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拉求一手摸向自己被神父拍过的那边肩膀，沉默着没有说话。
佩罗蒂在评价自己与商队的交易时，用的是“作秀”这个词，这等于是在承认自己对这桩交易其实是无所谓的，达成与不达成，自己会付出什么代价，这些都无关紧要，显然古拉求也听出了这个意思，他沉默着，思考着这句话更深层次的含义。
他是一个商人，他坚信每一个人都是趋利者，这意味着，人永远只会做对自己有好处的事情，要么可以获得心理安慰，要么可以获得物质享受，从自己手里买粮，神父并不需要动用自己的资源，钱是政府的，城市是贵族和官僚的，符文也不会教了就没，站在神父个人的角度来说，这简直就是无本的买卖。
而这场交易若能达成，他就是拯救克齐洛纳的伟人，到时候借着机会敛财，直接名利双收，去哪都风光无限，这场交易虽然都罗永远是赚的，但神父也没亏什么，佩罗蒂凭什么认为自己不需要这场交易？
相反，如果城市因饥荒而崩溃，佩罗蒂非但不能享受这些好处，甚至会因此而遭所有人唾弃，城中的人民，伊利加的掌权者，甚至是海洋教派，都会把他钉在这座城的耻辱柱上任其风干，遗臭万年。
这神父是不关心这座城的死活，还是不关心自己的未来？
他想要的“利益”究竟是什么？
古拉求想不通。
可佩罗蒂并不准备向商队首领解决这个问题，他旁若无人地走到邦拉尔身边，对他笑道：“你似乎猜到了很多真相，但我想这一天不到的时间你肯定也有调查不出来的东西，作为赠礼，我可以回答一些你的问题。”
几名商人见到神父根本就不理自己，正面露愠色地想上前理论两句，却被冷静的古拉求一个手势给全部拦下，伊耶塔则是津津有味地看着这一切，没有做出任何表示。
邦拉尔一听神父连这种话都敢说，也就不再和他墨迹，直白地问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啊！这个！”神父伸出一根手指隔空点了点邦拉尔，煞有介事地说，“现在问这个是不是有些为时尚早？我想这个问题我们可以留到最后再问，因为提前揭示谜底会让它失去应有的风味，不是吗？”
邦拉尔没有同意佩罗蒂的话，但他同样也没有逼问，他也知道这些东西神父不说自己也没法主动撬开他的嘴，所以他顺着佩罗蒂的意思再问：“那我换一个，你是怎么杀掉杜瑞科的，又为什么没有放大火毁尸灭迹？”
佩罗蒂眼睛一亮，就像是老师发现学生提出了一个高质量问题一样高兴，他语气轻快地回答：“比起回答这个问题，我倒是更想知道你为什么确定我是凶手的，不过我想你耐心有限，所有我会直接回答你的问题。”
“杀掉一个人其实很简单，符文、刀剑、陷阱等等其实都可以做到，”佩罗蒂举起自己的手臂，让邦拉尔看到他袖口上绘制的密密麻麻的符文，“我与杜瑞科熟识，只要接近他我就有下手的机会，而这个机会通常有很多，至于为什么只烧掉一些文件而不少掉整栋楼，是因为我想对居民们隐瞒他的死讯。”
“主要是执政官如果身死，城内就会自动进入选举阶段，按照规矩，神殿和贵族都是不能参与的，而居民们若推选出一个我一时不好控制的人上台，那样我的计划可能会提早暴露。”
“你的师父就很好控制是吗？”邦拉尔瞥了诺恩神父一眼。
“当然，”佩罗蒂笑吟吟地说，“这位师父我可是从五年前就开始下手了，要说谁用起来最得心应手的话，那也是非他莫属，当然你也可以问我是怎么做到的，但这种事情解释起来也要花很多时间。”
邦拉尔看向佩罗蒂的眼神变得更加阴翳了。
实际上邦拉尔并不想知道佩罗蒂的作案手法，他宁愿自己以后都碰不上这种事情，他只对此感觉恶心，若是普通人之间出现近亲相杀的情况他可以理解，毕竟他们不存在坚定的意志与不可亵渎的信仰——可神职人员不同。
《神陨》花了大量篇幅来描绘不同的宗教，再怎么不关心剧情的人也多少能了解一二，而这些教派无论在理念上有多大的区别，他们都是神明意志的践行者，神教令他们要教化愚昧，保护弱者，引导迷茫之人，他们怎么会残杀同胞？甚至是对同一教派中亦师亦父的存在下毒手？
对外隔三差五就是毁天灭地的大灾难，对内还有心思荼毒同胞，你是什么品种的畜生？哪怕是臭名远扬的太阳教派，也不可能会有这种“人”的存在。
而且，虽然太阳神教对外的丑陋行径是怎么洗都洗不白，但相反的，太阳教派的内部也是出了名的团结，一人出事，全家都可以抡着膀子替你讨说法，邦拉尔就是看中这点才选择成为太阳骑士的，看到这种同胞相残的事，他也是在场众人中最为不忿的。
你一个神父，为什么能把杀害同胞的事情这么轻描淡写地说出来？
“你就不是个人种吧。”邦拉尔淡淡地说。
面对太阳骑士的嘴臭，佩罗蒂只是微微一笑，并没有对此作出回答，甚至可能都没感到侮辱，他只是问道：“还有别的疑问吗？”
“有，”邦拉尔说，“告诉我，你关于亡灵的符文知识是怎么来的。”
“这个，恕我不能立刻回答，”神父摇摇头，“因为这个问题的答案包含在第一个问题里，我依旧是那个理由，早说出来会让谜底失去它原有的韵味，不过作为补偿，我可以将一部分知识告诉你。”
