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时无雪，来时当停。
再次回到长风山，大雪正好停了。
苏鸿卿走下马车，拢了拢衣袖，又伸手在嘴前，哈了一口气。
那座并不算高的山峰上也落满了积雪。
不知是不是着急赶路所致，苏鸿卿眉眼间满是疲倦。
他拿着从这里带走的那把道剑，叮嘱夏念真留在这里照看马车，自己独自上山去了。
山确实不高，上一次来的时候，苏鸿卿还没什么感觉，现在才登到一半，就已经不行了。
没办法，苏鸿卿拄着道剑，在原地歇息了一会，喘着大气。
好不容易恢复了一些力气，他深呼吸一口，再次开始登山。
等他终于到了山顶，看见那座道观时，已经是上气不接下气，弯下腰，撑着大腿，大口喘气。
此番作态，真是像极了一位迟暮老人。
苏鸿卿没有急着进入道观，而是四周转了一圈。
最后摇头感叹道：“真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
这里的风景还算不错，有山有水，登高望远。
虽没有一览众山小之感，但也别有一番风味。
只是苏鸿卿依旧好奇，这里到底有什么值得留恋的？
为什么她能在这待这么久？
苏鸿卿御剑走江湖，翻过大山，越过大河，虽只有短短一年，但天底下的风景，他看过的风景，绝对比这里一座山上的风景要好得多。
所以他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但纵然他想得再多，可惜，子非鱼。
缓步上前，走到那座道观门前，苏鸿卿还没来得及抬手敲门，那扇门扉却已经自己打开。
看来这里的主人已经知道他来了。
果然，犹如开门见山一般直接。
这扇山上门打开，入眼的就是那位足以惊艳整个世间的绝美女子。
她静静站在那里，就好似一朵无人问津，却依旧独自盛开的寒梅。
她不管世人是否看见，毫不掩饰的张扬着自己的美。
蕊寒，枝冷，蝶不来，却香透了千万年。
苏鸿卿不止一次的觉得可惜，这么好看，倾城又倾国的一朵花，世人却无缘欣赏。
但随即他又有些欣慰，至少自己得见了这世间最美之景。
唐妙韶依旧是波澜不惊的神色，那袭与雪色同样霜白的道袍，对那黑发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而就是这种对比最震撼。
她身上没有多余的颜色，只有黑白两种，但就是这简单的、截然相反的两种颜色，却依旧能将那份绝色呈现在人眼前。
这是让人不敢置信的事实。
苏鸿卿轻笑道：“还亲自来迎接我？”
唐妙韶没有作答，也没有动作，只是静静的看着他。
她甚至都没有去看苏鸿卿手中那把师傅亲传的道剑，也没有展露一点怒色。
她没有出声呵斥苏鸿卿擅自带走了那把道剑，只是一脸平静的看着苏鸿卿的脸。
这一下，倒是苏鸿卿有些不好意思了。
他挠了挠了头，干笑道：“我就是好奇这把剑而已，真没有要偷的意思，这不是特意还回来了嘛，你可别生气啊。”
唐妙韶还是紧紧盯着苏鸿卿，半晌后才说了一句极为难听的话，“你快死了。”
苏鸿卿愣了愣，随即大笑，“哪有你这般咒人死的？”
“你自己最清楚。”唐妙韶盯着苏鸿卿的眼睛说道。
“我怎么可能知道？”苏鸿卿好笑道：“我觉得我能长命百岁。”
唐妙韶歪着脑袋，好奇道：“你的身子本来就有损，为什么还要冒死与人动手？”
“你都是听谁说的？”苏鸿卿继续笑道。
好似在否认，又像是在逃避。
唐妙韶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看着他的双眼。
似乎也是被盯得浑身不自在，苏鸿卿叹道：“如果说，你如今要是找到了那位杀了你全家的曾经心仪男子，你会杀了他吗？”
“会。”唐妙韶很肯定的点头。
“无论如何都要杀？”苏鸿卿又问。
“是。”唐妙韶没有犹豫的回答。
“你看，有些事是必须做的。”苏鸿卿淡淡道。
“可我如今被师傅告诫，不许下山。”唐妙韶道：“杀不了那人。”
苏鸿卿失笑道：“你师傅又不在，你其实是可以下山的，不管有没有完成你师傅的条件，你大可以下山而去，去任何地方都可以，但你还是谨遵师傅的命令，这也是一种作为。”
“你还是在做你师傅交代的事，这与我有什么区别呢？”苏鸿卿轻笑道：“有所为，有所不为。”
“可你要死了。”唐妙韶又说道。
“那问你个问题。”苏鸿卿笑道：“战场上要死多少人。”
唐妙韶想了想，确实不好得出具体的数字，只能道：“很多。”
“那如果死一个人和死一群人，你选择哪个？”苏鸿卿又问。
唐妙韶没有接话，这是一个很简单的问题，但有时又很难回答。
苏鸿卿也没有再问，只是低声道：“终究只是想少死一些人而已。”
唐妙韶眨了眨眼。
“今天不是来跟你说这个的。”苏鸿卿失笑道：“这把剑当初我带走了，这次是来还回来的。”
苏鸿卿晃了晃手里的道剑。
也不等唐妙韶说话和动作，苏鸿卿抬脚走进正殿。
将道剑放回了原来的位置。
对着那副画像，苏鸿卿很认真的作揖，虔诚念道：“莫怪莫怪。”
“你为什么要带这把剑下山？”唐妙韶站在门口，问道。
因为她站在门口，挡住了大片阳光，所以屋内又阴暗了一片。
“我当时正好缺件兵器，在你这破道观里找了半天，没有一样能用的，只能拿着道剑了。”苏鸿卿道：“当时让你给我一些防身的手段，你又不给，我只能靠自己了。”
靠自己的本事拿别人的东西下山？
唐妙韶还是平静的看着苏鸿卿。
苏鸿卿却没有跟她解释太多，只是走了几步，坐在门槛上。
“唐姑娘。”苏鸿卿收起了玩笑之态，正色道：“跟我下山吧，你应该下山去看看。”
唐妙韶站在他旁边，看着地面上的积雪，没有说话。
当时苏鸿卿第一次上山与她问剑时，他就劝她下山，当时她的回答是不愿。
如今他再问，回答还是一样不变的。
因为她是她，结果自然都是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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