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西卡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
她梦见自己在一个一望无际的原野上。
地面青嫩的绿草随着风的脚步舞动着身躯,一望无际的天空映出深深的蔚蓝,没有嘈杂,没有烦躁。柔和的风儿像是一把无形的发梳,吹动着杰西卡茶色的长发,伴随着阵阵凉爽清新,她感觉到自己仿佛可以宠辱偕忘,远离世俗的侵扰和作乱,一心沉浸在这片仙境的海洋里,甘当一个流离的落叶,就此将自己的心带到无尽的远方世界中享受神圣的快乐。
杰西卡已经快要忘却这段记忆了。青涩而不成熟的她,踏着皮靴,身着咖啡色的夹克,方框眼镜的衬托让她显得斯斯文文,端庄而又优雅。这或许是她一生中最为快乐的时光。
走着,走着,她找到一片不高的小坡躺了下来。松软的土壤和青青的小草垫着她的身体,轻柔的触感,让杰西卡感到舒适又惬意。她将目光放到天空中的一朵朵洁白的云身上,它们是活的,是有生命的。云儿们在以杰西卡看得到的速度成群结队的向遥远的远方飘流着,这让人想起了小时候将云比喻成其他东西的游戏,转瞬即逝的十几年过去了,它们却依然还在陪着小孩子们玩着那样的幼稚的游戏。
温暖略有些刺眼的阳光照到了杰西卡的脸上,让她感到有些昏昏欲睡。
紧绷神经的日子已经过去了人生的几分之一,如此怠惰偷懒的日子只有在梦里。轻轻地闭上眼,深深刻进杰西卡的心里的是可怕的战争为世界带来的隆隆的炮火声,到处被燃烧殆尽的花木,爆炸污染出一片红与漆黑交织的天空,整日都处于无穷大黑暗里不见天日的奔走流离,怅惘着和平与安宁的到来。
一贯的忧郁和同情无法解决问题,干脆她抛开了那些不好的回忆,全身心的准备享受这里美好的一切。
眼看着意识就要模糊,杰西卡的眼前恍然出现了一个人影:“喂,姐姐,你没事吧?为什么会睡在这里?”
杰西卡受到人影的呼唤,逐渐睁开了双眼,一个清纯可爱的小姑娘映入了她的视线。小姑娘穿着一件纯白色带有透纱装饰边的连衣裙,戴着一顶淡黄色的遮阳帽,一张疑惑又好奇的脸贴近着杰西卡,洋溢着天真烂漫的气息,真是惹人怜爱。看上去她只有十岁左右,却已经有了倾城魅人,闭月羞花之势,特别是处于这样一个环境下,哪怕是女性,都会有点怦然心动的感觉。
杰西卡与她对视了许久,两人都已沉默相对,谁也不先说话。小姑娘只是以真诚的微笑看着她,那神情毫无大人世界的虚伪与野心,是纯粹而真实的。杰西卡很羞涩的也只是用自己的微笑对应着,还是没有说话。
“诶呀!”
忽然间,一阵淘气调皮的风儿溜过,顺手夺走了小姑娘的帽子。帽子被掀起的一瞬间,她暗紫色的发丝从帽子中散落出来,随风飘逸着起舞,宛如天使的翅膀一般。杰西卡从来没有见过暗紫色发色的人,而在这一瞬间,她被这种奇异的美丽惊艳到了内心。阳光下的微风,小姑娘瘦弱的身躯娇小又稚嫩,仿佛一张尽力阻止自己被吹跑的纸张。
杰西卡看呆了,过了好长时间才缓过神来。这时她才注意到已经飞了好远的遮阳帽还在等着某个人的帮助。
“小姑娘,别慌,我帮你把帽子拿回来。”
杰西卡二话没说,从小坡上迅速的起身,用尽自己的速度去追赶那顶愈飘愈远的帽子。那帽子好像是在故意调戏着杰西卡般,只顾着自己与云朵们远走高飞,视野中,只有盘子大小了。杰西卡明明已经竭尽全力,自己的腿上像是绑了铁铅沙袋,无论如何也无法跑的更快。
“加油!姐姐!”远处传来小女孩的喊声。
可惜帽子已经快要消失在天际中了。
就在杰西卡快要放弃绝望之时,又是一阵有力的风儿刮过。这风儿大概是那阵风的亲人吧。杰西卡只感觉脚底忽然一轻,便离开了地面,与风一起飘上了天,身体是如此轻盈。她这时似乎也把自己当做了一朵白云,放松着自己的身心,聚精会神的遥望着远方的尽头,地面与天空交汇的地方。
转眼间,杰西卡发觉自己已经到了帽子的旁边。她伸手抓住了那顶不听话的帽子,将她搂在自己的胸前。帽子上传来一阵清新好闻的体香,这大概是小姑娘的。杰西卡对此竟然有了一丝熟悉的感觉。埋藏在记忆深处的凌乱碎片,又被唤醒拼接成画面。
这究竟是什么时候的事呢?
