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姬朝我的方向望了一眼，不过以周围的亮度恐怕只有一片漆黑。
“……和哥哥一起睡觉。有什么问题吗。”她稍显不悦地回答道。
“……”
这诡异的沉默是怎么回事。
“还有，被哥哥摸了胸部。”炎姬愈加不悦地补了一句。
“这个不用说也可以吧？！而且我也不是故意的！”
为什么这种事要在公开场合说啊喂！
“事到如今你在慌张什么呢，哥哥。”结果炎姬反而一副“大惊小怪”的表情瞪了我一眼……等等你应该看不到我吧，“哥哥你至今为止有意无意摸到我胸部的次数已经超过两位数了。”
“不是这个问题吧？！公开场合说这些不会感到羞耻吗！”
不过……诶，有那么多次吗？虽说大部分时候都是炎姬刻意制造的偶然……
“明明xing骚扰的是不会觉得羞耻，哥哥最近就算摸到都不会有什么表情变化了。”
“所以说在别人面前说是不一样的！”而且你现在是对什么感到不满啊！我会变得习以为常不都是你一手造成的吗！
“唔，是这样吗？”
“是这样啊！”
“好吧。那，哥哥请用你的‘把刚才发生的事当作没发生过’的道具清理一下现场。”
“没有那么便利的工具。”
“唔嘻嘻，两位真是恩爱啊。”小丑的声音再度从半空中传来，观众席上一如既往地响起了一阵哄笑。
“没有这回事——”“嗯是的。”“……”
你答应个什么劲啊。
“很好，很好，这才是我所期望的舞台效果！这正是这个马戏团舞台所需求的快乐！”
话音刚落，一束新的灯光照在整个场地的另一侧，小丑踩着脚下的狮子出现在了舞台的边缘。
“那么那么！接下来有请我们的第二位演员小姐！”如其所言——原本照亮炎姬的聚光灯转而将圣女拉菲西娅暴露在了灯光之下，而小丑则在狮子背后上上下下地蹦了几下，“噢！是我们伟大的圣女！看呐！这耀眼的身姿！我敢保证观众里有人这时候已经在产生奇怪的妄想了。”
黑暗中再度响起了哄笑声，以及一些尴尬的咳嗽声。
拉菲西娅困惑地瞥了眼骑在狮子背上的小丑，后者却突然间随着灯光的消失而沉入了黑暗。
“好的好的，停下你们手上的动作，先生们，接下来第二个问题即将诞生——”
“这样的问题有什么意义吗？”
“意义？不，小姐，表演不需要意义，只要让大家欢笑，只要给予观众快乐，如果死亡能带给观众以笑容那么就连死亡也应该赋予观众——如果你想要意义的话，这，就是舞台的意义。”
“那你呢，你现在是观众，还是演员？”
“不，不，小姐，请不要对小丑提出质疑，只要配合我的演出，你们会得到你们想要的。”
“……”
“看来达成共识了！很好，很好，一如既往——好的，那么，第二个问题！‘前天的晚上，你和神父做了什么？’”
相似的问题。
要想从被附身者的体内将恶魔清除，需要先弄清楚被附身的小丑与恶魔的关系，否则在消灭恶魔的同时可能导致被附身的人类也一同遭受生命危险。所以对于小丑这一系列的演出，目前也只能先陪着他了，至少，在对他自己有所了解之前——
“……kiss。是我主动要求的。”
面对小丑的问题，拉菲西娅悄悄低下了脑袋，微微噘着嘴自言自语般嘀咕了一声。
相反，观众席上却因为她的回答而掀起了新一波欢呼声的浪潮，声响几乎到了刺痛耳膜的地步。
“没想到身为圣女的你居然是如此主动的女性！这就是传说中依靠反差来攻略男性的妙计吗！想必神父先生此时已经被迷得神魂颠倒了吧！”
“哈……虽然不知道你期望的结果是什么，但这些答案正是因为告诉你也无所谓才会坦然说出口的。这对骑士团而言并不是值得保护的秘密。”
“是的，是的，我当然知道这件事——那么，最后一个问题！The Light!”
