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时间是正午，天空并没有太阳，甚至因为刚下过雨的关系，似若有些许乌云还没有散尽的感觉。
迟迟不曾出现的希望给幸存者们的心头蒙上了一层阴影。
明天会变得更好吗？
如果在这之前问出这样的问题，答案应该是肯定的，谁都可以安慰自己说「明天会更好」之类的话，然后自己也会相信。
但是现在呢？
看不见未来的时候，谁都没办法微笑吧。
人类在许多时候都是为了明天而活着的，因为明天有机会、有美好、有各种令人期待的事，以及最重要的希望，而现在已经看不到这些东西。
那勉强活着的理由是什么？
或许有人觉得现在担忧这些有点早，不是才第二天吗？军队很快就会出现的，警察也会派上用场。
整个世界在突然之间变成这样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但还有变好的机会，总之，现在的危机一定可以得到解决……抱着这样想法的人不在少数，就连周离也是一样。
虽然自己并不是特别喜欢乐观的人，但也难免抱上乐观的想法。
现在的问题是，怎么履行之前的约定，带身边的三个女孩到那个约定好的地方。
周离十分苦恼。
或许一开始就应该决定躲起来，等到外界安全再出门会不会比较好？
可惜后悔药这种东西是不存在的。
将棕色眼瞳的视线投向西南方，那边是一道十字路口，光是周离视野之内就有十只，还有许多看不见的位置，不知道还隐藏着什么，更不知道有没有一只类似昨天晚上遇见的黑色怪物，所以西南方直接被否定。
另一个与西南相反的方向貌似可行，虽然大桥拥堵的情况十分严重，但堵的终究是车，步行通过应该是很方便的。
但是现在的时机不好，如果是半个小时之前一定没问题，然而现在不行。
因为堵车开始之后，大桥变得很喧闹，远远就可以看见附近的丧尸们正在向河岸聚集，对岸也是一样，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大不必说。
别说能不能在今天抵达约定的地方，就是明天也够呛。
如果不想冒险的话，最好的办法是绕路，可是绕路又要花费大量的精力，这绝对不是个划算的好主意。
如果有交通工具的话……
周离正聚精会神地思考着，忽然看见身边的雪屋拾起了两颗小石。
“你在干什么？”
“……”
她没有回答，只是向着远处用力抛出鹅卵石。
它划出一道长长的抛物线，落地之后跳了两下，其中一只丧尸察觉到声音，回头看了一眼，但发现只是鹅卵石时，便转过身不再理会。
第二颗鹅卵石同样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却砸在丧尸身边的车顶，但是它的反应并不一样。
丧尸立刻砸开了车窗，伸手进去胡乱摸了一通，发现确实空无一人才作罢。
“并不是单纯的白痴嘛，这些怪物。”
雪屋的声音里更多是感兴趣，而不是畏惧和害怕，然后又听见她说：“虽然从人类的角度来看，稍微有点蠢萌蠢萌的感觉。”
“哪里萌了……”
周离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欣赏水平出了问题，他可看不出它们身上有任何萌的属性。
虽然暂时看起来很安静，但就像刚才一样，安静只是为了保存体力而已，一旦出现了任何状况，它们都会瞬间进入杀戮模式，危险系数瞬间Max。
说它们萌的，心脏究竟是有多大？
“我可没说它们萌，蠢萌的重点是蠢。”
雪屋如此反驳，听起来好像还挺有道理的。
“你们发现了吗？”
忽然听见沐雨的声音，周离转过头感到疑惑，说：“发现了什么？”
“那个。”
几个人顺着她所指的方向遥望，所见的是飘渺天上的绿雾。
市中心直至此刻仍然环绕着那样的东西，虽然它看起来一直保持着逐渐散溢的状态，但产生的速度无疑更快，所以绿雾的地盘一直在壮大，或许再过一段时间，绿雾就能将整座城市吞噬。
“雾气好像越来越浓郁了……”
雪屋就算隔了这么远，依旧可以隐约嗅到远处传来的味道，给人的感觉是有点反胃，但又吐不出来。
虽然目前还不知道其中蕴含着怎样的化学成分，不过可以确定的是，它一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不只是雾浓与否的问题而已。”
沐雨十分凝重地问：“你们听说过鲸落现象吗？”
“鲸落？”
周离皱起了眉头，这个东西他闻所未闻。
鲸落是跟市中心那只巨兽有关系的东西吗？
雪屋不想听别人卖关子，于是直接问道：“那是什么？”
“鲸落现象就是，当鲸鱼在海洋中死去，它的尸体会最终沉入海底，生物学家赋予这个过程的名字叫做「Whale Fall」，也就是鲸落。”
