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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途

旅途

车夫拉开龙车的幕帘,一股热气夹杂着汗臭从车厢内涌出来,尽管已经习以为常,但这过于刺鼻的气味还是不禁让车夫捏紧了鼻子。

{该死!}车夫咂了一下舌头,但他并没有将心中的火气爆发出来,只轻轻对众人吩咐了一声:{都下车。}

车厢内或蹲或坐着男女老少十七人,这十七个人与车夫并不存在所谓上下级关系,只是乘客而已,现在龙车停在黄金之路中间,四周是一望无垠的荒漠,按常理来说这种地方车辆方面没出问题的话车夫要求乘客下车是没有道理的。但是面对车夫提出的无理要求这十七位乘客没有一人提出异议,甚至相互之间的小声议论都没有。

下车的过程很安静,车外的阳光仿佛要把人烤化一般,由于车内的闷热,这十七人穿着都很少,走出车厢时无不感觉暴露在外的皮肤有被火苗燎到的感觉。由于眼睛适应了车内的黑暗,车厢内外的明暗差距让人眼睛受到强烈的刺激,一个带孩子的母亲出门后连忙转身把孩子抱进怀里,守在一旁的车夫拍拍她的肩膀用眼神示意她动作快一点,这算是下车过程中唯一的小骚动吧。

龙车前方有一对二人组用一种听不懂的语言快速交谈着,其中比较矮的一人时不时往下车的人群望几眼。

的剑很明显要比另一人的剑要好得多,那把剑给人一种神圣的感觉另一个人的剑剑锋同样散发着魔法光辉但远不如同伴那把那么纯净,而且剑柄也就是普通的木制剑柄,当然从普通角度看也不是寻常人能拥有的利器。

车上下来的十七人在车前战成一排深深埋着头,人数清点完毕后车夫向同伴点点头。一直等待二人组吩咐的那人向二人深鞠一躬,【两位大人,车上的人全在这里了,加上小人两个人一共十九人。】

其中身高高一点的人向前迈出半步,从包裹严实的布料中冒出一个清澈的男音:“都抬起头来。”

新历43年六月的某一天,伊萨克坐在龙车的驾驶席上像往常一样拉着地龙的缰绳,死亡沙漠正午的太阳炙烤着大地,气温超过四十度,但这对伊萨克来说并没有什么,因为这条路每年都要走两三次,这种温度对他来说已经是习以为常。只是皮肤怎么也适应不了这毒辣的阳光,只能穿着覆盖全身的黑色衣服,汗水使衣服粘在皮肤上,让人很不舒服。而且汗水浸入被虫子咬伤的伤口处让人奇痒难耐,自己又扰不到,更是让人坐立不安。

看着远方被热气扭曲的地平线伊萨克打了一个大哈欠,眼角挤出的眼泪被热风蒸发给眼角带来一丝凉意。伊萨克扭头看了一眼旁边的同伴贝留斯,贝留斯靠着龙车睡得正香,可以听见轻微的呼噜声。看着同伴安睡的样子,伊萨克心中的不满一下子爆发出来,抬起脚一脚向贝留斯踢去。

