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布琳娜借助夜色潜伏在街道上。
一个翻身，她便来到了旁边平房的屋顶上。里面的人睡得很熟，完全没有察觉得到这位不速之客。
没必要打扰他们，他们不是目标。萨布琳娜扭头望向另一侧，以她引以为傲的视力瞄向艾丽卡国家魔法学院的男生宿舍。
就是那儿了，她俯下身仔细观察，目标走进了房间，萨布琳娜从披风下取出十字弓。
表面上，萨布琳娜的职业是盗贼，不过实际上她是职业杀手，在各种意义上，这两者都很相像，锻炼的技能也够通用。在那些有钱又身份敏感的圈子里，如果他们需要清除大型知性动物的专家，他们知道去找谁。
“虽然听说了，居然还真的硬邦邦的啊。”
要是说出声音来可太不专业了，萨布琳娜只是在心里轻轻想。
她举起十字弓瞄准，不过此时目标正裹在厚重的全身铠下面。虽然用十字弓或许能穿透，但是萨布琳娜不着急，她宁愿更确保稳妥。
等了一会儿，他开始按顺序从头盔到靴子摘下盔甲，仔细擦拭之后，挨个放到了盔甲架上。然后他才上床睡觉。
够费劲的了，萨布琳娜很有耐心，不过现在天已经彻底黑了。今天恰巧阴天，天上一点星光都没有，艾玛和贝茜都隐藏到了云中。
时机到了，萨布琳娜将一支箭搭上十字弓，上紧了弦。
很好，胸口在有规律地起伏着，看起来他完全睡熟了，真是健康啊。
萨布琳娜再一次瞄准，屏住了呼吸，然后发射。
“愿疾风加护我的箭。”
最出色的杀手完全不用管接下来的事了，箭一射出，加护也有，今早起身可以在喧闹到来前离开。
不过萨布琳娜还没到那个水平，她静静地趴在屋顶上，追随着箭矢望过去。
啪。
见鬼了！
萨布琳娜迅速将十字弓收进背后披风下，站起来转身就跑。
哪有那种人啊！再怎么说也是十字弓的箭，居然扎在脑袋上进不去！
萨布琳娜想起了委托人的评语：硬邦邦的。原来是指这个吗！谁会想得到真的有这么硬啊！
“是谁！”
小腿上吃痛，是把自己射过去的箭又扔回来了吗？萨布琳娜一脸茫然，已经没法去反应了。
那种怪物，要是被追上了就死定了，萨布琳娜折断箭杆，咬着牙往外跑。
萨布琳娜犯了个错误，她回头了。
只穿着短裤的家伙健步如飞地追上来了，虽然有点莫名其妙但是超恐怖的。
“站住！”
“咿呀啊啊啊啊！别袭击我！”
目标犹豫了一下，好机会。萨布琳娜扔出一把石灰，然后逃走了。
萨布琳娜借助夜色潜伏在街道上。
她轻而易举地跳过了围墙，然后趴在那上面观察女生宿舍。
目标，还没有出现吗。
萨布琳娜决定换新目标了，至于之前的目标……总可以放一放的。
经过了一段时间的观察后，萨布琳娜确定了，这次的目标和之前截然不同，她的生活毫无规律可言。昨天她七点半就回家洗洗睡了，今天到现在月上三竿都还没回家。
还没来啊。
即使是以耐性著称的萨布琳娜，这会儿也开始不耐烦起来了。
之前的是凭习惯等待，现在是凭意志等待，两者相比，心情自然是很有点差别的。
好慢啊。萨布琳娜在心里抱怨道。
啊，出现了！
目标，相当随便地撞开门，把自己扔到了床上，然后就再也不动了。
喂喂，这该不会都用不着动手了吧。
萨布琳娜轻轻咏唱魔法，让自己的夜视和远视再进一步强化，仔细观察趴在床上的目标。
嗯，还活着，仔细看的话，还有微弱的起伏。
躺了一阵子后，她终于像诈尸一样挺了起来，脱掉衣服，换上睡衣，接着就开始挨个取下身上的首饰。
一、二、三……十二枚戒指按顺序地摘了下来，擦拭之后，她把它们放进盒子里收好。接着她取下左手三只手镯，右手四条手链，将它们整理好，挂在床头的架子上。
双手解脱了，而正戏现在才开始。
再然后是脖子上的三根项链，她小心地不让它们纠缠到一起，一根根摘了下来。解开了颈后的扣环，目标摘下了颈环。
