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
鼓槌重重地砸在鼓面上,发出了一声震人心神的巨响。
“咚咚咚!”
鼓声不休。
飞鸢恍然发现自己站在繁闹的街市上,人往来匆匆,可她好像跟他们站在不同的位面上,她看不清他们,他们也看不见她。
人流喧闹拥挤。
空气中是焰火的气息,红色的灯笼挂满街市,映照得周围的氛围似乎都红通通的,好一番上元佳节的繁盛景象。
可跟她无关。
她听不清他们说话,也看不清他们的身形,远处的喧哗仿佛是真实的,可是,人流擦身而过时,她甚至感觉不到他们的存在。一个好像很热闹,又好像只有她一个人的闹市。
飞鸢知道,她大概是又做梦了。
“咚咚咚咚!”
鼓声还在响,牵扯着她的神经。
飞鸢抬起头来,有些茫然的望着街市的尽头。
那里设着一个铺着红毯,挂着红灯笼的戏台。
“咚!咚!咚!”
鼓声的节奏越来越明显,她看着站在戏台上的带着油彩面具的舞者铿锵有力的动作,他的肢体随着鼓点大幅度舞动着,做着一些超出了人体极限的动作,好像一个木偶,又带着莫名的凛然不侵阳刚的感觉。
诡异的舞蹈。
飞鸢几乎看呆了。
鼓点节奏越来越快,飞鸢渐渐有些恍然了,好像整个神魂都被抽离,眼前渐渐模糊。
“咚!”
那一锤好像砸在了心脏上,飞鸢感觉自己的心脏猛地抽搐了一下,在胸腔里铿锵有力的跳动着,竟然合上了鼓点的节奏。或者说,鼓点有意地合上了心跳的节奏。
飞鸢捂着心口猛然回神,她大口的呼吸着,几乎喘不过气来。眼角一瞥之间,却看到不知道什么时候,戏台上的男性舞者已经不在了,那里站着一个女人。
女人背对着她,穿着红色的长衫长裙,长发散落腰际。她跳着轻缓的舞蹈,唱着飘渺的歌。
“裹一袭红装,画一副皮囊...”
“红衣枯骨...”
她咿咿呀呀的唱着,歌声好像回荡在耳边,却又听不真切。
飞鸢的眼睛完全无法从那个女人身上离开片刻,她盯着她,渐渐觉得呼吸困难,可还是移不开眼。她慢慢地抬腿向着戏台靠近。
她还在唱歌。
“绿兮衣兮,女所治兮...”
“十年生死茫茫...”
她著了魔似的靠近。
她为什么不回头呢?飞鸢忍不住想,她忽然急迫地想要看看那个人的脸。
可她走不快。
不管她急不急,想停还是想走,她都以一个固定的频率向着戏台靠近。
她终于走到了戏台下面,仰起头。
她要回头了。
飞鸢心里有一个声音告诉她,她要回头了。
她仰头痴痴望着。
听着耳边心跳如擂鼓。
别的什么声响,甚至女人的歌声,她完全听不到了,只剩下渐渐轻缓遥远的鼓点。
她屛住了呼吸。
果然,那女人渐渐停下来了。
她渐渐扭转了腰身。
飞鸢看见了她鬓角的发辫,被灯笼映得通红的侧脸,她马上就转过来了...
飞鸢在梦中惊醒。
她睁着一双无神的眼睛望着白色的帐子顶,半晌回不过神来。
许久,她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气,坐了起来,伸手拉开了帐子。外边月华如水,虫声不休。天地间虽是一片通透,可依然还是深夜。
她已经渐渐适应了这片景色。
飞鸢自从到了这个莫名的地方,已经三月有余,住到燕家成为燕遥也已经是两个多月了。虽然还是有些恍惚,但是已经不再抱有一睁眼就会看到卧室蓝色星月图案的壁灯的幻想了。
其实也没什么不好的。
她在床上坐了一会儿,觉得渐渐清醒。已经六月份了,可夜里的江风还是带着些许凉凉的潮气,吹的人很舒服。她想去屋顶坐一会儿。
于是,她穿好衣服下了床,推开了雕花木门,走了出去。
她住的院子是个颇具古意的院子,族长燕翎说这里还保持着二百年前的模样,跟周围稍有些格格不入。不过还是挺舒服的。
院角的竹林后面搭着一架竹梯,是飞鸢特意要他们准备的。这群人仗着被他们称为灵力的异能翻墙上屋不在话下,可她不行。
于是她踩着梯子上了屋顶,在朱红色屋梁上坐了下来,放眼看去,是燕家沉睡在月华之下的朱墙碧瓦,远处是群山丛林的侧影,仿佛浓墨重彩的水墨画。群山之间,围绕着苏提拉斯的苏提江在月下闪闪发光。
宁静古朴,是她从来无法想象的桃园。
她在阵阵拂来的微风之中闭上了眼睛。
突然,身后传来了重物压在竹梯上吱吱呀呀的声响,回头就看到了白衣少年半个身子从屋后探了出来,笑眯眯的。
燕长风。