小姑娘是我遗忘的谁?
杰西卡的内心充满了这样的疑问。
思绪间,她又回到了原野上。站在远处的小姑娘看着杰西卡,似乎在为自己遗失的帽子焦急着。她跑回小姑娘的身边,亲手挽起小姑娘的秀发,为她戴上了遮阳帽。小姑娘的笑颜又回到了脸上。
“姐姐,谢谢你。帮我找回了我的帽子。”
“不客气,这没什么。”杰西卡摸了摸小姑娘的头,“请问,你的名字叫什么呀?我叫杰西卡。”
“我叫**(遗失的声音),很高兴认识你,杰西卡姐姐。”
忽然间,杰西卡感到一阵头疼。
“等等,请再说一遍,好吗?姐姐没有听清。”
“我的名字叫**(遗失的声音)。”
在小女孩说到自己的名字时,一阵奇怪的杂音屏蔽了杰西卡的听力。刚开始杰西卡认为是由于风声,但直到她连问了几次,才发现自己永远听不到小姑娘的名字。遗失的记忆是一个人人生财产中最宝贵的财富,每当它失去,它的价值就会无限膨胀,直到你用多少努力都买不回来。
原来,杰西卡自己早将那个小姑娘的名字忘却。
“都说多少遍了,杰西卡姐姐还是记不住。我可是也会生气的哦。”
“抱歉。我似乎真的记不住你的名字,小姑娘。你介意我为你起一个只有我们之间的名字吗?”
“新名字?好呀。感觉会很有意思的样子。”
杰西卡思考了许久,“不如就叫,艾米如何?优雅安静,又漂亮,和你很般配。”
“艾米(Amy)?艾米,艾米,艾米。我很喜欢这个名字!谢谢你,杰西卡(Jessica)姐姐。”
艾米很高兴的边看着天空,扬起双臂在原地转着圈,边念着杰西卡为她而取的名字。杰西卡看着快乐的艾米,自己也开心的笑了。飘扬的白裙好像一朵漂亮洁净的百合花,美丽素洁,娓娓动人。
两人累了,就背靠着背,坐在草地上,指点着云朵的形状。
忽然间,艾米从草地上起身,把还在发呆的杰西卡吓了一跳,“怎么了?艾米?”
“杰西卡姐姐,我想带你去一个地方。”
艾米把杰西卡从草地上拉起来,她走在前,让杰西卡在后。两人手牵着手,一步一步的走在原野上,只不过她们的脚步是与云的轨迹恰似相反的。目标同样是漫不经心的,同样是无法猜测尽头的,及时这样,杰西卡真想像这样一直与艾米走下去,哪怕是永远轮回与原野的天空与草地。
不知道走了多久,擦肩而过多少过眼烟云。
四周的环境在两人不断的前进中开始有了细微的变化。天色在逐渐暗淡下去,草木的茂盛程度也在逐渐的稀疏。
这时,两人的视野中突然出现了一间小木屋。小木屋由木头竖直搭建,使地板远离地面,同时也有阳台和楼梯。
“看到了吗?杰西卡姐姐,就是那里。”
“那里是,你的家吗?”
