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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竟过了多久？
身处黑暗之中，加迪恩仍然留有意识，但是此刻，他宁愿自己这一缕意识不复存在。
虚无。
在这无言、无感、无想的漆黑疯狂中，只是拥有意识，就足以磨灭一个人的理智，将一个拥有理性的存在拖往自毁的深渊，使其彻底疯狂！
加迪恩不明白自己是怎样坚持下去的。
他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呆了多久，也没人能够知道，在这里，人丧失了生而为灵最基础的东西，那就是对外界的感知。
无法辨别方位，无法知晓时间，无法看清自身......
只能一味的漂泊，直到转机的到来......
...
...
...
衰弱。
比起肉体的疼痛，精神上的枯竭才更让人难以忍受。
逐渐醒来的加迪恩只觉得头痛欲裂，这让他第一时间便捂住了脑袋，强忍着剧烈的疼痛、晕厥还有呕吐感。但就算如此，加迪恩仍然忍不住呻吟出声，毕竟这实在是太过难熬了。
“......”
“可以站起来吗？”
“......老实说，我还想多坐一会儿。”
阿托莫斯的声音拉回了加迪恩发散的思维，他瘫坐在地上，看起来格外颓废。
“脑子像是要炸开了一样，能让我一个人安静地坐会儿吗？”
加迪恩说的是实话，现在他的状态差到了极点，全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都仿佛在呐喊，它们想要休息！
好在阿托莫斯能够理解到他如今的苦衷，在听了他的一席话后，它就像往日一样消失不见了.......
“......可恶。”
加迪恩抓着头，努力的想要回忆起方才发生的一切。然而，无论他如何强忍着撕裂头颅般的苦痛，那些支离破碎的片段仍旧不断往记忆深处坠落，变得越来越模糊不清，直至忘却。
“在我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最终，没有任何记忆能够留存。
加迪恩在经历了长久的沉默后还是爆发了，他咬牙捶地，咒骂着他所知的所有的一切，没有任何理由，只是在单纯的宣泄罢了。
...
...
...
“差不多已经缓过来了吧。”
“......啊，已经没问题了。”
当阿托莫斯再度找上加迪恩时，他已经恢复了正常，正像往日一样倚靠着树木仰望着天空。
“迄今为止的观察中，唯有你的这份坚毅令人看好。”
“你是在挖苦我吗？”
“当然不是，这是实话。”
“有时候实话可比假话更加伤人。”
......
加迪恩拾起放在一旁的长刀，默默注视着它。
“看不出有什么特别之处啊。”
加迪恩不断审视着手中的长刀，但无论怎么看，他都看不出有何特殊的地方。
“这就是一把普通的武器。”
“我明白.......我只是想仔细的看看这把刀罢了。”
他知道阿托莫斯所言不假，这把一米长刀没有任何神隐，拿着它的加迪恩比任何人都要清楚这件事。
但是......
“当时，我确实是因为握住了它......”
“大概是因为‘既视感’吧。”
阿托莫斯突然在一旁提出了新的说词。
“既视感？”
“因为握住了长年拿在手里的物品，这份铭刻在身体里的记忆让你暂时回想起了过往。”
“......”
真的是如此吗？他曾经，一直都拿着这样的武器？
然而这番推论一瞬间就被推倒了，因为他清楚的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
加迪恩眯缝起了眼。
那仅存的模糊记忆中，有的只是枯燥至极的无聊日常，所谓的厮杀与他的过往完全挂不上边，但是这样的话又说不通。
虽然没有了记忆，但是他的直觉却一直在告诉着他，他确实有着这样的过去。手中握着屠刀，对身边的事物诉诸恶意，带着疯狂的念头，给予对方痛苦。
这份疯狂与痛苦，与他仅存的记忆相冲突。
“这是不是又是你........算了。”
“唯独这一次我可以明确的对你说，这个结果同样并非是我所愿。”
这么说，之前他的异样同样在阿托莫斯的预料之外......
“......我已经习惯了。”
加迪恩看着出鞘数寸的刀身，其刀明如白镜，能够映出加迪恩现在的面庞。
.......
