芮小雅想起曾经去浙东观潮。
那时候满脑子文学青年的幻想，于是扒着栏槛不放，想要模仿暴风雨里的海燕。
结局自然是免不了感受那狂风巨浪，感受那海啸一般的大潮。
而现在，眼前的刀息虽似一缕耀着蔚蓝暗光的银线，却让她完完本本地感受到了浙东大潮的感觉。
发觉金缕符不见的一刻，芮小雅甚至升起了一个奇怪的念头：
徐归岚呢？徐归岚帮下忙啊！
不行，太憋屈了，忍回去。
芮小雅猛地旋过身子，想接着旋转的功夫卸掉枪杆上扛着的太刀，但并无二用。
强大的刀息里裹挟着锐利的兵锋，无数道切利的风刃自侧肩上掠过，咻地一声撕裂无数道细小的伤口。
白衣瞬而被染红，如点点寒冬里的梅花，虬曲蜿蜒着，从左肩上蔓延开。
台上的徐归岚坐不住了。
就连一些带着面具的观者，也开窃窃私议起来，毕竟这太像是邪道所用的养剑妖之法了。
用这种方法迅速提升力量，绝对是不武之道啊！
徐归岚更是清楚。
这小妮子，下手真不知轻重？！
输了可以，但这力度，可是直接朝着打死人的方向去的啊！
翻手一挽，扇花即刻消失，徐归岚刚刚要伸出的手，忽被按下。
“这位仁兄，收敛一点好吗？大家看着呢。”
银灰色羽织下，一只白皙古板的手按住了将将欲动的徐归岚。
源渊太。
“你？！你可是在......”
“嘘，这位八品小职员，你可知道，场外援助算作犯规哦。
“......况且，以你的实力，恐怕打不过香萦吧？”
徐归岚脖颈上的青筋都被挑起来了。
这家伙，欺人太甚！
霍云楼呢？没看到这家伙半道劫符吗？怎么还不喊停？！
余光瞄向台下，少女阖着眼，额上闪着淡淡的蓝纹。
等等，有点不对劲。
徐归岚蓦然眨眼，眼角延展出紫金色的纹路，紫薇金垣附着于目上，瞟见了骇人的一幕。
那不是剑妖，而是一只暗蛟。
如雾气一般攀附在少女背后，妖息几近微弱至极，但威压异常强大，甚至像是东海那边的灵兽一样。
这是......什么鬼？！
芮小雅此刻连着翻了几次枪杆，仅有一次免于那刃息的追杀。接连翻滚了好几次，太刀仍是遽然劈来，若是晨渊枪再横的慢一些，保不定下一刀砍到的，就是自己的脖颈了。
“唔......”
喉咙里有一丝腥甜，之前用药符愈合上的地方似乎又开裂了。
怎么回事？为什么身体愈合不了......
那缭绕在刀身上的云气与刀刃无异，锋利的能一下切开任何挡在其面前的东西。
完全不同于之前交手的时候，虽明面上看不出来，但香萦的刀总并不会向着一击毙命的要害砍去。
现在就不一样了，不仅刃下丝毫不留情，就连那刀锋上，还像是抹了余毒一样。
力气在缓慢的流失。
太强了......怎么突然这么厉害？爆气了？
芮小雅单膝押地，霸道无比的力量击打在晨渊上，虽看不出一丝一毫的豁口，但明显的是，她已很难承受住了。
被牵制住的徐归岚猛地甩开源渊太拽住的衣袖，霎时从袖中闪出一张朱红符纸，上面是万道金痕。
“这是？！”
本想着只要徐归岚一出手，那双双违规失去资格，便满足了自己的想法的源渊太刚刚还笑嘻嘻的收手抱袖，哪知倏地一瞬徐归岚竟掏出了这一张符。
他不知道这具体叫什么，但是祖师爷曾经说过，中土大地的道士，万有一物是惹不得的。
红符。
可那恰是徐归岚将要伸手违规的一刹，场中异变突生。
“哐！”
绝硬的八面汉剑当即撞开那鬼影缠绕的野太刀，连同着人一并后稍了好几步，给得底下压着的芮小雅一时喘息的机会。
香萦正持刀旋起，准备再压上前去，那玲珑汉剑并着另一道寒光又径直创上了长刀刀刃。
白囹圄，尾无剑。
正当这场外的两把长剑要再次击打上太刀之时，一阵金光乍现，虚影组成的金钟恍惚间盖住了长剑。
坐于西侧台上的藏袍少年终是忍不住，拍椅站起，怒目对视着压制住他的长剑的宏净法师。
“大家有目共睹，那是邪道的剑妖！宏净法师你没看见吗？那是违规！”
宏净摇摇手，示意他向场中看去。
原来那金钟不止压制住了长剑，虚影的正中央，躺着刚刚倒下的少女。
而另一侧，力竭的芮小雅也瘫软下来，躺倒在了地上，不省人事。
她身上的白衣满是血污，已经有点看不出原先的样子了。无数锋刃留下的刀痕，每处都洇开朵朵梅花，让人感慨意志力居然如此顽强，或者说，生命力居然如此顽强。
“霍云楼？这是什么情况？最好给大家伙一个解释。”
宏净的嗓音有如场上的巨灵虚影，声如洪钟，中气十足。
红衣学士的黑步履踏下来，看了一眼场上的情况，不紧不慢的开口了。
“法师何出此言？你也知道，这并非剑妖，不是吗？既非邪道，又有何不符合于妖城司规定的呢？”
“那怎么可能不是剑妖？！”
梅里转头瞪着霍云楼，语气里显然有些打抱不平的感觉。
宏净起身，手里念珠停住，也只是瞟了一眼场上，虚影消失。
“若非邪道，为何小僧的云游钟能镇住？”
“对啊！怎么可能不是嘛！”
“这两位修士且先冷静，我是否可以理解为，你们认为这是邪道之法，故而才出手的？”
“如何不是呢？”
宏净的声音如太湖上的明波，清亮平淡。
“这样么？那第一场对决就先到此为止吧。多有异议，我们稍后复谈如何？”
霍云楼笑意逢迎，瞥了一眼源渊太，他身旁的男人却消失了。
梅里也顺势看去，竟也不见徐归岚踪影，转头立刻看向台下，果不其然，芮小雅也不见了。
场中突然响起此起彼伏的疑议声，局势瞬间扩大开，源渊太啐了一口，掩袖退去。
场中只剩躺倒在地上的香萦，长刀上早已不见那暗蓝的云气。
宏净轻点梅里的衣尖，指向台下场中的少女，梅里了然，纵身跃下，带着少女离场。
台上，争议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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