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处地下大厅,陆陆续续涌入一对又一队衣着样貌各有特色的士兵,他们种族各异,有的长得歪瓜裂枣,有的长得精致秀美,有的是一道虚影,有的身形不断波动犹如一团软泥。
他们的共同点,便是都身披墨绿色斗篷,斗篷背后有一道纹章。
纹章整体呈圆圈内嵌斜正方形,下方数条长度渐短的横线以倒三角结构排布,上方自顶端角垂落一条竖线,落在中线中心。
大厅墙壁上雕刻有巨幅石刻,则是纹章更详尽的版本。
下方倒三角的横线,是一句句以不同语言符号阐述的神谕。
上方由竖线分割的正三角,则是一道花纹繁密的大门。
而整个斜正方形的四边各有设计,左上边刻山野规律排布,右上边刻浪涛此起彼伏,左下边由万花盛放的藤蔓缠绕,右下边由叶枯花败的荆棘穿插。
待侍从将墙壁上的火炬点亮,则能看见斜正方外围还有一层圆圈,以云纹围绕。
若再离远点看,则能发现圆圈外围还有两道曲线。
整个巨幅石刻是一只眼睛,眼中是天空陆地海洋、生与死、神谕与天门。
石刻下是一座高台,当场下士兵到齐列队时,一名身材高大的石面人走上台,静静看着众人。
“诸君,肃静。”
人群声嚷嚷,石面人的话语根本没有作用。
这群士兵来自各个世界,种群、文化、经济、政治等均大有不同。他们聚集于此,不过是遵循千年前一个虚无缥缈的盟约。
场面难以控制,石面人走向身后的石刻,张开双臂,朗诵石壁上雕刻的神谕。
其声如雷,其势磅礴,引得众人纷纷瞩目。
神谕所运用的语言已然不隶属于任何世界,在场的人无一能够听懂。
然而当石面人诵读完第一句神谕,再回头看向场下,已然无人能够言语。
鸦雀无声。
“诸君,你们会响应这句神谕,那便意味着,时至今日你们心中仍有神明。”
“聆听、服从、遵循且自主,便是这句神谕的真意。”
说罢,石面人以另一套古语念诵某些字词,全场禁言顿时解除。
群英哗然。
“诸君,肃静。”
这一次,士兵们慢慢安静了下来。
“诸君,你们遵循盟约来到此处,向你们致以最高的尊敬。”
“千年过去,经过‘天空岛’众人的努力,我终于可以宣布……”
“囚禁神明的鸟笼,我们已然找到。”
“鸟笼的栅栏,已然撕开一道口子。”
“此时此刻,盟约的最后阶段,我等千年夙愿,终于要迎来终结!”
“让我们,迎回神明大人。”
“结束千年流浪……诸君,我们回家!”
这番话说完后,场下一片寂静,一道啜泣声先行偷跑。
随后,欢呼夹杂着哭嚎响彻整个大厅。
“诸君,不要落泪。”
“千年的寻觅,时间能够消磨我们的生命,淡化我们的意志,但不能磨灭我们的初心。”
“我们背井离乡,拥抱孤独是为了什么?”
“为的是让我们的家乡,重新长出新生的萌芽,重新沐浴纯净的雨水。”
“不再是遍地污染、诅咒、仇恨。”
“而是让未来——让希望重回大地!”
“诸君!让这次的泪水,变成旧世界的最后一场雨。”
“诸君!新世界的零点钟声将要敲响!”
“诸君!让我们为新世界振臂高呼!”
霎时间,欢声如雷,士兵们欢欣鼓舞,士气高涨。
“新世界!”
“新世界!”
“新世界!”
他们高喊口号,同时脚踏地板,声势浩大。
石面人双手下压,示意肃静。
“诸君,我们终于要迎回神明大人了。”
“但是!”
“那座毫无神迹的鸟笼,那个利欲熏心的世界,那片孕育罪恶的大地,却通过弥天大谎、通过蝇头小利蛊惑了神明大人。”
“曾几何时,神明大人平等地爱着众生,将目光平等地望向每个世界……”
“但如今,神明大人已经被罪孽编织的摇篮所束缚,那群可恶的恶贼,竟将【私欲】强塞给我们的神明大人,并以此控制他,让他沉沦于世俗贪欲,沉沦于美色、金钱、权势!”
“我们圣洁的神明大人啊!竟这样被罪恶所污染,被私欲所蛊毒……”
“我们能接受这样的叛逆吗?”
“我们不能接受这等亵渎!”
石面人语气一顿,底下人便开始怒吼,痛斥对神明的叛逆行径。
他一打响指,身后自大厅顶部掉下一道人影,锁链拴住她的双手,让她正正悬挂在神之眼石刻正前方。
“诸君!那个不自量力的鸟笼妄想独吞神明大人的恩赐……”
“那么,这将是那些人的下场!”