{什么情况!?}贝留斯从梦中惊醒。

【啧,背上痒!帮老子扰扰!】

{唉~}贝留斯缓缓将手伸进伊萨克的背心里。

【上面一点……啧……对对对,就是那儿!】

任由着伊萨克使唤,贝留斯打着哈欠睡眼朦胧地看着地平线上的海市蜃楼,{又来了,你留神点,我去看看“货物”。}

伊萨克挥挥手,贝留斯一边打着哈欠一边钻进车厢里。

所谓的“货物”指的是车辆里的十七个人,但伊萨克和贝留斯并不是人贩子,只是普通的车夫。

他们是日耳曼帝国东边边境上的平民,两人从小一起长大。伊萨克有个嗜酒的父亲,但是他不知道自己的母亲是谁,据周围的人所说她是托里斯汀的妓女,在生下伊萨克不久后母亲便把伊萨克扔下回托里斯汀重操旧业去了。父亲也没有去找她,只是每天喝酒混日子,心情好的时候就给儿子一顿饭吃,心情不好的时候就给儿子一顿毒打。这种日子终于也在伊萨克十三岁的时候结束了,伊萨克的父亲在一个晚上喝醉了酒跌进了粪坑里,没有人去救他也没有人察觉,直到三天以后才被人发现他那浮在粪坑里面肿胀的尸体。伊萨克心中没有一点悲伤的情感,反倒是觉得这才是这个男人应有的下场。但伊萨克也高兴不起来,因为在父亲死后伊萨克一无所有,家里的土地都被父亲卖掉了,留下的房子在下雨时需要到屋外去避雨,如果没人管他的话估计活不过一个星期。

而留斯不同,贝留斯是伊萨克的邻居,他的家庭算得上美满,父母很恩爱,家里的土地产出的粮食能让一家人吃饱,家里有一个哥哥两个妹妹,也在主日学校上过学。在伊萨克父亲死掉后贝留斯的父母觉得伊萨克可怜就把伊萨克留在家里,让他帮着干点农活分担家务,伊萨克从此也过上了一日两餐,有地方遮风避雨都生活。

虽然贝留斯有一个完美的家庭,但也并不是能一辈子如此,毕竟自己处于次子这个尴尬的位置,为了避免与长子争夺家产,贵族家的小儿子一半都会被送去别人家当执事或者入赘其他家,也有直接被送上战场死掉的,其中也有利用家世成为了富有的商人,不过是极少数罢了。而平民家庭的孩子更惨,被送上战场的人是大多数,而和平时期的孩子被扫地出门后要么成为城市里贫民窟的一员霍成为地主家的佃农,一辈子也翻不了身。

贝留斯自然也免不了被赶出家门的命运,在贝留斯满十五岁的那天贝留斯的母亲为两人做了一顿大餐,两人都明白,那顿饭不是为了庆祝贝留斯的生日,而是到了两人离家的日子。之所以母亲花掉一家人一个星期的生活费准备这顿大餐是为了祈祷两个孩子离家以后也能吃饱饭,不至于饿死街头。

两人离家后辗转到了托里斯汀,开始跟着老车夫罗杰做起了搬运工作。搬运这份工作平时就跟普通的车夫没什么区别,用龙车拉些普通的货物商品,偶尔帮走私商人来回吉泽尼亚大陆东西两面拉些走私物品,有时也拉人。

两人跟着罗杰干了八年,终于在五年前凑齐了钱买下了罗杰的龙车,开始自己当起了老板,继承了龙车的二人也继承了罗杰的人脉,生意一如既往的顺利,钱也越挣越多,贝留斯有时甚至开始觉得当初离开家是个正确的选择,生活充满了希望。

贝留斯钻进车厢,一股酸臭味充满了整个空间,这是理所当然的,这个车厢里的大部分人都是超过两个月的时间没有洗漱过,没有这股恶臭反倒不合理。贝留斯秉着呼吸默默清点着人数,在和几个凶恶的目光对上眼后贝留斯又灰溜溜的钻回去。

{呼,还真是可怕呢。}贝留斯长呼一口气后挨着伊萨克坐下来。

【怎么样?没问题吧?】

{没问题,都还活着。}

贝留斯并不担心有人逃跑,因为这群人没有逃跑的理由,车上的人都是付了钱的乘客,然而这群人并不是普通人。会冒着丧命的危险从东方坐马车前往西方的人要么是外交使节,要么是走私商,要么就是走投无路之人。

