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处存在了亿万年，幽暗又深邃的空间乱流中。
半根残破的翎羽飘浮着。
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里面有一缕缕微弱的光在释放着，若隐若现。
岁月流逝，又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千年，也许万年，那缕缕光芒开始流淌着一幅又一幅，残缺不堪却染着岁月的画面。
其气息，令日月无光，天地生畏。
就这样，此空间又不知道随岁月长河奔腾了多久，直到有一天，竟有三两片沙哑的声音从里面的某处缓缓传出。
“这一生。”
“或许就结束了。”
“可是……”
……
那一日，杨柳春风，我十岁。
夜里，家里突然来了客人，是一个从未谋面的男子，还有一个扎着小马尾的小女孩。
男子表明他是父亲的结拜兄弟后，我连忙用佳肴招待他们，并唤出我的父亲。
父亲在书房听到我的来意后，便匆匆和我来到客厅。只不过当看见那位叔叔时，神情并不是我想象中的那么高兴，反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阴沉。
时间停止了良久，父亲才继续有了动作，只见他轻闭上了那已不再锐利的双眼，轻轻一叹。
他嘱咐我带着那个小女孩出去玩些日子，这一两个月就不要回家，家族里有重要的事情要做。
我愣了愣，有些不解，但看到父亲那不再挺拔的身影，最后还是应了下来。
那段日子，我带着小女孩划船游北河之畔，肆意玩耍，又带着她吃遍各处的小吃，尽情享用。
朝沐日出，夕浴晚霞。
这段日子，好不快活，这或许是我一生为数不多的快乐时光，只是——
时间过得很快，我们按照父亲的意思，终是回到了家中。
那时的稚嫩年幼的我，还天真以为离分别之日还有许些日子，却没想到，不过片刻，叔叔就和她开始启程。
小女孩似乎明白什么，但对此只是展颜一笑，不以为意，这让我不好再挽留。
我有些失落，害怕我们俩会在不知多少年后，客气一笑，形同陌人。
小女孩看着我的模样，没有劝慰我，只是在过河桥的时候，突然在我耳边轻轻低语。
“嘻嘻，呆子，别忘记我们约定哦，以后你要来娶我。”
我微垂眼帘，有些惊愕，虽然之前我说过这类打趣的话，但更多的是开玩笑性质，毕竟我还年幼，对婚姻大事并不算多了解。
不过听到小女孩说起，我心里一咯噔，最终还是轻轻点头，算是认同这个承诺。
“放心，我会的。”
之后我又想了想，轻轻说了句：“你还是不准备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小女孩只是抿嘴一笑，眉毛弯弯像座江南的小桥，最后她依旧和以前一样只是摇头，不再说话。
只不过这次，我眼里多了她走向小河对岸，那渐行渐远的身影。
“说好下次告诉我，你不要骗我。”我低低自语，心中有些难受。
片刻，我抬起了头，在此处的河岸对着走向彼岸的她，挥手告别。
长亭外古道边
芳草碧连天
问君此去几时还
来时莫徘徊
……
天之涯地之角
知交半零落
人生难得是欢聚
惟有别离多
……
人生难得是欢聚
唯有别离多
……
或许是上苍有所感应，不知道从何处传来低哑的歌声，沾染着不舍与荒凉，与此情此景相和着。
我无言。
其实，当时我并不明白，小女孩的心里也并像表面上那么平静。
只是。
杨柳依依，风过彼岸。
再见君，亦不知从今又几年。
……
本以为我的生活就像石子落入河面，泛起涟漪后，便继续陷入平静的时候。
一年后的一天，狂风暴雨降临了。
那天，父亲和母亲神色匆忙，留下一把长剑，告诉我好好生活后，便从此消失不见了。
一日，一月，一年。
就这样，家里主事的人不见了，人心涣散，房里房外，上演着一场场令我心冷的勾心斗角的戏码。
罢了，我累了。
