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呃啊啊啊啊——”
伴随着木簪被刺入蒲天瑶的身体里,她的伤口处瞬间向外涌出大量的阴寒之气,同时发出类似于煎肉片的“滋滋”声。
这一刻,蒲天瑶的情感是复杂的。她感受到了切身的痛苦,噩梦般的绝望,以及无尽的悔恨。她不清楚伤害自己的东西是什么,但剧烈的灼烧感告诉她,这绝对是一个带有至阳之气的器物,用不了多久,她就会在这股恐怖的阳气之中灰飞烟灭。
眼前的一切,渐渐开始变得模糊,所有的迹象都表明,她距离魂飞魄散,已经近在咫尺了……
……
我……要死了吗……
蒲天瑶的意识,似乎也变得模糊起来。她感觉,自己此刻仿佛正处在一个纯白的空间里,在这里,她看不见,也听不着,外界的一切信息,都与她隔绝开来。
而她所能做的,除了回忆,一无所有。
呵,也是啊。那些人赢了,也就是说,我输了,也该结束了。
其实,这一切早就该画上句号了,在一千二百多年前。这么些年了,我在这世间游荡,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突然,在纯白的空间里,好似出现了一个大屏幕,屏幕上放映着的,就是蒲天瑶多年以来所亲身经历过的一幕幕,将她的整个生涯,以这种形式再次呈现在了她的面前。
一瞬间,她仿佛又变成了那个天真无邪的小女孩,又回到了那个动荡的年代……
安史之乱后的唐朝,民生凋敝,百废待兴。但从政者消极怠政,边陲地方割据,中央宦官当道,文官阶级为了自身利益官官相护,一时间各地饿殍遍野,百姓民不聊生。
一切的开始,发生在一个无名小县,一个蒲姓官员的家里。
“夫人,我出去了,你在家多保重!”每天,在出门点卯之前,这家主人都会这样问候自己的妻子。
“知道了,老爷。早点回来。”他的夫人则会每天带着他的两儿一女在门口目送着他离去,并在家里操持家务,等待着丈夫的归来。
“爹爹爹爹,您工作地可不要太费心啊!”这天,临走前,他那五六岁大的小女儿叫住了他,“您都有白头发了!”
“这……唉,天瑶,爹知道了。”他俯下身,轻轻抚摸着女儿的头,“放心吧,等爹回来,给你买好吃的。”
然而,事实的真相只有他自己清楚。虽然他才三十几岁,但两鬓已经生出了白发。他是这腐朽官场中的一股清流,为官清廉,心系百姓,敢于发声,常常为了百姓穷苦的问题不惜顶撞上级。
可是,看着衣裙上不满补丁的妻子,他又有什么办法呢?朝廷开不出俸禄,理由是国库空虚,但国库里的钱都进了谁的口袋,就算没人说破,大家也都心知肚明。
怀着这样的心情,他终究再次告别了家人,去往自己的办公处。然而,没人能想到,这竟是他与亲人们的最后一次碰面,而这,也是家里人噩梦的开始。
当天未时,一伙官兵不由分说地闯入了他的家,将他的一家四口全部带走了。
那个名叫天瑶的小姑娘很害怕,但她无法反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两个哥哥被官兵带到了别处,而她和母亲,则被带到了一个据说是父亲的同事的人家里。
而就在那个晚上,她体会到了人间最最恐 怖的痛苦。
“哟,怎么不叫了?刚才不还嚎得挺欢的吗?”一个形容猥琐的男人淫笑着捏着她的脸,“听说你就是蒲大人的千金?嘿嘿,你还不知道吧,你那个刚毅的爹,已经问斩了!”
“跟她说那些干什么?她也不懂。”另一个满脸横肉的男人笑道,“蒲大人整天满嘴的仁义道德,拦着咱们发财,现在可好了,妻女都成了娼妓,两个儿子也都流放充军,自己还丢了性命。真不知道这人怎么想的……”
什么……爹爹……死了……
小女孩并不知道死亡具体是什么意思,但直觉告诉她,她再也见不到爱自己的爹爹了。
但那两个猥琐的男人并没有停止对她的施 虐,仿佛是想要将平日里从蒲大人那里受到的“屈辱”全都发泄在这个无辜的孩子身上。
过了不知道多久,她觉得,身体的撕裂感已经达到了极点,好像已经渐渐麻木。她的意识变得更轻,仿佛正在脱离这个世界的控制。
恍惚间,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好像比以前更高了。但当她低下头看的时候,却惊恐万分的发现,自己那已经残破不堪的身体还在那里,只是两眼无神,面色更加苍白。那两个男人还没有发现异样,依然在继续摧残着这个没有生气的躯壳……
她捂着嘴不敢说话,然而,还没等想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更加惊恐的场景就浮现在了她的面前!