“不,那是我现在的住的地方。我跟锋哥哥住在一起。你看,锋哥就在那里。”
朝艾米所指的方向看去,木屋的阳台上,有一个人正坐在椅子上。杰西卡走近了看,那是一位男性,正在喝着咖啡。优雅的动作,娴熟的手法,简直像一个绅士一样。然而待那人扭过头来,杰西卡竟然发现自己看不到那个人的脸。紧接着而来的又是一阵莫名的头疼。
“锋哥!我回来了。”艾米向着那个被叫做“锋”的男性招手。
“**(遗失的声音),你又跑出去玩。我可是很担心的。”锋似乎注意到了杰西卡的存在,又向艾米问道,“你旁边的人是你的新朋友吗?”
“她是杰西卡姐姐,人真的很好,帮我找回了丢失的帽子。”
“吼?那你就先和杰西卡小姐玩一会吧,我先去准备晚餐了。注意,别把她玩坏了。”
霎时间,杰西卡的背后忽然过了一阵北风,一股寒意不禁涌上了心头。刚刚锋提醒了艾米一句里,“玩坏”一词,让她感到疑惑又难以理解,“艾米。为什么你哥哥刚才说弄坏·····是什么意思……”
“别听锋哥胡说。他的脑回路总是有些白痴问题。不用在意。”
“哦……”
“说起这个,我们先玩一会游戏如何?”
“你想玩什么?艾米。”
艾米开始思考了起来。她在想问题时,喜欢双手十指相扣,头总是左扭右扭的,甚是可爱。
“那就让杰西卡猜猜我的名字。”
“这个不行。肯定猜不中的……”
“那就描述一下锋哥哥的外貌如何?”
“这个也不行……”
“嗯,那么捉迷藏如何?”
“我很赞同这个想法。”
“那么,我会背对你数三十下。杰西卡姐姐就去找一个地方藏,三十下后,我就会去找杰西卡姐姐。输了的话,杰西卡姐姐今天就住在这里好吗?”
“那好吧。真拿你没办法。”
杰西卡很愿意与这样的小孩子做游戏,即使有些幼稚又难为情。游戏中,能看到一个人最为真实的面貌与性格,能让他们放开自己的个性,大胆尝试某种东西。而杰西卡喜欢在这种探索过程中的他们。
“三十,二十九,二十八……”
可杰西卡马上就意识到了这一切的异常。她回过头来,发觉茫茫的草原变成了寸草不生的废土地,地面上被挖出了数条战壕,堆积了许多障碍物与军用物品。熊熊的烈火燃着了附近所有可燃的东西,天空也变为漆黑与血红交织的颜色。到处都是士兵的尸体,到处都是弥漫的硝烟。她不知道自己何时也穿上了与这些士兵同样的装备,手中还拿着一把炽热的枪。
气氛变得紧张而令人恐惧。
这是地狱。
这是无名的战场。
再回头,站在那里的,依然是艾米。暗紫色的的头发,一样的背影,但是她却显得比刚才变高了,身上的白色连衣裙也换成了一套她从未见过的制服。艾米的身上装备着一些奇怪的护甲,手里同时也拿着一把长剑。
“还不跑吗?我给你三十秒,跑出我的视线。三十秒后,我会忍不住的……”
杰西卡吓坏了。
她的呼吸变得紧张而急促,身体控制不住得颤抖。她的双腿像是被数道铁链牢固在原地般,无论如何也无法动弹。
杰西卡默默的闭上了眼睛,再一睁眼,又回到了不久前的场景。
“为什么还在原地呢?不躲起来吗?杰西卡姐姐。”
再次看到这样的艾米时,杰西卡反而更加恐惧了,尽力想摆脱自己害怕的枷锁,然而却越来越无力。
回过头来,倒数的数字变得格外恐怖。
两个反差极大的场景在杰西卡的眼前交错进行着。
“四,三,二,一……”
“为什么不逃走呢?杰西卡小姐。”
“杰西卡姐姐?”
“杰西卡小姐。杰西卡小姐。杰西卡小姐?”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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