萨布琳娜在观察的时候没发现，不过这会儿她开始挨个取下左右各三个脚链，同样也挂到了床头。
最后是两对耳环，还有一枚耳钉，是说她到底带了多少首饰啊！不重吗？
真是久，看起来她总算折腾完了，翻身钻进被窝睡了。
萨布琳娜搭上箭，瞄准，执行那一套她已经相当熟练的操作，射出了箭。
烈风裹挟着箭矢穿过窗户，来到目标的窗边时，它却弹开了。
撤退！撤退！
萨布琳娜跑出好几条街才冷静下来，看来这次是没追过来的样子。也是，穿裤衩的那男生也就算了，女生大概是不能就这样穿着睡衣跑上街道的吧。
又失败了……
“那是结界吧！听说很贵的啊，为什么会设置在区区一个学生那里啊！”
这帮人到底怎么回事？怎么这么难杀？
萨布琳娜借助夜色潜伏在街道上。
再确认一下吧，这次接到的委托是消灭那帮屠龙的魔法师学生，对方倒是没说要按什么顺序……总之就挨个试试吧，从干的掉的开始好了。
目标三号，莉莉·银时钟。
在屠龙的英雄之外，她还恰好是罗伊特王国中有力贵族银时钟家的独生女，虽然算不上什么名门望族，但是还是点附加价值。
顺便从资料上看起来她也最好对付。
萨布琳娜静静地朝窗户里瞄准。
按照这几天的观察，她应该在七点半就回家了，距离现在还有几分钟。萨布琳娜一声不吭地潜伏着。
出现了，出现了，马上就要进来了。
萨布琳娜看见门把手转动了起来。
出现了！
“喵！”
“出现了啊啊啊！”
萨布琳娜转身想逃，但是一只手按住了她的肩膀。她不禁发出一声尖叫。
“最近散步老看见你，你是干嘛的？”
“咿呀啊啊啊啊！”
“闭嘴！慎重考虑之后回答我的问题。”
尼姆呼伊斯松开塞住她嘴的手，舔了下嘴角，慢慢说道：“你是谁？谁派你来的？你的目标都是谁？”
“萨布琳娜·黑纱。我是……”看见尼姆呼伊斯的笑容，她感到自己没有沉默权，“接到了不具名的委托。目标是所有参与了屠龙之战的S班魔法师。”
尼姆呼伊斯眨眨眼，这么说是不包含齐格飞了，也不知是谁决定了的这个名单。
“名单上包含‘星辰魔女’和‘黑暗恶魔’吗？”
“没有。”
这么说对方知道的也不是很清楚了。又或者，一开始就知道杀手对付不了他们吧。
尼姆呼伊斯提起萨布琳娜的衣领，像提起小猫一样把她揪起来，带回去。
“嗨！土特产。”
尼姆呼伊斯一脚踢开房门，莉莉揉了揉眼睛，从床上爬起来，睡衣松松垮垮地滑下了一半。
“尼姆呼伊斯？”
“这家伙刚才正拿着十字弓狙击你呢。”
“咦？”
莉莉望向萨布琳娜，她用空虚的眼神说道：“嗯就是这样，很抱歉请原谅我。”
“咦？”她再看向尼姆呼伊斯，完全还没睡醒的样子。
“嘛，接下来就交给你了，我要去睡了。”
尼姆呼伊斯已经打着哈欠跑去上铺钻进了被子里。留下莉莉和五分钟前还用“目标”做她的人称代词的职业杀手在一起。
“那个。”
“很抱歉请原谅我。”
“我希望你不要……”
“很抱歉请原谅我。”
嗯，看样子确实没必要担心了。
“好吧，我原谅你。”
她看起来不像坏人，就算曾经是，她现在也太可怜了。
“谢谢……”
没来得及说更多，萨布琳娜就像是断线了一样倒在地上睡着了，看来她的精神也是耗尽了。
第二天早上，卡塔尔额头上贴着一片胶布，出现在了S班的教室。
“所以，就是她？那天晚上那个杀手。”
“嗯，”莉莉说道，“别怕她，她有在反省的。”
不，他不怕，卡塔尔打一开始就不怕她。
他仔细打量了一下萨布琳娜，她确实就是那天晚上的杀手。不过别说他害怕了，反而是萨布琳娜在微微颤抖。
“好了好了，我不会伤害你的。不过，你背后的委托人是谁？”
“那个，他们是匿名的。”
这是萨布琳娜一贯的委托方式，委托人把信息和预付款塞进信箱里，萨布琳娜会看着取走一些，然后一个星期后他们会把没被取出的委托带回去。
