吧,这里不是您应该呆的地方。
他们上方,一位身着华丽服装的女王嫣然而立,与身边的荒芜景象格格不入。
她点了点头,目光看向那个身影被吞噬在黑暗当中的人。
你们可以离去了,我和他还有一些话说。
狱卒对视一眼,知趣地低头告退。
空气安静了下来。
阴暗地牢中,静寂得能听见心跳的声音。
她缓缓走向了那个被所有人唾弃的囚犯,精致的长裙被玷污也仿佛浑然不知。
就像他们第一次相见那样,只不过这次落魄的是身为阶下囚的王。
她的手覆上牢笼的栏杆,铁屑层层掉落。
笼中的人没有丝毫动静。
她的嘴唇轻动,似乎在说这什么,但声音小到全世界只有他们两个人听得到。
她说了很久很久,很长很长,从她说到他,从出生说道湮灭,从起始说到终结。
一个如梦境一般的故事,展开双翼在这小小的空间内飞翔,是希望,是彷徨。
所以现在,我要给它一个结局。
她小声地说到。
你的,我的,这个世界的结局。
她直起身来,脸上带着微笑。
她面前的男人却好像知道了什么,黯淡了的瞳孔再一次燃起火光。
不要,不要!
他剧烈地晃动着锁住他的监牢,但他的视线内却已没有了那个女王。
在地面之上,所有的人都在纵情欢唱,就像刚刚打赢了一场大仗。
他们庆祝着独裁者的陨落,歌颂着那个带来新生的女王。
她的笑容和身姿无懈可击,纷飞的礼炮和高抛的鲜花洒满了她所到的角角落落。
没有人再提那个曾经的王,他已经被他们逐渐淡忘。
时代不会停下等人,只有人们在不停更换着朝代。
在人们敬仰的眼神中,她坐上了那个唯一的王座。
侍卫恭敬地关门离开,大殿之上一片欢腾。
今天是大宴之日,功臣们都被诚邀至此,见证新时代的开始与女王的加冕。
少女走下王座,亲自为所有在座的人斟酒,为他们的桌上摆满佳肴美馔。
女王大人,为何你不直接将那个罪人处死呢?
有的人接机问道。
仁慈,你可以看到他的罪恶,但你也不能忽略他的功绩。不是吗?
她回答。
不愧是我们所尊崇的女王!
愉悦的声音绕梁不绝,赞美的话语如同潮水向那个年轻的女王涌来。
而她只是轻饮着自己杯中泛着紫光的红色烈酒,默然不语。
在他们看来,要掌握这个柔弱的少女比王不知道轻松了多少倍。
那个她现在还坐的舒服的王座,不久之后就该会坐上一个新的帝王吧。
但他们错了,错得很离谱,离谱得致命。
等到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所有前一秒还在高谈阔论的人,一个接着一个直挺挺地倒在了桌上。
他们茫然地打量着对方,将目光集中在了那个唯一坐着少女的身上。
眼见那些人都已倒下,少女优雅地放下手中的酒杯。
一种惊悚的情绪在人们的心中蔓延。
少女扶着王座的扶手站起,吐掉嘴里的淡蓝色石片,手中已经多了一把精巧的匕首。
那个怂恿她去刺杀王的人立刻认出,这个闪着寒光的凶器就是他交给她的那一把。
他也立即明白了造成现在这个状况的原因,但是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复杂的眼神看向这个已经脱离他们控制的少女。
下一秒,如同在场的所有其他人一样,他眼睛睁到不能再大,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少女开始笑了,但不是之前他们所见过的任何一个来自她的笑容,而是一个无法用语言描绘的诡异笑容。
他们的身体如同坠入冰窖一般冰凉,压抑感使他们的呼吸变得困难万分。
那仿佛不是来自人类的笑容,而是世上最邪恶的恶鬼。
它将他们的身躯一寸寸掏空,只余下了恐惧和绝望。
在少女的眼睛里,世界变得一片通红。
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喜欢上了“死亡”了呢。
她手上的匕首割下了一个血淋淋的头颅。
是他找到自己的那场战争里?还是更久远的时候?
她剖开一个人的胸膛,握碎了还在跳动的心脏。
这已经不重要了吧,大概。因为自己就是爱上了“死亡”,所有和“死亡”有关的事物,“死亡”的过程,“死亡”的样貌,“死亡”的声音。
她撕开了一个人的肚腩,鲜血和内脏流下一地。
只要有死亡的地方,自己就会疯狂地寻找;只要有死亡的地方,自己就不会觉得恐惧。
她砍断一个人的手脚,将他从王座的阶梯上扔下。
但就是这样的自己,他还是接受了她。
眼泪划过她染血的脸颊,滴落在她被殷红的血液浸染的衣服之上。
说不定一开始只是出于对她的好奇心吧,他用尽自己的一切保护着她,带着她观看那些她最喜欢的“死亡”。
那是她人生中非常快乐的一段时间。
即使要去那么危险的地方,即使自己为了那受了伤。
他把她接了回来,治好了她,可能也在那时爱上了她吧。
接着,他用着借口展开着自己的屠杀,但这一切还是为了那个爱着“死亡”的她。
她的泪水混在了血液里,如同一道道血痕。
她的手下,又是一具人体分崩离析。
那么,到底,自己又在什么时候,爱上了他呢。
在她还没有发现的时候,他的重要远远超过了“死亡”,那个她爱超过自己生命的事物。
看着他如同死了一样坐在那把代表着荣耀的剑的面前的时候,她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后悔。
他们,两个最错误的人,在最差的时机相爱,犯下了最不能被饶恕的罪过。
是这样吧?
大殿中,倒在血泊中的人们已经没有了一丝声息。
地面上的狼藉历历在目,少女颤抖着抚摸上自己脸上可怖的笑容。
为什么即使到了最后一刻,自己还是无法放弃这个该死的嗜好。
“死亡”“死亡”“死亡”。
眼前是一片的“死亡”。
如果所有的事物注定都会消亡,生命根本就不是珍贵的东西,那么自己究竟是正确还是错误?
疯狂的思想充斥着少女的头脑,她不由自主地发出尖叫。
......
灯光摇曳的地牢里,一个浴血的身影踉踉跄跄地走向地牢的最深处。
在那里的另一个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猛然从地上站起。
那个血红色的人停在了他的牢房门前。
没等他开口,她便伸出了一双如同浸泡过血池的红色双手,手上捧着一把银色的长剑。
请赐予我们结局吧。
少女嘶哑的声音在昏暗的牢房内回荡。
我的王。
王顿了一下,笑了。他接过剑,砍断了身上的锁链。隔着栏杆,从后面抱住了少女。
他们之间再没有说过任何一句话,因为一把银色的细剑已然贯穿了两人的心脏。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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