只见在屋里昏暗的烛光中,两个面相丑陋的幻影由远及近,渐渐走近了小女孩。他们一黑一白,手中拿着咯咯作响的锁链,看上去十分瘆人。
随着他们的靠近,小女孩隐约听见,他们在小声交流着什么。
“这段时间,好不容易把那些战场上的差事忙完,没想到死于非命的人还是这么多。唉,真是永远得不到休息啊……”
“几个时辰前,才刚收了那个蒲知县的魂魄。他魂魄清净,看得出是个清官,只可惜时运不济,被小人诬陷,人皇昏庸,听信谗言,将其赐罪,夷灭三族。”
“本来按率应该是秋后问斩,可他为了自证清白,黄昏时分就在狱中自行了断了。两个儿子流放充军,九死一生,妻子女儿沦为娼妓,下场更是不言而喻。”
“只可惜了这一家人,明明没做错什么,却都活不到自己的命数。这小姑娘的阳寿本还有七十余年,但可能就是命中注定难逃此劫吧……”
“别说了,咱们的工作只是将阳间脱离肉身的魂魄带回地府,怎么安排她,是阎王的事。”
说罢,两个鬼差就拿起手中的锁链,准备将那个小女孩锁起来。
“啊——”看着那些冰冷的锁链,涉世不深的小姑娘瞬间就崩溃了,她抱住头,也顾不上周围有没有墙壁什么的,就死命地往外跑。
“什么?她听得见我们的话?”鬼差一惊,意识到事情不对,“不好!这小丫头怕不是个怨灵!如果放任其自由发展,将来极有可能会为祸人间!”
“快追!可千万不能让她跑了!”
小女孩拼命地奔跑着,她不知道,现在任何实物都阻拦不住她的脚步。穿过墙壁,那墙缝间的裂痕无意中增大了几分;穿过岩石,那石头便在旷野中变得愈发冰冷。
她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但她深切地感受到,那两个鬼差无时无刻不跟在她的身后,并且用极度恐 怖的声音呼唤着她:
“别逃了,你是走不了的!”
不知不觉,她已经离开了生活过的县城,跑入了一座深山之中。
“这里……他们暂时追不上的吧……”她在一棵树下停了下来,吃力地喘着气,“必须……找人问清楚……还得到衙门去……爹爹说过……遇到坏人就去那里告状……”
然而这时,一缕阳光透过树梢,落到了她的肩上。
“呃啊!”她顿时感到了强烈的烧灼感,本能驱使她快速躲到了阴影里,可是远方的朝阳,却让她愈发觉得不安。
“他们会追上来的,不行,得躲起来!”她左右环视了一下,却没有发现什么可以躲避的地方。
直到她看到了一株蒲公英。
她在这株小小的植物前蹲下,回忆顿时在她的脑海里铺展开 来。
“爹爹,您快看!这里有一棵毛茸茸的小草!”
“哈哈,孩子,那是蒲公英,是一种很神奇的植物。每当有风吹来,它们就会让自己的种子随风飘荡,去它们想去的地方安家。”
父亲温柔的话语仿佛萦绕在耳畔,让她感觉自己仿佛依然在那个坚实有力的怀抱里,可是这一切已经不可能回来了。
此时的她,觉得自己就像一颗无依无靠的种子,被风带离了父母,在没有人烟的荒野里四处飘荡。
看着这蒲公英,她感到了一丝动容,就好像受到了什么召唤一样,不禁伸出手去触碰它。
但就在她的指尖接触到蒲公英的茎叶的一刹那,她顿时就产生了一种天旋地转的感觉,整个人好像被什么东西束缚住,再也动弹不得。
这……这是怎么了?
她用力地挣扎着,可是这无法改变这种状况。眼看着太阳已经完全升起,愈发明媚的阳光照耀在她身上,可这次她并没有感到不适,反而觉得之前损耗的能量开始一点点得到补充。
无意中,她仿佛听见了那两个鬼差的对话。
“啊!真是可恶!天亮了,咱们就没法办事了!”
“算了吧,反正就是一个小鬼而已,也不是生死簿上写明的阳寿将尽之人,带不回去阎王也不会追责太多。反倒是她,倘若留在阳间,七日之内必定烟消云散,不肯跟我们回去,也算是她咎由自取。”
“这我倒是不担心,这是那小姑娘生前的怨念已经极深,这样的怨灵假如偶遇了什么机缘,那将来恐怕是会化身为鬼,为祸人间啊!”
“呵,此乃阳间的事情,与吾等何干……”
鬼差们的脚步,渐渐地远了……
小女孩终于松了一口气。但此时,她不能移动,也不能说话,只能默默地看着前方的场景出神。
她渐渐明白过来,自己似乎已经和刚才的蒲公英融为一体,虽然躲过了鬼差的追捕,但以后也许只得根植于这片深山老林,再也没有离开的机会。
她再也不能像一个普通的孩子那样蹦蹦跳跳了。安静下来的她,在树林之中的飞禽走兽的环抱中,陷入了永久的沉思。
为什么……为什么父亲会遇到这样的事情……他明明只是为民做主,想要让县里的百姓们安居乐业而已……为什么这样的遭遇,会落到我们家族的头上……
她想起来,父亲有的时候在家,会皱着眉头在屋里踱步,嘴里念叨着:
“怎么会这样呢?朝廷刚刚平定叛乱,又赶上连年的旱灾和蝗灾,地里粮食颗粒无收,上面派发的赈灾粮也总是以各种理由迟迟不到位,饥民煮土而食,百姓逃荒的事情屡屡再现。这和叛军来袭、朝纲崩坏的时期,又有什么区别呢!”