“想得太多也没有用。”
抛开杂念，加迪恩将刀入鞘。
“的确，目前你应该做的，不是为你那无处可寻的过往苦恼不堪，而是好好握住你现在手中的武器。”
“你说的没错。”
“你应该没有理解到我的意思。我是说，拿好你手里的武器，准备好战斗了。”
“......蛤？”
一抬头，加迪恩就看见了早已浮出湖面的利维坦，对方那冰冷的竖瞳让加迪恩立马从自我感慨的状态中清醒了过来。
“时间已经到了，顺便一提，因为你拥有了武器，所以这次改了规则，‘直到一方倒下为止，不然战斗不会停止’。”
“等、等等！”
“还有什么问题吗？”
“今天已经够累了！明天再继续吧！”
“每日的准备工作都需要完成，有什么抱怨的话后面再说吧，现在要开始了。”
阿托莫斯为这场战斗的做出了开场宣言，不等加迪恩有所抱怨，利维坦发出的水柱就已经到了近前。
为了躲避而急忙翻滚，好不容易才狼狈的逃出对方的攻击。然而面对怪物接下来的攻势，仓促之下加迪恩的应对就显得捉襟见肘了。
能够击碎岩石的水柱。利维坦的尾部。高速飞行的冰刺。扑面而来的浪潮......
一味躲避的加迪恩终究是坚持不住，就像是之前的十四次，再又一次闪躲之后半跪在地的加迪恩避无可避。
被围住了。
利维坦凭借体型的优势，利用尾部彻底断绝了加迪恩所有闪避的路线，看来就算是怪物也在不断的进步。加迪恩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利维坦不断于嘴中汇聚的蓝芒，没有任何办法。
阿托莫斯仍旧没有要出手的迹象，看来就像它刚才所说一样，“直到一方倒下为止，战斗不会再中途结束”，只是这所谓的“倒下”，恐怕并不像加迪恩想的那么轻松。
加迪恩喉结耸动，他明白接下来的抉择将会至关重要。但是，到底该怎么做才好？
思考的功夫耽搁了时间，利维坦嘴中的蓝芒已经强盛到了顶点，看来是已经到了最后的阶段，现在就算是想要逃走也近乎不可能了。
‘躲不开！’
心跳开始加速，汗如雨下。
一时的犹豫却造就了现在的险境，在强烈的危机面前，加迪恩的思绪都快要被冻结了，他清楚的明白利维坦现在所用的可不是之前的水柱、冰刺那么轻松的东西，如果真的被击中，那加迪恩就有的受了。
危机感压迫着神经，在潜意识的作用下，加迪恩抓紧了手中的长刀。
感受到手中之物，他清醒了。
该说是本能吗？加迪恩的手抵在了刀镡上......
而后，自利维坦射出的深蓝色光柱彻底笼罩住了加迪恩的所在之地！
...
......
待得光柱褪去，原本加迪恩所在的地面已经化为了深坑，且布满了坚冰。
如加迪恩先前所想的一样，利维坦所用的是一种杀伤性的魔法，如果躲避不及，下场恐怕并不是单纯的倒下那么简单，被冻成冰块都算好的情况。
所幸的是在最后关头，加迪恩成功避开了。
“成功突围出来了吗。”
阿托莫斯望向一旁，出现在那里的人影正是加迪恩，而他现在正站在树丫之间留意着利维坦的动向.........
在魔法落下的前一瞬，加迪恩动手了。
凭借着惊人的爆发力，他瞬间就突进到了魔法能够波及的边缘，虽然利维坦的尾巴想要阻拦，但却被加迪恩极为刁钻的拔刀斩退了！
“真是不错的刀法。”
阿托莫斯视线转向利维坦尾部的某一块地方，那里，被破开的鳞片下正渗出鲜血.......利维坦那素来以绝佳的防御性而闻名的鳞甲，甚至能够做到同龙鳞一样的部分魔免，可以说比之【龙种】也不遑多让。而如今，就这样简单的被加迪恩一刀斩开了。
“消失的只有记忆，而技艺则保留了下来吗。”
‘但是，为什么只是记忆......’
阿托莫斯在旁做着观察。
作为当事人的加迪恩，则是深深的看了眼手中染血的长刀，随后便抖刀甩去了血迹将其收入了鞘内。
“吼！”
利维坦发出了愤怒的咆哮，因为事态过于的突然，导致它刚才一时间愣住了没有反应过来。拥有理性的它不能理解，先前还只能任它宰割的低等种为何突然就可以伤到它了？哪怕这是对它而言完全可以忽略掉的伤口。
但是它无法接受这件事，无法忍受自己流血的事实！
哪怕对于它而言这是完全可以忽略的擦伤，甚至可以说连擦伤都算不上！然而鳞甲被破开，这样的屈辱让得利维坦一度失去了理智。
它盯上了蹲在树丛间的加迪恩......
‘阿托莫斯没有叫停，也就是说这仍在它的处理范围之内吗......’
加迪恩一边躲避着利维坦狂暴的攻击，一边分析着局势。此时的利维坦不似以往，对方已然失去了理智，变成了嗜血的野兽！
虽说是野兽，但这只野兽的本体却是一只恐怖的怪物。
“看来必须得有一方倒下才行。”
闪躲间，加迪恩的手已经抚上了刀柄。
一抹熟悉的感觉油然而生，加迪恩十分自然的将刀顶出鞘......