那人浑身是伤,鲜血淋漓,血液从头到脚向下流淌,从脚尖滴落。
“这只九尾狐,蒙受神恩,竟助纣为虐,意欲通过言语与美色欺骗神明大人!”
“更加大逆不道的是,她竟私欲吞天,妄图独揽神明的一切!”
“事到如今,神明仍受其蛊惑,无法明白其身份之尊贵,其使命之高尚,其权柄之强大。”
“这一切,都是这该死的妖女干的‘好事’!”
“这等逆贼,我们应该怎么处置?!”
石面人问出这句话的那一刻,台下便高呼两个字。
“处死!”
石面人任由群愤激昂,情绪发酵,更有人直接拿起弩箭与法杖,要处决那可恨的九尾狐。
“诸君,肃静。”
“她的死亡仍有价值……”
“那便是,当神明大人恍然大悟时,必然会亲自对逆贼降下神罚!”
“我们作为信徒,可不能逾越神明私自行刑。”
“她的命,将成为神明大人觉醒登天的台阶,直至神明重回‘神座’。”
场面逐渐抑制下来,但每个人仍深陷仇恨的泥沼之中。
他们,需要一个发泄口。
“诸君,我不得不告诉你们一个坏消息。”
“鸟笼散播虚假神谕,无知的人们向正义的一方举起了刀枪。”
“可惜的是,尽管我们尽全力与其沟通,但对方的贪婪远超想象。”
“战争,不可避免。”
石面人长长叹出一口气,转身背向众人。
“诸君,我讨厌战争。”
“诸君,我厌恶战争。”
“诸君,我憎恨战争!”
“我厌倦于屠杀,我厌倦于偷袭,我厌倦于摧毁,我厌倦于防卫,我厌倦于围歼,我厌倦于突围,我厌倦于游击,我厌倦于扫荡,我厌倦于发生在家园、异乡、他国、陌生之地的各种战争。”
“我厌恶排列整齐的法师,一齐施法,伴随着轰隆声将敌阵炸烂!”
“当敌人被炸得飞到空中,再被火球燃烧成灰烬时,我的心会隐隐作痛。”
“我厌恶骑兵驾驭战马,用数米长矛刺穿敌军马车,当敌人哭嚎着,从破烂的战车中溃逃而出,又被利剑斩首而死。”
“那一刻我的心情,只剩无尽的悲哀。”
“我还厌恶以一敌万的剑士用利刃随意屠戮万人军伍,尤其是当我看见杀到麻木的剑士,不断反复地用长剑,肢解早已身亡的敌人尸体时……最令我为之哀叹。”
“逃离前线的逃兵们,被绞死在处刑架上,令我不忍再看。”
“被统治者诓骗而宁死不屈的替死羔羊,随着我发出命令的手势,被推入插满利刺的万人坑,一个一个地被刺穿,那感觉实在是令人作呕!”
“如今,历史又要重演……”
“贪婪蒙蔽了逆贼的理智,那个没有任何魔术与仙法的世界,他们要以微不足道的武器做可以被忽略不计的抵抗,而我们却要用灭世纪级别的魔法将他们整个城市夷为平地,这是何等的悲剧。”
“诸君,我试图避免战争。”
“一场即使我们是正义的一方,但其本质仍是屠杀的战争。”
“诸君,遵循盟约而来的战友们,你们渴望的是什么?”
“你们渴望战争吗?”
“你们渴望一场枯燥乏味的战争吗?”
“你们渴望一场缺乏怪力、魔法、重生、秘术的,如同睡前故事一般的战争吗?”
场下一片安静,无人说话。
“你们渴望的不是战争。”
“你们渴望阳光下的漫游。”
“你们渴望家人相拥的温暖。”
“你们渴望蓝色天空、绿色原野、金色面包。”
“但那罪恶的大地却要剥夺我们所渴望的一切!”
“诸君,我们厌恶战争……”
“但逆贼却贪婪到渴望战争……”
“他们的贪婪,已经将我们的善意吃干抹净!”
石面人深吸一口气,转回身去,高举右拳!
“既然如此!那就战吧!”
“叫醒那些意图把我们赶进灭世的终局,但却对苦难视若无睹的人吧!”
“揪住他们的头发,把他们从那个狭窄的鸟笼里拉出来,帮助他们睁开眼睛看看万千世界!”
“让他们明白贪婪的苦果!”
“让他们记住万千世界的声音与呐喊!”
“让他们记住天与地之间,还是有些恩赐,是他们的贪念无法独揽的!”
“诸君!一起来迎接新世界吧!”
话毕,全场振臂高呼!
“诸君!”
“那片罪恶的土地,连神明都可以侵染!”
“如今就有一个千载难逢的绝好时机,能将【贪婪】从万千世界根除!”
“为了我们的家园,为了战友的故乡……”
“我们应该怎么做?”
全场同呼。
“战争!”
石面人响应群众之声。
“没错!用战争,根除病灶!”
“直至那片大地上不再有【贪婪】这一剧毒!”
“让我们净化那片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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