“唉,天道不公,天道不公啊!”
天道……
这个时常从父亲口中听到的词汇一下子蹦入了她的脑海。
这一切,都是天道的错吗……没错,如果这个世界的道理,就是让百姓吃不饱,然后所有的金银都流入那些贪官污吏的口袋的话,那么这个天道,一定是错误的!
不!不应该是这样的!父亲殚精竭虑了一辈子,就是为了百姓的阖家幸福,如果说天道所带来的,居然是这样的结果的话,这个天道,根本就没有存在下去的意义!
带着这样愈发强烈的怨念,她并没有在七天之后消逝。而她所不知道的是,自己附身的这株蒲公英在怨念的滋补下,也变得越来越强。
一年过去了,两年过去了,不知多少年过去了……春去春又来,花落花复开,那蒲公英渐渐蜕变出了人形。终于有一天,它将自己的根从地底抽出,将头上的茎干化作一把阳伞,从这片山林里走了出去。
但时间改变了她的容颜,却没有改变她的心。她的心中,始终怀揣着一个信念,那就是要摧毁这个不公的天道,然后以一个能够让所有人都平安幸福的自然法则取而代之。
可是,对一个鬼魂来说,这还是太遥远了。
又过了几百年,她始终在人世间游荡,见识了表面辉煌却有百姓间人相食的饥饿盛世,经历过战火纷飞中平民流离失所的改朝换代。她明白,天道并没有变,如果没有人去做些什么的话,这一切永远都不会有所变化,始终是由一个悲剧,转移到另一个悲剧。
但她的力量实在是太小了。虽然她已经拥有了鬼魂和妖力的双重力量,但这根本不足以触及天道的根本。她可以在不公平的审判中折断法官手中的判笔,却无法改变含冤者被平白无故斩首的命运。
千百年来,她迷茫过,想过自己是否应该在正午时分移去头顶的阳伞以给自己一个解脱,但心中的那份执着让她坚持了下来,但这条路还要走多久,她真的没想过,也不敢去想……
直到那一天,那位大人对她伸出了手。
“你想改变天道吗?一起来吧!我有办法,把这吃人的天道搅得天翻地覆!”
……
到这一幕,“大屏幕”上的景象消失了,回忆到这里,似乎戛然而止。
而在这白色的空间里,最后的最后,蒲天瑶看到了一张笑脸。那是父亲的脸,在自己儿时跌倒的时候,曾经看到过父亲以这样的表情来勉励自己……
父亲……来接我了?不,一千多年了,您早就已经投胎转世了吧……
对不起,父亲。天瑶……没能完成您的夙愿。今天,女儿的魂魄就要灰飞烟灭,从此永诀三界了,真是遗憾,直到最后,也没能回到您身边……
假如当时,我乖乖和鬼差走了的话……
她闭上双眼,摇了摇头。虽然竭力做出微笑的表情,却还是忍不住让热泪从眼角流下。
恍惚间,她看到父亲的身影走上前来,紧紧地拥抱住自己。她毫不犹豫,做出了拥抱的动作。在她的世界里,这个瞬间,已经凝成了永恒……
……
“卧槽,可以啊,你从哪儿弄来的法宝?”看着倒在地上抽搐不止、身体不断散发出阴气的蒲天瑶,阿超不禁说道,“这玩意儿好像比我的鞭子还牛!”
“嗨!我这不是早有预料要和鬼发生战斗嘛。”纸鸢笑道,“所以我通过人际关系调查了一下这附近的妖,然后就‘借’来了这么一个好东西。这件法宝可了不得,握在手里便能感受到它的阳气非凡!莫说是千年的鬼,哪怕是阴间的鬼王,见了都得避让三分。”
“现在这家伙中了这个,一刻钟内必定灰飞烟灭。这么一来,危机不就解除了?”
“……”李瞳和小桃对视了一眼,没有说话。不过现在那木簪是什么,以及他们这边的那个委托的目标现处何方,现在都已经一目了然了。
“什么什么什么!一刻钟!你们开什么玩笑!”这时,方才还虚弱得不行的桔梗一下子从地上跳了起来,“这家伙不能消失!她可是我大半年的生活费啊!要是没了我拿什么到协会里领赏去?”
说着,她走上前,就要拔掉那把木簪。
可就在这时,她忽然发觉一股恶风朝这边涌动!
旋即,数枚拇指粗细的针从天而降,直直地插进了地里,将桔梗和蒲天瑶愣生生地分隔开来!
其中的一根针刚好命中了蒲天瑶后颈处的木簪,将其弹出蒲天瑶的身体,她身体的消逝速度顿时减缓了不少。但那根簪子却很不幸,被这股冲击力弹飞,落到地上摔成了两截。
这时,在场的所有人都听见,在不远处的围栏上,传来了一阵极其爽朗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想杀死她?抱歉!此路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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