……最后一个？
“嗨~”
这一次的主角是我的青梅竹马，艾瑞柯。
她像是对此期待已久一般，在灯光照亮她的同时摆了个相当俏皮的POSE。
你在兴奋什么啊……
“噢！这次的小姐看来与舞台很合得来！”
“当然当然。接下来要提问对吧？要提问对吧？要提问我和神父最近发生过什么对吧！”
所以说你为什么这么兴奋……啊。
我想起来了……
“很好，很好，那么有请第三位小姐给出我们的回答——‘这一周里，你和神父之间发生过什么？’”
“有的有的，罗兰在我的身上留下了新的伤痕！就在五天前的那个晚上……为了阻止我的挣扎用铁链将我的全身捆得严严实实，用麻布团塞住了我的嘴，在我完全无法动弹的状态下刀尖在我的肌肤上划下了新的‘印记’……啊啊，只是想起来就浑身发麻，真是太美妙了！”
“……事先说好明明是你自己把自己捆起来的，之后还得我来帮你解绑。”
至于麻布团，那的确是因为不太想她在深夜里发出声音……
“啊啦，为了满足我的受虐欲而强忍着厌恶的模样也很可爱哦，罗兰。果然你才是这个世界上最爱我的人！”
“是是是……”已经懒得反驳这家伙的自我满足了。
“不愧是坐拥一整个骑士团后宫的神父！私生活真是丰富得令人羡慕啊~”
这一次，小丑出现在了舞台的正中央，倒立在单脚立于地板、看上去马上就要倒下的板凳上，右手支撑于板凳的椅背。
只是那诡异的、令人不舒服的怪笑依然留在了脸上。
“你刚才说了这是最后一个问题吧，也听听这边的话如何？”
“噢，当然，但是在那之前我需要你们配合——”
“闭嘴。”
灯光如同早有准备一般，与话语一同照亮了沉默已久的天使依芮娅，以及她那娇小却不失尊贵的身躯。
“不要……用你那些肮脏的话触碰罗兰的身体……！”
她看上去有些焦躁，但更多的是愤怒，只是……我有些不太理解起因，依芮娅很少会流露出自己的感情。
“依芮娅？”
“啊哈哈哈哈哈！！”然而小丑见到这一幕却突然放声大笑起来，眼珠在瞪圆的眼眶中疯狂地转动着，“观众们！你们的小丑终于得到了他想要的东西！舞台是欲望的集所，你们的欲望就是这个马戏团最渴望的表演！来吧！来吧！是时候了！演出终于要正式开始了！”
所有的灯光都熄灭了，整个马戏团舞台在这一刻彻底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在大约五秒过后，新的灯光再一次打在了舞台正中央，小丑仍在那里，只是……样子有些奇怪。
板凳已经不知所踪，只剩下小丑自己笔直地站在原地，手臂向两边平摊开来，手中似乎有一些液体正缓缓流向地板。
是……血？
小丑的头颅向右偏转扭曲，以几乎要折断一般的角度歪着脖子，撇向两角的嘴巴宛如被钩子强行撕裂而成的笑意，微微突出的眼珠环视着这里的每一个人。
“开始吧，开始吧，开始吧，开始吧，开始吧，开始吧！！属于无能神父的骑士团、这个恶劣男人的后宫们即将成为这个舞台最后的刽子手！而我！世界上最好的小丑！最好的死刑犯！将会彻底的！完全的！永远的！被历史所铭记！”
狂乱的言语带动着整个马戏团舞台的氛围，观众席上的喝彩声与雷鸣般的掌声融为一体，由慢到快地不断加快节奏的频率，直到最后，那些欢呼在不知不觉间成了震耳欲聋的嘲笑声，践踏着敏感的听觉。
“神明啊！如果您对我等还有一丝一毫的留念，请赐给我最后的‘恩惠’吧！这五名罪大恶极的恶人正在接受永恒的制裁！请用我的鲜血为您想要的未来铺上最后的阶梯！！”
嘎吱。
小丑那弯折到难以置信的头颅在其话音落下之后终于超越了人类所能承受的极限，小丑的头颅彻底地倒转了方向，扭曲了一百八十度后如同时钟的钟摆般左右摇晃着悬挂在肩膀之下。
而小丑最后留下的“诅咒”，也在这一刻于深渊之中缓缓而来：
“你将会为你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神父罗兰。”
观众，欢呼声，掌声，嘲笑声，整个马戏团的幻想在转眼间消失不见，眼前的一切都回到了我打开房门之前的情景。
在我的面前，打开的房门后，是一间相当朴素、但四处都能看到一些小丑装饰的单间。
而就在这单间的正中央，一名戴着小丑面具的少年就在那里，在他的正上方是一根吊在房顶的绞绳，少年的脖子被死死地绞在圈套之中，他自己则早已窒息而死。
“……诶？”
独自上前查看情况的魔女艾瑞柯，在检查了他的尸体后愣了一下。
“怎么了？”
“这个人……至少已经死了一个星期了……”
她往后退了一步，困惑地看着我，答道。
————————————
事情就这样突兀地结束了。