这当然是事实，面对尼姆呼伊斯时她没有多余的心思去编谎，不过当时她也没有多少精力保持神智，当时的答案是被压缩到了最短的。
“来吧，来，别怕，”茱蒂丝拿出曲奇和茶引诱萨布琳娜，“我们不会伤害你的。”
这话或多或少算是事实，不过尼姆呼伊斯留下的心灵创伤太深了，她没法轻易相信人类。
好吧，或许得花上一段时间，茱蒂丝不是不佩服尼姆呼伊斯的手段，但是总是觉得她的手段有点太粗糙了。
这就是为什么，她现在正和萨布琳娜开茶会。
“萨布琳娜？”
“啊，是。”
“不用紧张，尽管放松好了。”
茱蒂丝往茶壶中放入几粒干花，然后是茶叶，再加入一两片水果。
然后她提起水壶，往里面倒入滚水。盖上盖子用力摇，她使干花的香气充分渗入了开水中，令最好的精华均匀扩散出来。
她打开盖子嗅了一下，茱蒂丝对扩散出来的味道很满意。她手持茶壶倾斜，倒了两杯，并首先抿了一口。
萨布琳娜是杀手，毒药对她来说是常识。就像你不会对一把水果刀大惊小怪一样，她早已习惯了毒的存在，并且不会在别人试过之前先吃陌生的食物，这点已经深深刻在了她的潜意识中。
至少，茱蒂丝是这么认为的。当然也有可能萨布琳娜顺手就给茱蒂丝的茶下毒了，不过现在说的是要赢得萨布琳娜的信任。
萨布琳娜闻了闻，热水中散发出了好闻的香气。
“很好喝呢。”她也尝了一口，在热水烫伤自己之前咽下。
“是吧，”茱蒂丝再抿了一口茶，然后拣起桌上瓷盘里的曲奇咬了一口，露出了至上的笑容。
不知萨布琳娜自己注意到了没有，总之，她在茱蒂丝之后也拿了曲奇吃。虽然比较细微，不过她的脸上浮现出了同样的笑容。
果然食物是万能的，茱蒂丝想起不知是从哪儿传来的话，似乎是某人告诉尼姆呼伊斯的。
喝着清香的茶，吃着香甜的点心，心情就会放松下来。
气氛不错，这种时候要聊点什么才好呢？
“那个，抱歉，之前我曾经想要杀你。”
坏了，话题一下子就被封死了，她真不该在这个时候提出这样的话题的。茱蒂丝在心中叹了口气。
不能就这么转换话题，太强制的话不利于让萨布琳娜放松下来。得更加巧妙，把话题变得轻松愉快。
“哎呀，原来那是你吗？我还想怎么一觉醒来就发现屋里有一支箭。”
“是，很抱歉……”
“别介意，我完全没注意到嘛。我床底下的结界很牢固的。”
“额，原来是这样吗？”
当然，白天她身边没有床，但是有不计其数的魔法道具——其实是三十四个——其中有约一半都是对她的周密保护。
就在此时，茱蒂丝也喝完了一杯茶，吃了好几块曲奇，然后悄悄激活左手中指的第二枚绿翡翠戒指，发动解毒魔法。
虽然第一个话题不是很完美，但是还凑活。茱蒂丝接着主导起话题，让氛围走向轻松愉快的方向。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茱蒂丝感觉差不多没问题了。
“啊哈哈，卡塔尔真是超硬的。说起来，你的工作是怎么做的？”
“啊，那个啊，我去信箱里拿出档案和委托金，但是如果我不接受就把它们还回去。”
“寄回去？对方有地址的吗？”
“通常只是见面的酒馆而已啦。”
“能带我去吗？”
萨布琳娜眨了眨眼，然后恍然大悟。
这就是今天的最终目的，看她的神情，已经达成了。
其实这事儿还挺有趣的，茱蒂丝举着一杯麦酒想。
萨布琳娜就泰然自若地坐在那儿，她面前倒是没有酒，她只是等着来人接头。尽管酒店的人明显很讨厌坐在这儿不点东西的客人，但是她释放出了杀气消除了他们想要靠近抗议的打算。
如果要做的话，茱蒂丝倒是也能表现的让人不想接近，但是她现在希望自己不要太显眼，所以还是花几个小钱买点东西更合算。
茱蒂丝没有刻意看向萨布琳娜的方向，不过偶尔也会注意一下那边。她知道这样是坏习惯，在行家的眼里大概相当显眼。不过茱蒂丝毕竟不是跟踪的专家，她也很难克制自己。