“……抱歉，可以解释一下吗？”
周离发现自己还是没听明白，如果只是鲸鱼死后沉入海底的话，应该不值得这么慎重地说出来吧。
不过好在沐雨很耐心，只听她说：“上个世纪一九九八年，夏威夷大学的研究人员发现，在北太平洋的深海，至少有四十三个物种的一万两千四百九十个生物体是依靠鲸落生存的，其中一些海洋生物，包括蛤蚌、蠕虫和盲眼虾中的稀有品种，它们不会吃尸体旁的残余物，因为这些群体是可以化能自养的。”
“化能自养？”
又是一个新词汇，周离感到了迷惑。
“自养生物的意思是说，它们可以通过化学反应自己生产食物，化能自养类似于植物的光合作用，不过它们并不需要阳光，当然阳光也无法照进深海。”
“……不明觉厉。”
雪屋发出轻轻的叹息，虽然她在学校里的成绩不错，但这些完全不在需要学习的范围之内，所以从来没有接触的经历。
只听沐雨点着头，轻启道：“研究深入之后，科学家们发现细菌会吃掉鲸鱼的骨头，随后会制造硫化氢，最后海洋里成千上万的化能自养生物再将硫化氢转为能量，供它们生养与繁殖，就是这么回事。”
听到这里，沐夏的表情不怎么在意，似乎心不在焉，甚至撇了撇嘴，不过雪屋和周离听得很专注。
特别是雪屋，好像学生一样，认真思考后发问道：“沐雨姐的意思是……市中心的那个大家伙是「鲸」？”
感觉那个大家伙和鲸落现象的鲸有颇多相似之处。
是这样的话，情况就严重了太多。
市中心所涌出的绿雾就等于细菌们制造的硫化氢，如果可以当做食物的话，那么地球Online就没有人类玩家的立锥之地，说不定还会沦落到Non Player Character的地步。
“放心，如果它们的本质还是人类的话，鲸落现象是不可能的……应该。”
沐雨不确定的话语让周离的心情更加沉重起来。
结语是应该……
也就是说，的确存在它们就是那种生物的可能，这一点是无法被否定的，除非拿出科学的仪器去测量，才能得到真正有说服力的答案。
“如果它们是自养生物呢？”
周离稍微想到了一些答案，但是并不肯定，他想听听沐雨的意见。
它们这个词汇毫无疑意是指丧尸。
假若他见到的丧尸其实是一种自养生物，就算什么都不吃，只要懂得呼吸就可以存活下去呢？
那将意味着什么？
“可能性很小，不过如果真的是的话，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鲸落现象会持续多久？”
“大概两年吧。”
最长两年，不过也有比较短暂的情况，持续时间是四个月。
“太长了……”
雪屋用力地摇了摇头。
两年超出了人类能够承受的范围。
如果军队到最后都不出现的话，人类可能连一个月都承受不了，甚至这个星期能不能撑过去都是问题，所以更不要说两年。
最重要的是，鲸落是鲸鱼死了之后的现象，而他们面前的这头「鲸」还活着。
其中的差别是什么？
代表这个现象不会出现？还是会一直持续下去？
不过目前还没有证据表明这个现象真实存在，它也和鲸落有很多不一样的地方，尚且没有证据说明同样的现象一定会发生，一切都还仅是猜测而已。
最终究竟如何，现在下结论还为时尚早，或许只有一直等下去才能得到答案。
所以周离听见了沐雨身后的沐夏嘟囔着嘴说：“姐姐总是喜欢耸人听闻。”
“沐夏说得对，或许我是错的也不一定呢。”
“这么说反而让人更担心……”
不仅是说说而已，周离现在真的担心沐雨所说的鲸落会成为现实，那真的太可怕，甚至只是想想就会感到颤抖。
如果……
如果这是真的，那世界会怎样？
已经不敢去想。
“话说回来，作为这里唯一的男人，你有什么感想？”
“……”
听见沐雨的调笑，周离感到了一瞬间的错愕。
这句话是「我们需要你保护」的意思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只能说肩上的担子真重，而且被抱了这么大的期待，真是受宠若惊。
“姐姐就不要取笑我了……”
如果沐雨是沐夏的姐姐，他跟沐夏又是同一学校的同学，叫声姐姐应该不过分吧。
“不，我是很认真地在问。”
“如果这是玩笑的话，未免太恶劣了。”
这就是他唯一的感想。
如果这是上帝所开的玩笑的话，一点都不好笑。
没有人可以在把家和家人都毁掉的玩笑面前笑出来。
虽然他并没有接触到那种亲人被杀的事，但一路走来，光是看着那些失亲者的哀嚎，就已经震撼到极点。
从来没想过，早早失去双亲的这种事，竟然会在如今成为被人羡慕的幸运。
……所以现在这样残酷的世界，究竟什么时候才会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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