尽管无论是被附身者还是委托人房东都失去了生命，但麻木于接受保护的人们依然毫不吝啬地向骑士团的成员们献上了极尽赞美之声，这样的事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所以事实上，最近对于“保护被附身者的生命”的渴望，似乎已经没有当初那么强烈。尽管该做的时候还是会努力去做，但在失败的时候，确实已经不会再感到痛苦了。
更何况在那之后我满脑子都想要尝试理解小丑最后留下的“诅咒”的含义，也没工夫再去考虑这些无所谓的事情。
于是，在完成委托并接受了那些毫无意义的夸耀之词后，我和骑士团的其他四人一起回到了住所——地处偏僻的一栋别墅。在吃过晚饭后，我推脱了和其他三人游戏的约定，决定单独去找依芮娅。
今天她在最后的表现有些反常，我想了解下情况。
与对其他几人的态度不同，唯独在对待天使的时候，我会始终保持着敬仰之心。
与天使相识以来的两年间，从最初机械般的交流方式到现今终于能够表现得像个普通的女孩子，天使一丝一毫的变化都被我看在眼里，但唯独一件事我一直没能找到答案。
我知道我与骑士团内其他三人的关系，炎姬，艾瑞柯，拉菲西娅，我能够非常直白且毫不犹豫地告诉他人……我爱着她们，她们也爱着我，我清楚地知道这件事。只有关于天使，即便她已经陪伴了我两年之久，我也实在无法弄明白我在她的心中究竟意味着什么。
我信任她，毫无疑问。
但是，我不知道她是否信任我。
所以今天能看到依芮娅那异常的反应，无论如何我都希望从她的口中听到些什么，哪怕是一星半点的“证据”也好……
“依芮娅？”
想着自己的目的，我轻轻推开了依芮娅的房门，一如既往没有锁。
不过她似乎也不在自己的房间里……说起来好像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没听到其他人的声音，往常这个时候别墅里会热闹许多。
之前和她们约好在客厅见面来着，现在也许还在那，是玩累了都睡着了吗？
或许依芮娅也在那里，干脆去看看吧。
带着一丝疑惑，我离开了依芮娅的房间，向着客厅的方向走去。
依芮娅的房间在二楼，只要从旁边的楼梯下去，再穿过一条走廊直到拐角就能到达客厅了。
顺着楼梯走下二楼，接下来只要穿过走廊……嗯？
是我的错觉吗，好像，在拐角前有些奇怪的……
……血？
而且，正在缓缓朝着
我加快了脚步。
而隐藏于拐角后客厅里的真相，也更早地来到了我的面前。
“哥……哥……”
一只沾满鲜血的手搭在了墙壁的拐角处，并拖着其主人炎姬的身体一点点地从墙后探出了脑袋。
只是，我眼中的视野从见到她的那一刻起，就被布满了炎姬整张面容的血迹所侵蚀，已经失去了逃离的时机。
“救……救我……”
虽然看不见炎姬的后半段身体，但她显然正趴在地上艰难地挪动着身躯，尽力地想要靠近我。
此时我刚准备上前查看她的伤势，并且距离炎姬已经只有几步之遥——
可当炎姬逐渐露出上半身全貌的时候，我的身体，却本能地停下了脚步。
“哥、哥……”
在炎姬那逐渐逝去的羸弱声息中，我突然察觉到。
她的身体，实际上，根本就没有下半部分。
扑哧。
在炎姬睁着双眼倒向地面的同时，一道黑影从客厅到拐角的出入口处飞进了走廊，并伴随着一声金属嵌进墙壁的刺耳噪音。
“啊……”
这次是，艾瑞柯。
魔女的胸口被一根细长的银剑所贯穿，无力挣扎的身躯挂在了插入墙中的剑上。
显然，那已经，是一副纯粹的尸体了。
到底……
发生了……什么……？
“那把剑……”
等等……那是、天使的剑？
骗人的吧……？
这种事……为什么……？
“啊，是罗兰~”
在充满愉悦的欢笑声中，天使依芮娅从那个被死亡所包围的拐角口里现出了身影，缓缓步入走廊。
她的右手中，正拖着圣女拉菲西娅的身体……从身上的血迹和伤痕来看，那恐怕，也已经成了一具死尸。
“依芮、娅？”
这是我今天第三次单独呼唤她的名字了。
也是我，最为费解的一次。
“呐，罗兰，你知道吗？我最近总是感到相当烦躁呢……”
她在……笑。
站在其他三人的尸体中间，咯咯地笑个不停。
“……”
“你教会了我‘感情’，这本来是非~常有意义的事情对吗？但是最近呢，我却因此而产生了一些无法理解的疑问。”
“疑……问？”
“是的！我无法理解！在看着罗兰和这些人在一起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觉得像是胸口被来历不明的气体堵住了一样，那会让我变得烦躁、郁闷，无论做什么也无法排解……”
“……”
“然后今天我终于明白了！罗兰，这是只有在看见你的时候才会产生的情感，那么，这一定就是所谓的‘爱’吧！”
“你刚才说……爱……？”
“是的！我一定是深爱着罗兰，才会为此而心烦意乱的！罗兰和这些人也是相亲相爱的对吧？那么，我也一定不能在这方面输给她们才行！你对我说过，要想证明感情的价值，只要去将它发挥到极致就好了，所以我就试着遵循了自己的本能——”