噹！
利维坦落下的蛇尾被弹飞，伴随着四散的鳞片和鲜血。吃痛的利维坦发出了尖啸，嘴中再度汇聚起了蓝芒，只是这一次，它怀抱着杀意！
比起之前更盛的蓝光眨眼间便全部汇聚在了利维坦的嘴中，对比之前，显然那时的利维坦远远没有动真格。然而，它这使出全力的一击却找不到了应该攻击的对象。
动用魔法时利维坦的注意力会有一瞬间的转移，而就是这不到眨眼的功夫，加迪恩从利维坦的眼皮子底下不见了踪影，使得利维坦陷入了捏着杀招却无处可使的尴尬境地。
“你在看哪呢......”
一道低沉的声音自正下方传来，在声音响起的同时利维坦就已经反应了过来，但是加迪恩并没有给它动用魔法的机会。
强力的冲击落在了利维坦的下颚上，迫使着想要低下头颅的它扬起了头。而原本快要迸发的魔法，也随着利维坦闭上了嘴反而落入了它自己体内......
嘭！！！
震耳的爆炸声响起，伴随着利维坦极度痛苦的嘶吼！
鲜血自它嘴里不断溢出，哪怕外表的鳞甲拥有与【龙种】比肩的坚固，但果然内部还是十分脆弱。吞下本来是作为杀招的魔法，结果就是将自己炸了个半死。
利维坦摇晃着身体，已经几近昏厥，想必现在的利维坦脑子肯定在嗡嗡响，极为不好受。
它缓缓沉入湖泊，留下染红的湖面后便不见了踪影。
......
加迪恩站在岸边，亲眼目睹了利维坦败走后他才松了口气。
老实说他也没想到能够如此轻松就制服了对方，其实究其原因，还是因为利维坦的轻敌以及怒火攻心，导致它无意间将足以致命的破绽露给了加迪恩。
一度被怒火冲晕了头脑，利维坦主动放弃了防御，甚至在最后关头连最基础的防备之心忘记了，彻底将下方的软肋暴露给了加迪恩，这才让得加迪恩偷袭得手，使利维坦被自己的魔法重创。
若是利维坦选择了稳扎稳打，单凭加迪恩的攻击恐怕就算打到力竭也无法制服对方。虽然他的刀能够破开利维坦的鳞甲，但是相比于它那过于庞大的体型，他能造成的这点伤害就太过不值一提了，更何况他也不是每次都能伤到对方。
他之所以能够攻破利维坦坚固的防御，还是因为耍了一些小手段.......
当然这也只是如果罢了，现在的事实就是加迪恩无可争议的胜利！
“恭喜，这一次是你的胜利。”
“也就是十五战一胜对吧？”
“没错。”
“呼———.........总算是结束了！”
略显狼狈的一屁股坐在地上，身心早已疲倦不堪的加迪恩现在是连一根手指都不想再动弹了，拜阿托莫斯所赐，明明是好不容易才赢得的胜利，加迪恩的喜悦却没有想象中的那般高涨。
“获胜的感觉如何？”
“要我说实话吗？”
“随你。”
“老实说没有想象中的好，虽说也不算太糟，不过如果可能的话我更想避免战斗。”
加迪恩发出了厌战的宣言，不是自持胜利的居功自傲，这是加迪恩的真心实想。
“哦？这就是你的看法吗。”
“很无趣是吧。”
“不，争斗确实应该避免，无论结果与否它所带来的从不是美好，若没有损失倒还好，但若是因为它而失去了什么，那留有的只会有悔恨.........看来就算突然掌握住了强大的力量，你的心智也足以让你驾驭它。”
“虽然我觉得你是在故意吹捧我，不过姑且还是接受你的夸赞吧。”
毕竟阿托莫斯能够像这样给予褒奖是件很难得的事，不过损人倒是时常有的事。
“看得出来你已经很累了。”
“你以为我会变成这样是因为谁？”
“大概是因为和利维坦激战的缘故吧，接下来的时间你可以充分的享受美好的休憩。”
“呵，不用你说我也会尽情的休息！”
.......
