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时辰后，范格果然醒了。
他看了看左臂，现在这条手臂已经被缠满了绷带。
以往左臂的无力感消去，换做阵阵痛觉。
很多时候，疼痛，代表着活力。
试着握了握拳，果然握起拳头，他由衷地露出一个笑容。
他穿上衣服，下了床榻，衷心感谢着坐在椅子上的医生：“谢谢大夫施救，我感到轻松多了。”
“诊费十两，概不还价。”
舒清清完全没有跟他客套的意思。
“一条手臂才值十两，我本以为会更昂贵一些。”
“你若多付钱，我也不会介意，更不会退钱。”
范格笑了笑，从身上摸出一张银票。
“这是兴业钱庄的银票，他家的产业遍布天下，任意一家钱庄都能兑换。”
舒清清拿起银票，仔细看着上面的标记，片刻，她收起银票道：“确实是真品，这有张药方，按着单子抓药，每日三服，会减轻你的痛苦，让你好过一些，促进伤口愈合。另外这绷带要三日一换，有上好的金疮药就涂一些，没有也可。”
范格郑重收起药方，又再次向她道谢。
“天色已晚，我这就告辞了。”他左右看看，“怎么不见夏师弟？”
“有事出去了。”
“哦。”范格点点头，走出医馆。
此时，夏稚在无忧峰的一家酒楼里。
这家酒楼的布局很有趣，共有三层，一层中心是用餐区，二层则是绕着中心，在四周起了高层，三层亦然。
二层三层为雅座，从高层能轻松看到一层用餐区。
夏稚就在三层。
他看着一层，准确地说，是看着一层中的某个青年。
那人穿了身蓝衣，正提着一个食盒朝外走去。
“你在看谁？”一个声音问道。
“一个故人，一个曾同住一屋的故人。一别多年，他现在也升入外门了。”
夏稚看着这个方进门，落座对面的男人。
“闭关年余，想必师兄心中块垒难平，须以酒浇。”
“若你出言讥讽，那便枉费我，一出关便来寻你之情。”
男人拿起精致的酒瓶，往嘴里倒酒，只把整瓶酒都喝尽，才长出一口气。
“你不喝酒，我就不客气了。”
“霄师兄人在密室，仍是心系江湖，连我这个无名之人的信息也探听得一清二楚，消息真是灵通得很呐。”
霄飞云嘴角翘起一个笑：“若是连这点本事也没有，那岂不是太让师弟失望了吗？”
夏稚看着对座的男人，数年不见，他俊逸依旧，却添了几许稳重，几许深沉，失了五分超然。
“看到师兄出关，想必已是做好了准备。”
“然也。”霄飞云拿起一瓶新酒，为自己倒了一杯。
“昔日，你我一赌生死，我应你所言，在录功院夺权，广施恩德，笼络人心。之后，果引得父亲惊疑，多次在公开场合下训斥于我，数年前，我二人龃龉已是众所皆知。那年年末，在砺刃玄锋殿，父亲以精进弟子武功为由，提出让真传闭关，以精研武功，预备之后的百魔教大战。门中多有首座婉拒，唯有我进入密室闭关。”
霄飞云仰头喝下杯酒。
夏稚为他倒满，言道：“有得有失，师兄也因此获得绝学，武功大进。只是不知师兄如今的武功，可匹敌何人？”
“除门内三巨头外，我可与几位首座平分秋色，甚至犹有过之！”
“师兄近乎而立，正值壮年，血气方刚，与几位年迈的首座相比，筋骨当胜之。”夏稚拍掌道，“大事可成矣。”
霄飞云眯起眼睛：“那日你以言语惑我心神，勾动我心中权欲。我已依你所言，与父亲发生龃龉，如今数年已过，你武功有成，我更武功大进。”
他语带杀机：“希望你不是故作高深，能给我一个交代。”
夏稚问道：“是何交代？”
“我要一个计划。”霄飞云瞳孔深邃，话语轻柔之极，“一个能让我掌权的计划。”
“师兄想掌何权？”
“举足轻重之权。”
“哈哈哈哈哈……”
夏稚忽然笑起来。
霄飞云冷眼看着他。
笑罢，夏稚肃容道：“师兄闭关实乃为父所困，幼虎长成，自然为雄虎忌惮。如今首座放你出关，定有机要之事，我要知道师兄如今的处境！”
霄飞云以指沾酒，在桌上写出一个“向”字。
“原来是为凤求凰之事，确是应当师兄出面，若是能与大小姐结成连理，便是与掌门结盟，待山崩之后，顺势结过执刑堂大权。首座此举，确是存了几分舔犊之情。”
“大小姐，有趣的称呼。”霄飞云冷笑道：“不过七分算计罢了。”
夏稚话锋一转：“师兄想如此吗？”
“非想或不想，而是成或不成。”
“此事当然是……”夏稚一语惊人，“不成！”
霄飞云疑惑道：“为何不成？论身份，我是录功堂真传。论武功，众所周知，我闭关前便能与长老战成平手。论权谋，我亦有手段。”
夏稚轻轻摇头：“师兄可曾想过，若大小姐嫁人之事是局，此事定然不会如此轻易。”
霄飞云缓缓喝着杯中酒：“局？”他指了指头顶，“那位年老体衰，又遭重创，能苟延残喘至今已是大幸，如今算算时间，他也将到大限之日。”
“我原先也跟你一样想，直到我想起一件事。”
“什么事。”
夏稚说起范格之事：“我有一个老朋友，他左臂受伤，若不即使救治便要斩下手臂。若你是他，会怎样做？”
霄飞云不假思索：“你认识的朋友自然也是江湖人，江湖人失去一条手臂，无异于失去半条性命，所以自然是即时就医。”
“但我那个朋友却相反，他说怕老母亲见了伤心难过，所以要等见过了母亲再来救治。”
“莫非他已存心退出江湖，已经不在乎这一条手臂了吗？”
“自然是在乎的。”夏稚脸上露出奇异的笑容，“因为他有特殊的法子，能让毒患不在几日内爆发。”
霄飞云若有所思：“你是说……”
“若要煮一锅好饭，自然要先挑出里面的稗子。”夏稚道，“尤其是给女儿吃的饭，更要精挑细选，把里面的稗子、小石子、乃至于小虫子都挑拣出去，不让女儿磕到牙齿，吃得不舒服。”
“我师父墨许山家中有一口温泉，泉水有益寿延年，温养体质之能。有意思的是，这口泉，是掌门让出来的。”
霄飞云道：“对于一个重病的人来说，即便是再微小的希望也会牢牢抓住。而能让一个垂死之人，放弃一根救命稻草的，自然是有救命的灵丹妙药了。”
他轻笑道：“不愧是登上掌门大位之人，果然城府深沉。”
“或许大家都知晓这个道理，但看见掌门之位在朝他招手，又有谁能抵挡这种诱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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