这孩子是她来燕家的时候,燕翎派给她的。燕翎说,燕遥的天赋叫做三生,每次转世之前会把记忆封印,于是这孩子就担当了保镖侍从兼向导带着她四处晃荡着寻找记忆。他们爱玩,她也乐得陪他们玩。
只是这个家伙,实在是有点...一言难尽。
“你干嘛还要爬梯子?”飞鸢看了他一眼,回过了头。
“没办法,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嘛。”他嘴角一挑,眼睛里是永远透不到眼底的笑容,似乎永远带着三分讥嘲。
这家伙长着一双好看的桃花眼,深褐色的长发束成一个马尾,身上松松垮垮地披着燕家白底赤燕纹饰的制式长袍。明明是好看的眉眼好看的笑容,可偏偏在这家伙身上就让人觉得十分的不怀好意,再加上他一开口就阴阳怪气的语气,好像全身上下都透着嘲讽的味道。
也确实是不怀好意。
飞鸢这二十年里从未见过第二个人能像他这样,把所有人都得罪的透透的。以致于这家伙自带冷场气质,不论他晃悠到哪里,就算本来人家聊得闹得热火朝天,这家伙一露面,甚至只是象征性的白色的衣袍不远不近地飘过,立马禁声。真是比班主任的嘶吼管用多了。可这家伙偏偏不自知,专爱带着飞鸢往人堆里扎,看着他们落荒而逃还不忘讥讽几句。好像很得意。
燕家的族人看到燕长风,尤其是年轻人们,不知道燕长风究竟做了些什么,让他们看他牙痒痒,可是偏偏这货武力值够高,打不过还可以下绊子,可这家伙偏偏是上一任族长的儿子,地位够高他们还是奈何不了他。那就只剩下最后的办法了,无视他无视他,刻意疏远人道隔离。可就是这样,他们还是失败了。躲也躲不过刻意找茬。
于是乎,恨得要死,打,打不过,躲,躲不开,久而久之就形成了这种微妙的局势。可这家伙看着别人咬牙切齿落荒而逃,还要一脸无辜的望着飞鸢,“二小姐二百年威仪不减,佩服佩服。”
让人无语凝噎。
飞鸢实在是不是很懂燕翎为什么要把这么个家伙安排在她身边。许是这家伙还没来得及妨碍她什么,飞鸢觉得除了性格可恶一点,倒是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甚至有时候听他对别人冷嘲热讽还挺好玩。
飞鸢被他的语气逗笑了,“别说得跟那个啥似的。”她笑着给他让出了地方,“你怎么还没睡?”
“二小姐不也没睡吗?”燕长风在飞鸢身边坐下,瞥了她一眼。
飞鸢点了点头,把目光投向了远处的群山,“我做了一个梦。”她说。
于是,她就把那个诡异的梦说给燕长风听了。
燕长风安静地听着,最后歪了歪头,“社火吗?”
飞鸢没有说话。
“说起来,下个月就是中元节了。”燕长风好像在思索着什么,“中元节半妖镇上会举办盛大的月神祭祀,要不要去看看?”
飞鸢对他的提议有些摸不找头脑。
这些日子里,飞鸢一直在燕家附近活动,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刚来的时候黑翼少年带她降落的凯拉城。自此之后,她还从没离开过苏提拉斯。
“半妖镇?月神祭祀?”
“恩,”他眨眨眼睛,一副天真模样,“你在这时候做了这种梦,难道不是有所寓指吗?比如你的记忆在呼唤你什么的...”
“额...”飞鸢没想到他会说出这个。
“你可是燕遥,有什么不可能的?”他眯着眼睛笑,那双眼睛在清冷的月光下闪闪发光,好像能一下子看穿人的心底一般,看的飞鸢心里有些发凉。
这话从不同人口中说出来就有不同的意思,有的人感觉像是鼓励,有的人像是追捧,有的人像奉承。燕长风的嘴里说出来,那就十足是讽刺了。
堵得人哑口无言的那种讽刺。
“你好像不太喜欢我?”飞鸢缓慢的说。一边说,一边观察着他的神色。
“怎么会!”他脸上的肌肉一瞬间夸张地被调动起来,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假得不能再假,他唱歌般地说着,“二小姐英明神武万古流芳,我对您可是奉如神明!”
一句话说的飞鸢更加如鲠在喉。
两人相对静默了一会儿,飞鸢看着他志得意满的微笑,退阵了。
“那是什么地方?”飞鸢转头,指着远处的山峦。
清冷的月光之下,远方的丛林之中竟然多出一座模糊的山峰,山峰的边缘带着暗淡的蓝色光芒,与周围形成了明确却又模糊的界限,仿佛本不该存在的彼端之物。
“刚才好像没有?”她有点不确定的说。
燕长风又盯了她片刻,才转过了头,“夜见峰。”他说。“夜妖族的领地。”
“夜妖?”