当然外交使节和走私商都有自己的车队,贝留斯这辆车这辆车上大部分都是通缉犯,其中也有几个是在东方混不下去了前往西方另谋出路之人。

贝留斯偶尔会去确认车里面人的情况,如果有人在路途中不明原因的死掉传出去会很麻烦。毕竟他们做的也算是服务业,同行之间的声誉可是很看重的。

【呐,贝留斯。】

{怎么了?}

【这趟完了咱休息两个月吧。】

{可以啊,我也趁着这段时间回去吧婚结了。}

【结婚?哪个酒店的?】听贝留斯要结婚,伊萨克感觉很有趣。

{一边去,我才不好那一口。}

【哈哈哈……】

{你也收敛点,当心走上你那混蛋老爹的老路。}

伊萨克火气一下子冒了上来,【别在老子面前提那个混蛋!】

{是是是。}贝留斯别过头,看着远方被热气扭曲的沙丘,{呐,你觉得安莉怎么样?}

【比丘林大街卖苹果那个?】

{啊,是个好女人吧。}

【原来你喜欢那种类型啊?】伊萨克脑子里浮现出那个平时在市集上大呼小叫背着孩子的女人的脸,【听旺达老婆婆说她可是把她前任丈夫杀掉了哦。】

{那个老婆婆成天胡言乱语的,别听她的,她丈夫是在前年挂招牌时从楼梯上滚下去摔死的。}

【随便怎么样啦,可是怎么说呢。长得太丑了啊。】

{长得好看又不能当饭吃,找老婆还是要找实在点的啊。}

【话是这么说啦,我还是喜欢漂亮一点的。】

{去买一个奴隶?其实很多奴隶长得挺不错的。}

听着贝留斯的建议,伊萨克仰望着天思索起来。【奴隶吗?倒也不错,不过长得漂亮的奴隶一般都很贵吧,现在这点钱可买不起啊。】

{所以就要少喝点酒多存钱啊。}

【也是,以后钱就你帮我保管吧,我怕自己管不住。】

{也行。}

两人在工作时经常谈论类似的话题,他们似乎在谈论这种话题可以打发时间并且提升对生活的期望这一点上达成了共识。

毕竟来回于大陆东西方这三个月路程相当枯燥,一开始也许还好,可以见识不同的风景了解不同的文化,但是往来数十趟以后便会对沿途一成不变的风景感到厌烦。路途中唯一的变化可能就是偶尔遇到不同的强盗或者遇到不同的怪物袭击吧。

这趟生意也和大部分时候一样,没有遇到强盗,自从出了科尔比特山脉后也没遭到过怪物袭击。连续余天平安枯燥的行程难免让精神感到松懈。

【喂,那个之前就一直在那儿吗?】

{什么?}贝留斯揉揉眼睛,看见之前看到的海市蜃楼越来越近,离龙车可能只有三百米远但是仍然没有消失,{不好!把车速降下来。}

伊萨克勒紧缰绳,龙车缓缓减速,在离站在路中间的二人组大概五十米的地方停下来。

贝留斯下车缓缓向两人组靠近,脑子里一边思考着应对方法。

那两个人应该不是日耳曼帝国的士兵,因为这里所在的位置离托里斯汀还有大概三百英里,士兵不可能深入沙漠这么远进行盘查。

如果说是土匪的话还比较好办,一般情况下土匪都跟车夫们达成了共识,只收一部分过路费,谋财不害命,乖乖交钱就能平安无事。但是如果想要逃跑或者反抗的话埋伏在周围的同伴便会一拥而上,到时候绝对性命难保。

当贝留斯走进时立刻察觉到了二人组的身份,挡在路中间的两人都穿着深绿色的衣服,佩戴者精致的短剑,剑身发出淡淡的蓝色光辉,背上背着长弓。这标志性的装备贝留斯以前听罗杰老爷子说过,是居住在死亡沙漠北端生命之树上的长寿种族—精灵。

{偏偏是最难搞的对象啊。}贝留斯心里默默念着。

虽然贝留斯之前没有遇到过精灵,但是罗杰老爷子多次强调过如果遇到精灵千万小心行事,绝对不能惹怒他们,因为精灵想要杀死人类就如同捏死蚂蚁一样容易。

精灵是很温和的生物,大部分精灵都对人类比较友好,但也有十分讨厌人类的精灵。贝留斯心里默默祈祷着前面的两人不是后者。

贝留斯在离精灵五米左右的地方停下,恭敬鞠上一躬后轻声问道:{我们是托里斯汀的车夫,请问二位有什么事吗?}

两个精灵互相低声用听不懂的语言交流着,说得应该是精灵语吧,据说人类中有比较上位的魔导士能听懂精灵语,但是显然贝留斯没有受过那么高等的教育。

贝留斯听不懂两人在交谈什么,据说遇到精灵时精灵通常会提一些奇怪的要求,例如要求用两片树叶换一些高质量的魔法水晶,或者用一壶水换几大箱糖之类的无理要求。当然也有运气好的车夫遇到的精灵要求用一麻袋黄金换一根科尔比特山脉的树枝。总之就是一群捉摸不透的生物。

正当贝留斯准备再次开口时身高较高的精灵说话了,是非常清爽的男性青年的声音,《请问你们车上装的是人类吗?》

听到这个问题贝留斯心里一紧:难道着两个精灵想要用树叶换几个人走?