依芮娅似乎真的，很开心。
她咧嘴笑着，以那满是他人鲜血的面容笑着，然后，一甩手将拉菲西娅的尸体丢到了我的面前。
“结果，就变成这样了呢。”
“……”
“原本只是想试试看的，没想到切断炎姬的身体后，那份烦躁感真的变少了一些！所以我想这一定是最能够证明我对罗兰的‘爱’的途径，于是向另外两人也效仿的同样的做法！呐呐，罗兰！这些都是按照你教我的方法去做的哦！这下我应该能够证明，我是最爱你的人了对吧！”
“……什么、啊……”
“……罗兰？为什么你看起来不开心呢？被天使所爱难道不是值得开心的事情吗？你在被她们爱着的时候明明那么开心，为什么唯独我的时候变了呢？”
“你……疯了……”
“嗯？没有哦，这些都是罗兰教给我的，那么一定也是罗兰所渴望的结果不是吗？”
“……依芮娅……”
“嗯，怎么啦？”
疯了。
疯了。
一定是，疯了。
这一切，都陷入了疯狂。
是我的错吗？
是我教给了天使错误的方向吗？
不。
不是的。
一定是，天使的问题。
说到底，为什么我会企图让一个非人类去理解人类的感情？
天使从一开始，就不应该成为我试图去驾驭的存在不是吗？
这样的结果，难道不是自找的吗？
啊啊……就是这样……
炎姬。
拉菲西娅。
艾瑞柯。
对不起，这是，我的错……
全部都是，因为我爱上了天使，才导致的结果……
虽然有点迟，但是，圣殿骑士团，今天起就此解散了……
——“你将会为你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神父罗兰。”
小丑的诅咒再次浮现于耳边，我在这一刻才终于明白了它的意义。
没错……
“依芮娅，我只是……区区一个人类……”
“罗兰，你在说什么？”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区区一个人类的我，果然，根本无法承受你的‘爱’……这一切，都是我的不自量力……”
“诶？但是……我并没有——”
“呐，依芮娅，有一句话，我一直没敢说出口，但这一次，终于能够毫无忌惮地告诉你了……”
我拿起了放置在楼梯边的、炎姬曾经作为礼物送给我的一把长柄镰刀。
“我爱你，依芮娅。”
我爱你，但是。
请原谅我，无法忍受被你夺去一切的未来。
手握那把几乎使我重心不稳的镰刀，我哭喊着冲向了毫无防备的天使。
然后，向她挥下了发泄灵魂般的一刀——
————————————
“罗兰……？”
天使从始至终都没有反抗。
原本就没有“死亡”这一概念的天使，根本就不需要躲闪人类的袭击。
更何况，拥有双翼保护的天使如果遭到袭击，袭击者自身将会受到其保护机制的侵蚀。
罗兰在举起镰刀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注定了死亡。而他也在最终挥下武器的同时，彻底化为了一具烧焦的干尸。
“……”
天使眨了眨眼，歪着脑袋，困惑地看着那具尸体。
她依然没能正确地理解眼前所发生的一切，天使心中所留下的，只有挥之不去的疑惑。
她认为自己已经很好地以人类的方式阐述了自己的“爱”，最初天使甚至以为罗兰的暴走是在跟她开玩笑。
毕竟，她的的确确从罗兰口中听见了“我爱你”这三个字。
“啊……不行。我爱的人，而且也是爱着我的人，一直保持这个样子的话，不行。”
天使在那具仍旧握着镰刀的干尸前蹲下了沾满血迹的身子。
“人类是会为了‘爱’度过一切难关的生物。那么为了罗兰，我也要更像人类一点才行……虽然我还是，很讨厌人类。”
她自顾自地点了点头。
“但是罗兰已经死了，这是个问题。死者不能复生是这个世界的‘规则’……”
天使稍作思考，很快便得出了结论。
“啊，对了。既然如此，只要让这个世界产生‘BUG’就可以了吧？”
她再次点了点头，站起身环视了一周身边的情况。
“也许会惹神明大人生气……不过，算了，没关系。”
即便存在问题，也一定会跨过问题。
对天使而言，这就是她解决问题的方式。
“只要能让罗兰永远成为属于我的东西，其他怎样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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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章·名为恶意的爱·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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