“一种很高等的妖族。”燕长风回答,“很看不起人类。它们的领地有非常强的结界保护,从远处是可以看到的,但是越靠近反而觉得越远,又被称作触摸不到的山峰。”
“就像海市蜃楼一样呢。”
“海市蜃楼?”
“一种光形成的美丽幻象。”飞鸢微微眯起眼睛,向前伸出手,仿佛想要触摸远处幻梦一样的山峰。“你越是追逐,就离你越远。”
“光的幻象吗?呵。”他眯起眼睛轻轻的笑了笑,“刚才说的,半妖镇,就在夜见峰底下。”
“半妖镇?”飞鸢这才注意到了这个词。
“恩,本来是叫做古博城,但是大家习惯叫半妖镇。是一伙半妖们的地方。”
“半妖?”飞鸢对这个词还是很感兴趣,“额,不会是那个...人和夜妖的...”
“杂种?”燕长风嘴角一挑,喉咙里发出了冷笑一般的声音,说出了这个毫不客气的称呼。“怎么可能?就算他们想生,怎么才生得出来?”
“...”
“二小姐你还真是无知的吓人呀。”燕长风半是嘲讽的笑道,“你这是把脑子丢在轮回里了?”
“叫你来不就是跟我找脑子吗?”飞鸢一点都不恼,催促他赶紧说。
燕长风好像无所不知。这么久以来他们就是这么相处的,燕长风对她的无知大肆嘲笑一番,然而不厌其烦地一一解释。
“二百多年前混战的时候,有一群人通过跟夜妖订立契约获得了夜妖的力量,在战争中作为佣兵声名鹊起,他们称自己为半妖。但是具体是怎么做到的并没有流传出来,半妖镇非常仇外,一个个小气的要命,把这点垃圾当宝紧藏了几百年。”燕长风哼了一声,语气十分不屑,“后来不知怎么的就消声匿迹了。”
飞鸢看着他,觉得这个故事应该还有后续。
果然。燕长风顿了顿,“后来很多年里,大家都以为这个族落已经全军覆没了,可是二十多年前,猎人协会却收到了这个神秘族落的求救。”
“直到那之后,大家才又发现了这个消失的城镇古博。只是,半妖们虽然还苟延残喘,跟消亡也差不多了。”燕长风露出了招牌的冷笑,“有意思的是,半妖镇距离最近的城镇峡月镇只有不到十天的路程,可是这些年猎人协会扩张地如火如荼却无一人发现这个地方的存在。”他的脸上明明白白的写满了猎人协会都是些白痴。
飞鸢知道猎人协会。这片土地是圆桌联盟跟猎人协会并存的,林外北至哈默德,南至鬼女沼泽都归十族联盟的圆桌管辖,而丛林之内则是猎人协会的天下,两大势力彼此交缠错综复杂。而鬼女沼泽以南的十万大山,极北冰原和莫里草原,以及西域魔导城就不是两大势力触及得到的地方了。
飞鸢暗叹口气,听这口气,他跟猎人协会也不对付?真不知道这人到处得罪人,到底是怎么活到现在的。究竟有没有他看得上的人呢?
“那之后猎人协会跟半妖镇签订了协议,半妖们允许猎人从半妖镇附近经过,不再猎杀路过的猎人们,作为交换,猎人协会尊重半妖镇的自治,不擅自窥视插手半妖镇的传统,并在半妖镇有困难的时候伸出援手。”
“这么说,怎么看都是猎人协会吃亏啊?”飞鸢忍不住插口,她有点不明白猎人协会为什么要签这么丧权辱国的条约。
燕长风沉默了片刻,眼睛里闪动着一些不同以往的情绪,好像想起了什么人,有点怀念,又有点愤恨。半晌,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问,“你去吗?”
“你去过?”
“当然没有。”燕长风撇嘴笑笑,理所当然地说道,看她的神色好像在看一个傻瓜,“说了那伙半妖排外。我是在书上看到的。”他顿了顿,突然问道,“你知道那本书是谁写的吗?”
“谁?”飞鸢翻了他一个白眼,随口接了下去。
“你。”
又是这种审视的目光,冰冷冷的,好像什么都知道,又好像什么都不知道。比如说,她根本不是燕遥这件事。
飞鸢侧过了脸。
许久,燕长风把他的目光收回去了,随即站起了身,“好了小姐,赶紧睡吧,我都要累死了。”他伸了个懒腰,用一种撒娇般的甜腻腻的口吻说着,“明天还要想个新招带你去玩,脑子都要死光了,真是不容易啊我!”他感叹。
“对了,你到底去不去呀?”他突然像个小孩子一样歪头问道,好像刚才那些针锋相对的话并没有出过口。
“去。”
“恩。”他满意的笑了,“走了。”
这个人转眼消失在了她眼前。
飞鸢遥望着天边那座仿若虚幻的山峰,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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