但是车上的人中没有奴隶,都是付了钱的乘客,如果真是这样应该怎么向其他乘客交代。

但是贝留斯不敢说谎,因为他可以感受到另一个精灵身上身上散发出的厌恶气息,连说话都变成了敬语,{回大人,是的。}

《让所有人都下来。》

{啊?}贝留斯呆了两秒钟,之后附上僵硬的笑容,{是。}

贝留斯回到车上向伊萨克说明了情况,伊萨克显得有些不高兴,但碍于眼前的两个精灵也无可奈何,只能点点头。

伊萨克钻进车厢吩咐乘客们下车,没有任何一个乘客反对,因为所有的乘客在上车前都受到过交待:在旅途中车夫拥有最高权力,比较路上的情况车夫比乘客熟悉得多,如果不听从车夫安排很有可能造成全车人丧命。其中也有不听安排的乘客,大部分人的命运都是中途被扔下车,暴尸荒野。

下车的过程很顺利,没有出现意料之外的情况,待所有人站成一排清点完人数后贝留斯向两个精灵深鞠一躬,【两位大人,车上的人全在这里了,加上小人两个人一共十九人。】

贝留斯声音有些颤抖,一是本身比较紧张,二是因为自己一直躬着身子的缘故。

精灵虽然从各方面来说都比人类优秀,但是身高要比人类矮一些,身高高一点的精灵要比贝留斯矮半个头,而个子小一点的精灵则要比贝留斯矮了近一个头。

出于小人物的习惯不敢俯视地位比自己高的人,贝留斯就只能一直躬着身子强行仰视眼前的两个精灵,看起来相当讽刺。

身高较高的精灵向前走出一步,《都抬起头来。》

几秒的沉默后所有人都缓缓抬起头,一张张花得看不清长相的脸暴露在阳光下。

说话的男人往旁挪动身子,为身后的另一个精灵让出位置。

身后的精灵拔出腰间的佩剑走到带孩子的女人面前,精灵提起了剑,剑身的魔法光辉愈发耀眼。

该死!伊萨克咬紧了牙齿,他并不是担心那个女人和孩子的性命,乘客在自己眼前被杀这种事伊萨克不是没有遇到过,他只是担心在那个精灵在杀掉那个女人后会不会把这里的人全部杀掉,毕竟那个精神身上散发出来的对人类的厌恶感是如此的强烈。

站在高个精灵旁边的贝留斯的心脏也快速跳动着,特别是看见乘客中有几个人捏紧了拳头跃跃欲试准备动手的架势。

虽然一路上车夫与乘客之间的交流很少,但是两个月的时间相处下来贝留斯也了解到其中几个人在东方是背了好几件命案准备逃往西方的亡命之徒,之前贝留斯会每隔一段时间去确认乘客的情况也是担心这几个人惹出什么乱子。

如果那个精灵只是一时兴起杀掉那个女人的话其他人跪地求饶表示服从也许还有作为奴隶活下去的希望,虽然不知道精灵那边有没有奴隶,但是都无所谓,总之别胡乱反抗惹怒他们降低求生的希望啊!你们死了倒无所谓,我可是准备回家结婚了啊!贝留斯一边如此祈祷着一边瞄着两个精灵的反应。

女人在剑尖快要刺到孩子鼻头的一瞬间在精灵面前跪下将孩子拉进自己的怀里,含着眼泪发出无声的哀求。

但精灵并没有理会她,只是将发出耀眼光芒的短剑放到孩子旁边的一名少年肩旁,像是确认了什么似的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顿了一下,{我……我叫罗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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