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吏在前方带路。
腰身微屈的小吏始终与柳凤鸣保持一步的距离。
提醒他注意台阶的时候，小吏的目光最多只停在他的腿脚。
维持如此劳累的动作，小吏既兼顾了带路的职责，又保证自己绝不会逾越半步。
小吏不知道眼前这位柳爷是哪来的贵客，只因宰相大人要请他单独议事，小吏便按照上等贵客的接待礼仪伺候他。
这就是皇宫，一切以地位为行事的指向。
若在宫中无依无靠，什么人都可以把你拒之门外。
若有贵人愿开尊口，什么人都可以飞上枝头当凤凰。
深宫不在意你是谁，只在意你拥有的名利和地位。
这个小小的插曲，柳凤鸣深刻感受到了皇宫威严而肃穆的规则。
他从小在慕容府邸长大，身边来往的全是权贵之家，皇宫的风格他不是不知道。
只是今日真的踏入宫门才真正体验到这种看不见的压迫感。
待他揪出会覆灭阳麟的恶龙，他还是想回到舒适悠闲的竹间仙居。
皇宫虽豪华宽敞，细看却没有适合过平静日子的角落。
穿过宫殿悠长的廊道，小吏把柳凤鸣带到其中一间会客室。
“为何我和其他参试者不在同一处考核？”
“宰相大人指名要单独会见您，请柳公子在此稍等片刻，勿要随意走动。”
小吏向他行了礼便退出去了，留下柳凤鸣等在空无一人的会客室。
精致的茶点整齐地摆在茶几上，淡黄色的茶水还冒着白腾腾的热气，显然是宫人刚刚才准备好的。
小吏一直在强调宰相的存在，这让柳凤鸣有些意外。
他儿时随慕容家来过很多次皇宫，但他只见过前任老宰相。
几年前，辅佐了两代阳麟帝王的老宰相因病逝世之后，新任宰相接手了这一重要位置。
长大之后他很少入宫了，新任宰相蓝芝韵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他也不清楚。
大概两刻钟时间，蓝芝韵来了。
“行了，不必多礼。请坐吧。”
面对柳凤鸣周到的礼仪问候，蓝芝韵利索地摆了摆手，邀他落座喝茶。
“柳公子的身份我已经提前调查过了，可以省去自我介绍的繁琐。倒不如说，我对慕容家的孙婿还有点印象，我见过你小时候的样子。”
柳凤鸣谢过她的抬举之言，跟着她喝茶的动作也端起了茶杯，表示自己正在参与这场谈话。
蓝芝韵比他想象中的要年轻许多，看起来应该跟慕容夫人她们是一个辈分。
如果说慕容夫人她们那些贵妇人的气质是从容不迫的雍容华贵，蓝芝韵则是雷厉风行的权高位重。
“不用过度拘谨。请你来这里单独议事的是陛下，不是我。不过近日来了樱岛国的使团，陛下临时改了行程，委托我来对你进行单独的考核。”
柳凤鸣听得云里雾里，蓝芝韵却不急着直入主题。
“你去过樱岛国吗？”
柳凤鸣摇了摇头。
他听说过彼岸的樱岛国，那是一个以粉红的樱吹雪为基础色调的海上岛国。
阳麟和樱岛一直保持商贸联系，樱岛经常会派人来阳麟学习各种知识和技术，数百年以来算是相安无事。
皇城的集市汇聚了天底下各个国家的商贩，他经常在街边看到樱岛的商人卖一些樱岛特色的工艺品。
城里还有一家樱岛人开的小餐馆。
这家餐馆由樱岛人主厨，做的全是樱岛本土菜式。
慕容夕月喜欢尝试新鲜玩意，曾经拉着他去店里吃过一次正宗的樱岛料理，结果他们两人都吃不惯。
直接把生鱼切片放在捏成团的凉米饭上，甚至还要蘸上加了绿色糊状物的酱油。
只需浅尝一口，那种无法抵御的辛辣直冲鼻腔和天灵盖。
想起那种又凉又冲的味道，柳凤鸣觉得还是鲜香麻辣的酸菜鱼好吃。
“这是樱岛使团带来的特产，柳公子可以尝一尝。”
蓝芝韵打开茶几上密封的木质食盒，里面躺着五颜六色的和果子。
“言归正传，樱岛使团此次前来的目的是取经问道。最近人间妖魔群起，阳麟加派了兵力应对妖魔，樱岛也不例外。”
蓝芝韵拎起茶壶，为两人的茶杯续上了热茶。
“正如阳麟有仙家子弟斩妖除魔，樱岛有称为‘阴阳师’的能人异士精于此道。
但他们那边局势不稳，各大势力囿于内争外斗，人的力量被人削弱，反而不够对付妖魔了。”
“原来如此。不知大人将这些告诉我，深意何在？”
“你在报名资料说自己擅长医术，想要凭借医术获取陪读先生的位置。
论常规的医术，皇宫的太医院才是集结天下名医的地方。
你要以这个名目应聘毫不相关的陪读先生，恐怕不如那些读遍诗书的文人墨客。
传闻你擅长治疗被妖魔所伤的人，目前绝大部分医师对妖魔之伤束手无策，这是你独一无二的优势。
因此，陛下的意思是给你安排新的考核，证明你有独特的优势可以待在皇嗣身边。”
蓝芝韵抿了口清茶，继续说道：
“樱岛使团跟来了几个阴阳师，他们想跟着阳麟军和钦天监学习斩妖之法。
你的考核内容就是跟随他们行动，在此过程展现你的特别之处。
不用担心经费和语言问题，皇宫会有专人跟进。”
“我曾学过一点樱岛语，应付日常交流应该问题不大。”
蓝芝韵有些惊讶：
“柳公子真是好学。不过也是，你之前是大户人家的女婿，见多识广不奇怪。
顺带一提，此次会有搭档和你一起行动。
她武艺高强，柳公子可以安心放在治疗上，不必担心除妖过程的安全问题。”
搭档？
难道是慕容夕月？
柳凤鸣第一时间想到的是从小习武的青梅竹马。
“可否告诉我搭档是哪位？”
蓝芝韵抿唇半晌，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考核安排在近些日子，到时候柳公子就知道了。
考核开始之前，宫里要花时间调动人事，需等上一小段时日。
内务府为柳公子准备了住处，在此期间柳公子是想留在宫里住，还是另有安排？”
柳凤鸣以找好了住所为理由拒绝了邀请。
现在入宫的事情八字还没一撇，还是住在毫无瓜葛的宫外比较舒心。
对于接下来面临的挑战，他难得感到些许期待。
无论是来自异国的阴阳师，还是神秘的搭档，这些都是他未曾预料的事物。
这是人间独有的“变化”和“期待”。
这就是，人类生命的实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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