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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小伊尔 上

第一章 小伊尔 上

公历1431年5月30日的清晨。布伦缪尔大教堂,伊丝黛尔联合王国首都的中心教堂,光辉与圣洁女神的圣所,万钟齐鸣,响彻了这座名为岚的北方古城。

自然,也吵醒了伊尔,这个脏兮兮的小家伙。

在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每一座人类城市的最外围通常都有一些木屋,木质结构的古宅,依靠在城墙的底部。它们往往各式各样,带着华美精致的雕刻与雕文,足以让所有人类的艺术家与吟游者赞叹,流连忘返。然而岁月的痕迹它们倍感凄凉。隐藏在这繁荣城市的阴暗角落,荒凉如破败的废墟。里面的气息透出几分死寂,让人不愿靠近。然而,一旦有几个顽皮的人类孩子想凭借自己的魔法与剑去探险,那么窗口就会突然探出一张不动声色的面孔,朝窗外投以冷漠与阴沉的目光。这张面孔,通常会有尖尖的耳朵。当然,这样的光景现在已不复存在了。

伊尔正是独自居住在这样的一个古木屋中。木屋的两端都雕刻着稀奇古怪的图案,自屋顶至地板通体漆黑。如果仔细去看,便会发现那原本是一层漆黑色的浮雕。有些地方的横木已经朽蚀的脆弱不堪,屋顶也因多年的日晒雨淋扭曲变形。与其他木屋相比,尤为特别的是,在这木屋前镌刻着一个繁复的徽章。此外,还有一行文字,独属于精灵的文字:伦。

伊尔·伦,以及各个木屋的主人并非人类,而是迁居到此地负责各项职务的精灵。

原本,这里是以伦为姓氏一个家族分支,曾在第三纪中负责战时资源供给并因此辉煌。然而,当第三纪的黑暗落潮时,人类与精灵联盟结束,短生种与长生种的矛盾便不可开解了,人类的猜忌与精灵的傲慢形成了不可化解的隔阂。伦这一身居高位的一脉自然被极尽打压。如今,位于西方大森林的精灵族宣布奉行自由的意志之后,这个家就只有她逃过了一劫。信仰律法的人类,更是和信奉自然与自由的精灵彻底扯下了同盟的遮羞布。信仰之间的仇恨,永无化解的余地。

小伊尔抿了抿自己有些干裂的嘴唇,扯了扯残破变形的亚麻衬衫,到底是按捺不住身为小精灵的旺盛好奇心,从床底爬出,观察一下门窗的动静,确定没有人发现她之后,蹑手蹑脚地走到窗边,悄悄地透过黑色的垂帘看向市中心——布伦缪尔大教堂的位置。

因为她从未听过如此规模浩大的钟声。

布伦缪尔教堂的钟声,就是神的旨意。

在这个世界,神行走于人世间。

这样规模的钟声在历史中也只有寥寥几次。而这一天,也不是什么值得纪念的日子。既不是人类第一纪首次神战时光辉赐予护佑的光明之日,也不是第二纪北方愤怒与欲望之神进犯的守护之日,更不是第三纪黑暗落潮的浩劫之日。

伊尔远远望去,只看到即使在白天也发出柔和莹莹白光的女神雕像,屹立于整个城市的中央,洁白无瑕,人们难以看清她的面容,却又不自觉地感受到她身上的怜悯与慈悲。这是神权的象征,无人可玷污的神权。城市中没有大帝的雕像,只有女神的不朽神像。

小伊尔从未见过内城里面的风景,也未曾见过这第一光明教堂的尊荣,或许也再也没有机会见到了。

但她见过女神麾下的圣骑士。那是刻骨铭心的记忆。

舔了一下干裂的嘴唇。小伊尔再次望了望女神的雕像,又望了望不远处高耸的城墙。两只尖耳朵从乱糟糟,黯淡无光的金发中伸出,微微战栗着,仿佛在犹豫着什么。

就在这不一会,原本寂静的狭窄街道沸腾了起来。街道的两侧,残破小巷之中陡然间冒出了人流。这是城市外围独有的景观。这外围一圈只占整个城市面积的百分之三十,但却住着整个城市百分之八十的人口。包括工厂,包括居住,包括私立学校,有一个城市应有的规划。人们从街道旁的两层破旧公寓,从散发恶臭的街道拐角的窝棚,甚至从几个屋檐下起身,走上街头,与寻常不同的是,他们没有胡乱吃些充饥的黑面包再去疲惫的求生,而是共同向城中央推攘而去。

外城的街道绝对算不上整洁,石板路上到处都是污水脏泥,被随意丢弃的不知名废物。即使修建有完整的下水道系统,这里的环境情况依旧糟糕。因为人多,因为生活。

在外围,所有的劳动力都是最廉价的。你可以找到矿工,可以找到缝纫女工,可以找到五金技工,甚至可以找到黄牌执照。无一例外,他们支撑起了整个城市的劳作,为了生活,为了生存。

而街道上的儿童,大多都衣衫褴褛,面色因营养不良而蜡黄,他们是没有生产能力的儿童。而妇女走过,亚麻裙摆肮脏,肌肤粗糙暗淡。眼神木讷呆滞,只有看向中心的女神像时,才能闪出几分作为人类的灵性。双手轻抚额头与左胸,为女神献上忠诚与智慧。在这座城市中,最高的建筑不是南城区的几根不间断冒烟的大烟囱,而是女神的神像。

然而他们却永不可能靠近布伦缪尔教堂半分。他们没有资格,也没有能力。正如女神没有给他们眷恋与恩赐一般,他们只能留在这里。因为他们没有能力修习圣力,也没有天赋参习魔法。对于人类这一没有天赋的短生种而言,他们天生便被排斥到了城墙之外。仿佛根本不属于人类文明。只有生活在城中心的人,才能够真正的拥有生活。包括贵族的宅邸,富人的住所,再至于,圣法师与圣骑士的学堂。

城中心是权利与财富的中心。这一座城中,有着截然不同的两种文明。蒸汽机与魔法。枪械与骑士。

与父母描绘的精灵族不同,人类的信仰与文明,好似一层又一层的高墙。从生命,到希望。到信仰,一层层圈起他们的,恰是他们自己的意志。

当然,小伊尔没有什么机会去目睹城中心是否像传言中那么美好,富丽堂皇。作为一只未成年的小精灵,在一个敌对的城市中,她现在连食物和饮水都找不到。

现在,留存的饮水与食物都消耗殆尽。她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逃出城。平时熙攘的街道如今都涌入了通往城中心的道路,现在是她逃走的最好时机。

但伊尔还在犹豫,摸了摸口袋中雕刻有简单花纹的翠绿色匕首。刃口的锋锐与生命气息给了她无比坚定的勇气与决心。在一个月前,父母被一批银盔甲的人带走时,这是给躲在房梁上的她留下的唯一有价值的东西。

按人类的岁数来算,她已经有二十五岁了。但从精灵这动辄以百年为单位计算时间的长生种来看,她只是个襁褓中的婴儿。如果生活在精灵族这种能用一个月的时间雕刻一根柱子的环境中,她的心智的确只是个孩子。但她如今生活在人类社会。几年里,她只能在夜晚中悄悄外出,与其他精灵联络。但在窗户中她也能窥探到人类社会的几分神采。

至少,现在只有八岁小女孩的身体的她,虽然没有什么洞察人世的大毅力与大智慧,但也有足够的想法与行动力支撑自己的决心。

她必须去城中央找自己的父母,也只能去。

她对城外的了解仅限于童话般的故事,与各地势力的大致分布,她甚至连各位神的神所都所知不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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