第二天一早，利维坦就卷土重来大败了加迪恩。
只经过一天的时间利维坦的伤势就恢复了大半，虽说嘴还有些歪，但这并不妨碍它暴打了一番加迪恩。明显带着怨念而来的利维坦哪怕受到了阿托莫斯的阻拦，仍旧是将加迪恩打得躺在地上三天起不了身。
经过这一出让原本已经膨胀了一些的加迪恩彻底理解到了，先前他能获胜不是因为他很强，而是对手没认真。他离强大还有很长的一段距离，在此之前若是不想被人打死，他得保持低调才行。
往后的一段时间里，加迪恩仍旧与利维坦进行着攻防对抗。
在这一过程中，加迪恩对于手中武器的运用是越发娴熟，挥刀也是越发的老练。
在和利维坦一开始的对抗中，加迪恩对长刀的使用其实是有些生涩的。不过随着时间逐渐磨合，他的动作已经有了长足进步，变得非常老道了。
但就算如此，他和利维坦的战斗还是时常以平局告终，偶有输赢，也是赢少输多。
因为输赢是由阿托莫斯进行判断，所以两者都没有意见。
正常情况下，利维坦确实难以对付，每次战斗都是十足的持久战，以加迪恩手持武器的实力，只能与对方不断进行拉扯，伺机而动。
只是不再激进的利维坦很少露出破绽，这也就导致了加迪恩很难对它造成有效的伤害，他的那些攻击在利维坦那强大的生命力面前完全不值一提。
不过打着打着，一人一怪像是打出了感情。利维坦看待他的眼神变了，不再像往日那般冰冷的如同看待一只微不足道的蝼蚁，如今它将加迪恩放在了与自己对等的位置上。
而加迪恩也开始享受和利维坦的打斗。
虽说每一次仍旧拼尽全力，但也只是尽兴的点到为止。
在这样的每一天中，时间开始匆匆流逝........
...
...
...
近一个月后。
加迪恩和阿托莫斯于夜晚相聚。
他们闲聊着，话语中不包含任何目的，只是单纯的在找着乐子，想到什么话题就说什么，就像好友之间的饭后之谈。
像这样的杂谈先前其实也曾有过数次，只不过都远没有这次来的轻松惬意。
而两人之所如此，其实是因为时间快到了。
两者都心知肚明的那一天即将到来.......
至于那一天是什么？........加迪恩不可能永远呆在这一隅之地。
“差不多该离开了。”
“......”
“这难道不是你的想法？还是说你打算一直待在这里，一步都不肯迈出。”
“......我还以为你会劝我留下。”
“如果是之前我可能会这样做，但是如今已经没有必要了。掌握回了力量，拥有了最低限度的常识，这样的你已经有资格在外界行走了，就算你要离开我也不会阻止。”
“这样吗..........”
“那么你是要离开，还是留下？”
“......”
留下当然不可能。
但加迪恩没有立马做出回答，他只是躺在草坪上，独自欣赏着夜空。
这是个美丽的世界，没有污染，没有阴霾，一望无际的夜空中布满了璀璨的繁星，这时从前的加迪恩未曾见过的光景。难以想象在天幕之下竟能看到如此美景，哪怕过去了这么久，但每一次望去都仍会让加迪恩感慨不已。
阿托莫斯说的很对，他该离开了。
这是难得的机会，上天给了他一个从头再来的机会，无论这机会看起来是多么的荒谬。
他应该去试着改变，试着接受。也许他该变得大胆一点，像个勇者一样探索这个世界，而不是畏畏缩缩的呆在一隅之地，迟迟无法迈出第一步。
束手束脚的事已经做的够多了，就连一味的逃避在前段时日也已经做到了厌烦。事到如今好不容易能够继续前进，他怎么可能会放过这个机会。
抱着这样感慨良多的心情，忍不住的，他向着这片夜空伸出了手。
“这个世界会有我的位置吗？”
他说着不着边际的话，就算是他自己也不清楚此刻名为加迪恩的人想要表达什么。
想要述说想法，想要道明内心，想要表达这份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但更多的应该是对未来的担忧，或许还有那么些许的期待。
“天上凡是明亮的星星都是神明们的居住之所……...这是你之前和我讲的流传在世间的一则传说。”
此时此刻，阿托莫斯同样望着夜空，同加迪恩一起看着这片不知多久未曾有过改变的星海。
“我是讲过.......那我有没有和你说过，孩童向往天上的美好、商人渴望宫殿里的财宝、恋人希冀爱神的赐福、罪人渴求神明的救赎.......”
加迪恩倾听着。
“人类是多样的，不同的人对天上的神有着不同的看法…...加迪恩，我想知道你的看法是什么？”
“…...…”
“能和我说说吗？”
加迪恩没有答复，但也没有拒绝回答，只不过他换了个方式，向阿托莫斯抛出了一个问题。
“阿托莫斯，若是一个人妄图将所有珍贵之物纳入囊中，你觉得这是种什么样的行为？”
“贪婪。”
“那么，贪婪就是我的答案！”
“..........真是意外.....”
“意外？”
“不，没什么......那能给我说说吗？你的想法。”
“我的想法吗.......当然可以。”
同意了阿托莫斯的请求，加迪恩开始讲述起，自己内心中对这一切最真实的看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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