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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幕

序幕

2265年,同盟纽芬兰特区,圣普莉玛国立医院。

“统一日”(Unity Festival),即40年前由皇帝斯蒂芬一世确立下来的同盟国庆日,在结束了地球自重组战争以来历经十多年的分裂局面后,自此迈入了和平的发展时代,时至今日,尽管帝国早已覆灭多年,但人民寄于和平长存的希冀并没有改变。整个特区在晚七点过后就已经沉浸在狂欢的盛典中, 焰火的光彩从共和区延伸到香柏河,直至覆盖整座城市的上空。

但伏恩.伊夫林今晚无疑是没有机会和政府的同僚们一起参加冰宫的晚宴舞会了,身为科技安全部监察专员的他今晚受命视察位于圣普莉玛国立医院下层的“计划”分部,作为执委会的代表观察学者们的实验成果。

跟随着宪兵少校巩元思搭乘电梯一直向下,而走出舱门后,眼前的医院下层区域开阔到足以容纳一个足球场的大小,沿着两边的绿色警示灯一直走下楼阶,并从长廊深处传出一阵阵的冷风,这地方的空气简直冷僻到可怕,伏恩紧了紧风衣的衣敞,轻咳了几下。

“专员莫不是也觉得这地方太冷了?”在前方引路的巩元思,这才打破场面的尴尬,谨慎的问道。

“有点。”伏恩倒也没有多少逞能的意思,一脚踏在潮湿生锈的钢板阶梯上,发出刺耳的声音,“巩少校似乎是香柏31期毕业?”

巩元思这才意识到自己把军校的毕业生勋章也挂在了军服上,迅速摘下藏到了衣襟里面。

“嗯...其实是29期,因事补读了两年,让专员见笑了。”

伏恩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也是,自从香柏河军校近年不断扩招,原来同盟军嫡系生的名头早已不比昔日,这人在宪兵队混个闲职也正常。

两人的交谈就此完结,而随着楼梯的尽头出现在眼前,巩元思按下墙壁上的绿色按钮,几乎是转瞬间,一道红色的光芒即刻扫过他的全身,随后响起一个清亮的机械音:

[识别-内政秩序委员会下属维和宪兵部队 少校巩元思,识别完成 允许通过]

随着机械电机的摩擦声,两边的墙壁骤然打开,露出闪动着淡绿色荧光的入口。巩元思恭敬的退往一边,伏恩满意的点点头,看样子此人虽然职位比较低,但做人的基本道理还是明白的。

伏恩阔步走进研究室,而映入眼帘的一切设备和实验室的整体规模,都可以说明就执委会对这次人体改造项目的重视程度。

【银龙天变】项目,这是仅限于科安部和执委会高层才能取得知情权的科研项目,围绕着人体改造与基因项目。以志愿者为载体所进行的超级士兵计划,最早在军理会时代就已经初具雏形,并在半球战争之后由执委会付诸实施。

以前伏恩仅仅是在纸面上了解过这个项目大概流程,但亲眼所见之后,那一眼看不到头的巨型培养器以及上百台储存舱所带来的震撼感绝对无法形容,也正是储存舱中的营养液将整个实验室都染成了绿色。跨过地面上堆杂乱积的输液管道,他走到离自己最近的一台储存舱前,将近两米高的玻璃舱中,连接着至少十几条管道的一名年轻男性样本正在营养液中以极小的幅度上下漂浮。

伏恩突然感觉到眼前甚至有些不真实,这仿佛只能在老旧的科幻小说中看见的场景,绿色的荧光充斥着他的眼瞳,驱使着他将手掌轻轻放上了玻璃舱,感受着冰冷的质感,寒意浸透全身。

那具男性样本徐徐睁眼,无神的眼睛像是审视一样扫过伏恩的全身,脸上的呼吸器冒出一连串的气泡,虚弱的举起瘦骨嶙峋的手臂,挣扎着触上震惊不已的伏恩的手掌,尽管隔着厚重钢化玻璃,但霎时触电般的感觉让伏恩猛地缩手,喘着粗气看着那再次沉寂下去的样本,仅仅只是一秒不到,这种心有余悸的惊惧感便渗透了伏恩整个身体。