大概没问题吧，也不知道前来接头的会是什么人物，但愿不是贵族家的专职间谍吧。
不久之后，他就出现了，面不改色地进来了。酒馆里满是各式各样的战士、弓箭手、盗贼，有穿着重甲的也有轻型的皮甲的，有持盾的也有扛着大剑的。所以他穿着带兜帽的长袍走进来，在这里也不是很显眼。而且非常隐蔽，很好地遮住了他的脸。
要不是那人坐到了萨布琳娜的旁边，茱蒂丝都注意不到他。
虽然茱蒂丝听不见，但是一定就是他了吧。
从这里看去，他也没有特别接近萨布琳娜，但是偏偏听不到声音，是用了特殊的发音技术吧。
茱蒂丝这里听不见，但是萨布琳娜听得很清楚。
“于是呢？委托怎样了？”
“很遗憾，我接不了。”
“怎么？报酬还可以再加的。”
“不，我尝试过了，但是杀不掉，那几个都是怪物啊。”
对方好像有点不满的样子，但是萨布琳娜看不到兜帽下面的表情，只是猜测而已。
“嘛，也能理解就是了，既然你都这么说了，别人大概也没什么办法了吧。”
“唔……说到这里，他们怎么得罪你了？我记得那是屠龙的一伙人吧。”
来者点了一杯麦酒，慢慢喝了起来。
“我以为你的职业是不问原因的。”
“这个是那个，怎么说好呢，纯粹是好奇。”
他耸耸肩，嘬了一口酒。
“要说也没什么关系就是了，就是因为他们是屠龙的英雄才瞄准他们的。”
“哎？”
“因为他们太强了，毕业之后会变成威胁。无论是力量还是名望上……”
“嘛，”他一口喝干酒，“既然做不到就算了，只能再想别的办法了。”
茱蒂丝眼见他站起身要走了，她立马走过来试着阻拦他。
他微微抬眼看了一下茱蒂丝，立马加快脚步向外走。茱蒂丝连忙也加速赶往了门口。但是明明这样挡在了门口，他却神不知鬼不觉地一晃就过去了。
怎么……茱蒂丝急忙转身，他已经匆匆向外跑去了。这时，尼姆呼伊斯猛地从潜伏已久的墙角的影子里一跃而起，掀开了他的兜帽。
他急忙遮住了脸，但是已经迟了，头上的角完全暴露了。
“魔族……”
周围的人也注意到了，他急急忙忙地拉上兜帽，往小路里逃去。
“哎呀哎呀。”尼姆呼伊斯轻轻落地，“是魔族啊，这样就全明白了……你来说。”
根本就没明白吧，茱蒂丝轻轻叹了口气，说：“是魔王军吧，那个龙好像是他们的先锋。本以为不会落败的却被我们讨伐了，因此对我们产生了危机感，便想要趁战线还没有接近提前除掉。”
“对对，就是这样。”尼姆呼伊斯露出一副伟大的样子，其实除了她自己，大家都知道事实。
一段时间后，萨布琳娜也回到了S班的教室，虽然她并不是这里的学生。
屠龙这件事，令人稍稍有点失落。和猎杀野兽不同，这其实是战士间的互搏，这点让人心情有点复杂。因此在屠龙之后的那一段时间里，大家都没提起这件事，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地回到了往日的生活中去。
“已经发生了，”茱蒂丝说道，“我们屠龙了！”
“额，我知道你很骄傲啦。”
“不是骄傲，无关我的想法，我们都成了相当的名人。之后再一次的人魔大战中我们也会被当成这边的有力棋子活跃吧，像这样盯上我们性命的人也会不断出现，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有贵族之类的来与我们商量。”
“好麻烦啊，”尼姆呼伊斯的瞳孔开始涣散，这是她开始失去兴趣的征兆。
“我知道你只是想要在这里开心地学习魔法，但是很遗憾，我们恐怕不得不离开了。一切都变了。”
诚如她说的那样，一切都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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