最后，我拿着父母留下的长剑，没有向任何人告别，独自离开了这个曾经有过欢乐，却不再是家的地方。
……
时间如水，弹指一春秋。
三载过去，当年稚嫩的我，已不再是小孩。
经过这几年的磨砺，我成为了一名实力不俗的修武者，且在一些地方渐渐有了些名声。
本以为我的一生将这么过下去，但是我却没想到，那一晚来了。
……
那一晚，月明星稀，我十七岁。
那日，我休息的客栈里来了不速之客，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带头的应该是来此游山玩水，富甲一方的纨绔公子。
他来的理由很简单。
昨日，有一行人来到此地惹出了一些是非，他本以为这些人都是软柿可欺，却没想到这些人都是硬碴子，反而让他自己遍体鳞伤。
他暗中恼怒，却知自己不是对手，最后他想要找族里的高手帮他报仇，却迫于离家有段距离，只得作罢。
但当听下人说到我身手不俗的时候，他的心思又活络了起来，想要请我出手。
我哑然一笑，刚想要拒绝。
但这个纨绔公子见我的神色不对，便轻笑一声，折扇一挥，示意旁边的仆从向我走来。
仆从从怀里摸出一件重宝，并告诉我，公子不缺奇珍异宝，只要我完成这次任务，还有其他的好处。
听完仆从的话后，我沉默不语，在中衡量了下利益。
最终我还是同意了。
我问他，你想要我怎么做？
他告诉我，你只需要让他们其中一个人受不小的伤，在此地拖留一两日即可，其他的事情他来安排。
我心中了然，但却只能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这世界，本身就是这样，弱肉强食。
……
僻静的夜晚，在一处稀稀疏疏的丛林里，有几个人靠着几棵倒下的树而睡。
这是个好机会，但我并没有轻举妄动，只是披着黝黑的斗篷，如同秋风中的树木一般，静静伫立在离他们不远的一处破烂木屋门前等待。
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皎月已经高高悬挂在天空，与大地垂直一线。
就当我思考放不这次放弃行动的时候，不远处却传来一道清雅的声音，如大珠小珠落玉盘一般。
“你是谁，骗我过来，所为何事？”
少女轻咤。
听到这声音，我并没有欣喜，反而有些沉重，但箭在弦上，已不得不发。
我转身一瞥，只见一名身姿婀娜、气质不凡的白衣少女，在昏暗的树林里看着我。
我没有说话。
见我没有说话，少女素手一扬，一张白色的纸随风飘落在地上。
“树林旧木屋，请独自相会。”
纸上墨色的字迹在月光的照耀下烁着。
很明显，我并不认识她，只是诱诈而已，并不是多高明的手法。之所以这么做，只是抱着没人来，就放弃的心态罢了。
“没想到，你竟然真的会来，可你为什么要来，还独自一人。”我沙哑说道。
“有何不可。”少女语气清冷，稍显戒备。
“是么。”
“可惜，这件事情我还是得做啊。”我的语气逐渐化为冷漠，如同千年不化的寒冰。
刹那间，我的袖袍滑出一把小剑，向着少女的肩膀射去。
少女似乎有些始料未及，未成想到有人一见面，便挥剑相向。
虽然她用尽全力想要避开，但躲闪的速度还是慢了一拍，只见剑锋从她的肩膀处划了过去。
顿时，少女的白衣被割出一道口子，胳膊也溢出丝丝的艳血，在月色的衬托下，看起来别样动人。
可是，我并没有感觉到这份美丽，反而脸色不是很好看，因为我感受到这少女的实力不在我之下。
这有点出乎我的意料。
“呵。”少女摸了摸伤口，冷笑一声，似乎我的实力也让她出乎意料。
毕竟，年轻却修为高深的修武者并不是什么烂大街货色。
冷笑后，只见她迅速从衣袖里滑出一条白色的长带，向我攻击而来，而我急忙抽出一柄长剑将其招挡。
当长剑碰上长带的时候，让我没有想到的是，长带的韧性超过了我的想象，不仅没有将其挥断，反而让衣带将我的长剑死死缠住。
我眼神划过一抹凝重，果断放弃铁剑，整个人快速向少女冲去。