没有等邦拉尔同意或者拒绝，佩罗蒂自顾自地说了起来：“首先，高级亡灵种最值得关注的特性有三，一是高级亡灵可以感染虚弱的生灵，加快他们的亡灵化；二是亡灵种的等级会由生者生前的实力、地位而定，越是有能力有威名的人，死后在亡灵种之中的地位也就越高……”
说到这，神父往伊耶塔的身上看了一眼，女斗士不满地皱起眉头，似乎觉得又被冒犯到，不过出于对情报的好奇心最终还是没有发作，而神父也没有过多地表示，继续说了下去。
“第三，高级亡灵种虽然有领地意识，并且会很默契地互不干涉，但这其实都是因为它们身边没有更厉害的亡灵种存在，站在亡灵种顶端的存在，会让这些高级亡灵自主臣服，而且亡灵是会相互吸引的，如果一个大区域内出现较多的高级亡灵，那么祂也会闻风而来。”
邦拉尔微微一愣，佩罗蒂说的这三个特性里前两个他确实知道，因为以前论坛上就有人总结过，但这最后一点却不曾有人提及。
至于为什么会这样，原因之一是地狱从者的目击记录本就很少，关于它的特性自然也没人清楚；二来当时的玩家们还没有讨伐领主怪物的经验，培养一个高级账号又麻烦，都不想主动找死；第三是后续的版本更新一波接着一波，半年就是一个全新的纪元，玩家被制作方炫得眼花缭乱，有些人版本都不容易适应，更别说去探寻以往版本的遗留问题了。
所以神父说的情报是真的吗？如果这是真的，他又为什么要提到这些事？真的就像他所说的，只是好心赠送的消息？
等等，或许，这不只是一个关于亡灵种的知识呢？
【我会把话说明白后再开始。】
邦拉尔突然想起了聊天开始之前，神父说的这句话。
他现在不正是交代着自己在这座城市中的布局吗？
贫民窟的乞丐之所以会提前进入【亡灵转化】状态，正是因为山上的默里尤斯已经出现高级亡灵化的情况，高级角色感染低级角色，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另外作为贵族当家的默里尤斯，自然有很高的贵族职业等级，所以转化为高级亡灵是必然的……
那么第三条亡灵种的情报又象征着哪一层布局呢？
【城外的亡灵种。】邦拉尔立马给出了答案。
为什么在无光纪还没有进入后期的时候，亡灵种却有了进攻城市的迹象？都是佩罗蒂主动吸引过来的！也许一两只统帅，不，哪怕是更多的统帅级，俄里厄斯也能仗着它们互不侵犯的特性逐一围剿，顶多像自己一样，出现失误身上受点伤，可人家根本就不带怕的……
可如果这么多的亡灵种，吸引了地狱从者呢？如果那个连伊佐特碰见后都只能躲着走的领主，带着数只统帅兵临城下，克齐洛纳这座内部虚弱不堪的小城又该如何应对？
伊佐特都在草原上遇见那个怪物了，祂是真的会来这里的！
而且，佩罗蒂为了拖住当时城内唯一的高级战力俄里厄斯，特地把怪物的聚集点设立在城外，然后再用城内的低级亡灵种拖住俄里厄斯的脚步，虽然长期威胁不如森林里的家伙，但是只需要略施话术，想让俄里厄斯着眼解决这些琐事根本不成问题。
直到昨天伊佐特和邦拉尔进城时，小兵还在说俄里厄斯是“新上任的指挥官”，这意味着前几天佩罗蒂才把这个雾隐者放进军队里，他依靠着对方来自同属教派的信任，整整拖了这个雾隐者一个月！
邦拉尔能想到这一点，古拉求自然不会想不到，并且他更早知道佩罗蒂神父兜售亡灵系符文的消息，这个男人终于是板着一张脸，从长椅上站了起来，他一脸认真地看着佩罗蒂，语气低沉地说：“你就是个疯子。”
是的，佩罗蒂疯了，这是商队首领思考后得出的结论，古拉求在佩罗蒂的一系列行动中根本看不到可图谋的利益，在他看来，只有疯子才会做这种事情。
事实上，古拉求对于神父要做的事情已经理解得很透彻了，佩罗蒂需要都罗商队，但他并不需要商队带来的粮食，而是商队为应付高级亡灵种带来的高级保镖，因为他在信里强调过此地的危险，所以他确信都罗肯定会带高手过来！
等到这些高手进城，再当场斩杀他们，那么城里就会突然冒出新的高级亡灵种，到时候里外夹击，这么多怪物，哪怕俄里厄斯当场猛升20级升满，也是回天乏术，克齐洛纳就会完全变为一座死城！
而这里面唯一的变数，就是邦拉尔和伊佐特。
邦拉尔握紧拳头，他知道自己现在必须做点什么——例如，找出神父如此自信可以杀掉都罗众人的依仗。
他的杀招藏在哪里了？
就在邦拉尔努力思考着破局的条件时，另一边的对峙还在继续，面对古拉求的评价，神父依旧是用笑容来回应，没有反驳，也没有欣然接下，而是环顾四周，最后把目光锁定在太阳骑士的身上，对他说：“我还以为你们没那么快得出答案呢，过于聪明的人，多少让我有些扫兴……不过，无伤大雅。”
随后他伸出手指向大厅的讲台，那里还放着海洋神教的教典，以及所谓的“追求者”的来信。
“最后的一块拼图，就放在那里。”
“既然骑士你这么聪明，想必看完它便能理解一切了。”
“那么……不去读读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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