“难以置信!这是......”伏恩后退几步,慌张的看向储存舱下的铭牌:

“编号441,来自长江辖区...岭南分区,19岁...名字叫祝燃么?”伏恩努力平复了一下,将刚刚瞬间被冷汗打湿的金发拢至脑后。

“不管怎么样竟然还能保持意识,这里的负责人呢?”伏恩转头对巩元思喊道,“把他们找来,我需要明白这个东西的原理所在。”

“我也不知道...”巩元思的表情有些奇怪,与其说是严肃不如说是危机感下的凝重,“卢卡斯大学士和黑十字的轮驻学者应该都在才对,专员阁下...小心,这里似乎有些不太对劲。”

“别管那么多了,想办法把他们找来。”伏恩已经有些焦虑了,报告文件上所说的仅仅是进行人体的普通强化,但刚刚自己所看到的绝对没有那么简单,如果说这个过程中一旦采用的是极端的实验手段,那么势必会让执委会担上极大的政治风险,“我去试验台后面,你去培养器那里,这地方这么大,可能.....”

刚走一步伏恩就已经重重的摔在了实验室潮湿的地板上,鼻腔中登时传来血腥的咸味,揉了揉发惺的眼睛支撑着站起,伏恩几乎是凭借多年的为官涵养才强忍着没有骂出脏话:

“看样子我还得弹劾这里的卫生问题...这些该死的管道为什么摆的到处都是!”

伏恩掏出手帕,但令他骇然的是自己的鼻子完好无损,而乌黑的血迹则沾满了他整个风衣的前襟。他突然怔住了,顺着还冒着热气的血液看去,脚下昏暗的角落里,一具身披白色研究服的身影无力地躺在那里,透过腹部狰狞的大洞,染血的内脏清晰可见。

伏恩眼前的世界突然一片花白,连尖叫这样的反应都无法做出,那股热流──呕吐的冲动浸染着他发冷的身体,仓皇的朝后退去。

而巩元思几乎是在眨眼间就已经察觉到了事情的不对劲,在他冲过去将伏恩压下的同时,就至少有十几发子弹覆盖了刚刚他站立的地方,而随之是堪比弹幕的枪林弹雨,伴着灼眼的火光疯狂的朝他们所在的试验台扫射。

“专员阁下!专员....冷静一些,看着我!”巩元思低头抓住伏恩的衣襟咆哮道:“那只是一具尸体而已!现在要紧的是我们的性命!”

“咳.....咳咳!”布伏恩脸色发白,挣脱巩元思的手,重重的咳嗽着像是要把肺咳出来一样,但总算稍微缓过来一点:“这...这是怎么一回事?!谁在攻击我们?”火光映出他那张胆寒的脸,甚至声音都带上了哭腔。

“我不知道!”巩元思掏出腰间的镭射手枪上膛,继续低头躲避倾泻的弹雨,虽然没有到伏恩的程度,但恐惧也已经写在了脸上。

弹雨突然之间平息下来,实验室重归安静,两个人简直都能听到各自的心跳,但紧随其后的是一阵轻微的脚步声,踏过潮湿的地板的杂乱的管道,徐徐朝试验台的方向前进。

伏恩紧闭双眼努力不让眼泪留下来,说到底今晚就不该接这个视察的活!现在可好,他们在冰宫享乐跳舞,自己却要和这个三流的宪兵军官死在一起!

巩元思倒是不知道布伦特现在在想些什么,他屏住呼吸,将耳朵轻轻贴在地面上,任由额头上的汗水糊住眼睛。

“7个。”他几乎是用气声说道,抬起头轻舒一口气,拭去眼角的汗水。

“怎么?!”伏恩急忙凑过去低声问道,显然这时候他也顾不得什么上级的矜持威严了,“你有信心解决他们?”