砰！
少女挥出一掌，对上我凌厉的一拳。
在剧烈的冲击下，两人的身影皆是往后退了几步，不过让我欣喜的是，我的长剑已经从少女的长带中抽了出来。
少女恼怒，向我攻击而来。
或许是两个人实力半斤八两，这一战，来来回回打了近百回合也还没有结束。
“这次就算了吧，我们再打下去也只会两败俱伤，讨不得什么好处。”我的声音沙哑，但镇定从容。
当然，我肯定不会告诉她，我有点怂了，毕竟在这偌大的树林里，她还有不少的同伴，而我只有孤单一人。
少女一听，似乎看穿我的想法，冷笑一声，道：“不需要他们，我也能打败你。”
“该结束了。”
语刚说完，只见少女招式一变，从之前停住凌厉的攻势，转变为诡异的招式，如同鬼魅起舞一般，令人防不胜防。
“这是我天赋的杀伐术，你是第二个见过的人。”少女扬起白色的长带，对我冷言。
“让我来猜猜，第一个人不会坟头都长满野草了吧。”我一听，一乐，作死的打趣道。
少女听到我的话语，清冷的面容微微一滞，随即一改之前如嫡仙空灵般的气质，染着少许红尘烟火，恼声道：“胡说！闭嘴！”
随后，那条柔软的长带如同长蛇攻击一般，我压根就没有反应过来，就死死缠住我的长剑。
我心里一惊，用尽全力想要划开长带，可是让我脸色一变的是，我的长剑怎么也挣脱不开，甚至我能感觉到我的力量在飞快消逝。
这时我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妙，脱离了我的掌控。
就在我打算扔下长剑，准备跑路的时候，不知道她从哪抽出的长带笔直的刺向我。
虽然不是很快，但现在的我根本动弹不得。
这刺上来，我恐怕就要完了。
“真是要命。”我咬了咬牙，想要动用自己的底牌，却突然感觉这幅画面似曾相识，尘封已久的记忆缓缓打开。
……
那一年，我十岁。
“呆子，我给你表演我最喜欢的招式，怎么样？”
“你是第一个哦。”一个小女孩捡起两条柳枝，对我笑道。
只见，一条柳枝死死缠住了我，而另一条如一柄长剑的柳枝，向我袭来。
我大惊，不过让我的安心的是，柳枝从我胳膊旁滑了过去。
不过饶是这样，我背后全是冷汗。
小女孩看到我这副狼狈模样，不禁笑道:“这个招式还不错吧，唔，名字嘛，我叫它……”
突然间，我的脑袋灵光一扇，轻轻吐出两个字。
“双柳。”
“双柳。”少女听到我脱口而出的两个字，不由自主重复了一遍。
突然间，她脸色突变，想到了什么，猛地将长带一偏，想要移开对我的这一击。
不过，动作还是慢了一拍，冰冷的长带如一把利剑从我斗篷上划过，割开了脸前的布巾，顺便也给我的脸颊上，增添了一道细长的血口。
但此时的我，却没有心思在意这些伤痛，而是心中震惊万分，反复自问，她怎么会这招式？
难道？
不可能，世间怎么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可……
一道声音将我拉回了现实。
“呆子……”只见少女看着我的脸，有些愣愣的说道。
“……”
要命，这种局面怎么破？要不，我还是装作不认识她？
“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他。”我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后，沙哑回答道。
“还是那么呆。”
少女本来还感觉自己眼睛有点朦胧，氤氲一片，可听到我的这句话，却是抹了抹如宝石般的双眸，笑了笑。
我无言。
就算这么多年过去，或许在她面前，我永远都是那么呆吧。
不过，在我和她看来，这并不打紧。
……
漆黑的夜晚。
树林里除了一股猩红的味道，就唯有一抹火焰在夜空下摇曳起舞。
“呜呜，呆子，你烤的东西真难吃。”少女吃着烤肉，不满说道。
“不吃就给我。”我脸色一黑。
“别嘛，虽然味道不怎么样，但我还是很喜欢，不错不错。”
“……”
听到这句前言不搭后语的话，我很无语，不过还是知趣的没说话，只是撕下一块布料，裹了一些药粉，缠住她胳膊处的伤口。
事实上，我还是有点无法将之前清冷的少女与面前这个笑容可掬的少女联系到一起。
不过，似乎感觉还不错。
这一夜，注定无眠。
这一场短暂相聚，我讲了一些我过去的一些事情，她静静倾听。
只是黎明破晓，她又要开始新的启程，或许再见面不知又是多久之后了。
“呆子，别忘了我们约定啊。”
“九宁，我的名字，别忘了，我会等着你。”九宁看着我，轻声说道。
不知为什么当她说完这句话，她如同两颗黑宝石的眼睛微不可察的一黯。
虽然我有些不太明白，但还是紧了紧她略冷的小手。
我告诉她，这一生一世，我都不会忘记那个约定的，让她安心。
她笑了笑，看来却是有点难过，但最后还是点了点头，再一次转身而去，留给我一个渐行渐远的身影。
此时，一丝晨光早打破夜的寂静。
我望着天空，自言自语道：“似乎，这是个很沉重的担子呢。”
最后，我离开了这里，开始了我新的人生。
就这样，当我明白这是何等承重的约定时，我的人生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个约定，让我这一生都在血与乱之中，聆听众生葬歌，踏着枯骨前进。
但我不后悔。
……
不知道过了有多久，我的实力早已经登峰造极，独道神巅，举世无一人可敌。
就这样，经千劫，历百险，我终是完成了当初的约定，当着九宁族人的面，宣布娶她为妻。
虽然为了完成这个约定，我经历了太多太多艰难，但我不管，我的父母已不在，举世也只有她了。
那一夜。
微风习习，碧波荡漾。
佳人于怀，唇绕流香。
而我已经忘了自己多少岁。
“呆子，明天你就要娶我了，怎么样，是不是很高兴呐。”
“恩。”我轻轻抚摸着她及腰的墨色长发，轻声回答。
这一夜，我们相拥而眠。
最后的画面，戛然停止在了那大婚的夜晚。
天地昏暗，乾坤失色。
明月之下。
滂沱大雨中。
少女着一身红色婚妆，不顾天空中的大雨，满是担忧的向远处消失的身影喃喃自语
“呆子。”
“呆子。”
“你一定要回来啊......我还等着你。”
最后等到那身影完全消失不见后，少女苦涩的眼泪才顺着精致的脸颊，混合着雨水涌流而下。
九宁紧咬银牙，泪眼朦胧看着天空：“这一生，或许就是错误，对……对不起……”
“那就结束吧！”天空上，忽然浮现一个人影，一脸的冷漠，打断了她的说话。
九宁凄然一笑。
她明白，自己的生命就要走向终点了。
天空之上，一把闪烁着寒光的长刀落下，刺进了九宁的身体，九宁抹掉眼泪，轻笑几声，绽放笑颜，如同盛开的血色蔷薇一般。
人影心中一惊。
只见，九宁紧紧捏住胸口的长刀后，将其狠狠捏断，随即带着疯狂的杀意与笑意，背负一双洁白的雪翼，腾空而起。
“这一路，他太苦了，而我却没有帮上什么。”
“这一次，就让我为他而舞……”九宁原本淡红的嘴唇，现却如妖艳的血色莲花一般，凄艳无比。
“我愿意以生命的代价，与你一同走向黑暗的深渊，我愿一切归为虚无！”
九宁一脸决绝，带着依恋与不舍，像一颗流星一般，耀眼划过天际，冲向了天空上的人影。
“你疯了！啊啊！你这样，你永远都不可能再次轮回！”人影看到鲜血布满身躯的九宁冲向他，向天空疯狂嘶吼着。
他想要躲开，可是他的身体就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束缚着，动弹不得，只得硬着皮头接住九宁这疯狂的一击。
砰！
一声惊天动地的爆炸响起在夜空中。
原本昏暗的天空像是被震碎了一般，不断变得更加漆黑，最后化为了以前虚无。
只有漫天的血红色雨滴，像是在叙述着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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