“我可没上过战场。”巩元思背靠着试验台苦笑道:“上一次用枪还是在毕业那天。”说完深吸一口气,将头侧向试验台边缘,继续听着外面的动静。

“那你还说什么7个!像是很容易解决一样。”伏恩心如死灰了,叹息着靠在试验台上,“干脆你一枪打死我吧,省的到时候被抓住了还要被折磨一番。”

巩元思没有说话,只是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默念着像是路线一样的词汇,感受着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他握枪的手也在微微颤抖。

“从入口的左边...”巩元思突然沙哑的说道:“穿过另一条橙色标记的过道,右起第二扇门可以直通医院的停车场,沿着培养器下面的管道走,那里是视野盲区。”

“你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咱们出的去....”伏恩气急败坏的说着,但随即他看到了巩元思苍白却坚定的脸,那些要出口的马上噎住了,愣在哪里像是不敢相信一样。

“你是要拖住他们....?可...”

“别想多了专员阁下。”巩元思惨白的脸还能笑出来,“这是我的职责,不能让这实验室的任何资源落入外界,所以由我来启动实验室的自毁程序。”说着偏过头去:“但专员你可不是这实验室的资源。”

“等一等....”伏恩突然感到一阵难言的愧疚和触动,“也许我们可以一起....”

“来了!”

如同开幕宣言一般,在巩元思低声说出这句话的同时已经整个人暴起而出,刹那间猛勾住最先来犯者的脖颈,并借力朝另外一边的试验台跃去,而镭射枪蓝色的枪焰喷涌而出,目标却是实验室另一边的总电闸。

光芒应声消逝,取而代之的是足以重新照亮实验室的枪火四起,无数子弹以肉眼可见的光弧撞击着,将前方的一切摧毁撕裂,钢材与玻璃炸裂出来的碎片,以及人体的碎块在火光中四处飞溅。伏恩咬紧牙关,匍匐着疯狂的朝前爬,爬过血腥的地面、锋利的玻璃以及那些惨状各异的尸体。身后的枪声逐渐微弱,伏恩爬过入口,一口气再跑过了走廊。沿着橙色的标识,他脱下碍事的风衣,几乎是以求生的本能突破了体力的限制。狂奔着通过第二扇门,登上安全台阶,眼泪混合着汗水刺激着他的感官,我还活着!这就是伏恩现在唯一想着的事情。

当终于爬过最后一层阶梯,浸染在月光下的停车场出现在眼前时,伏恩瘫倒在地,满身的血污和遍布全身的割伤,眼泪和汗水乃至鼻涕的混合物涂满了那张原本英俊的脸,但喘息着,他捂着脸,像是哭泣一样的笑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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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的上空依然有炫目的焰火在绽放,斑斓的天空依旧宣誓着节日的盛况,甚至都盖过了来自圣普莉玛国立医院的爆炸声。当晚,自下而上肆虐的火焰和爆炸瞬间吞噬了整座医院,升起的浓烟在特区最边缘的霾滩都清晰可见。上千人死在了这场浩劫中,甚至是执掌同盟执委会第二把交椅的财政经济委员也在他自己的专门病房中化作了焦炭,内政秩序委员会封锁了现场,因此这场事故最终只能沦为媒体和时论家的各种猜测。人们缅怀着逝者,但在几个月后又会将这件事忘的干干净净。

这就是人类自救同盟,在末世下重建的,冠以和平繁荣的国度。人们沉浸在统一的愿景中。而那些黑暗的,血腥的事物,则由伟大的执委会帮他们遮掩在幕布之后,但蠢蠢欲动的野心和渴求混乱的愿望并不会就此终止。人们谈论起圣普莉玛国立医院的爆炸时,或许不会想到,这就是同盟今后仅有的20年历史中一切恶的源头,人类狂乱而缤纷的最后的狂欢,也就此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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