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了？”
还是那个空间，还是那个人。
我拉开椅子，坐上去，只是坐上去。在我坐下那一瞬间，记忆如同潮水般涌来。我忽然意识到，这已经是我不知道第几次来到这里了。
“你还是不想见我么？”他总是那副兴致盎然的样子，手里拿着一杯不知道从哪来的咖啡，淡淡的抿着。
“如果只是‘见’的话，我们正在见面不是么？”说实在的，如果可以，我真的不想再多说一句。我想，我刚才应该已经充分的表达了我的厌烦。
但是......
“啪”冷色的光从高处落下，记忆中，这还是第一次。
“今天，我们才算是见面了。”男人的声音，从我背后传来，“之前，只能算是闻。百闻不如一见，不是么？”
我扭头望去，视野中空无一物，房间的角落里，又传来了液体流动的声音：“要来杯咖啡么？”
不等我回话，下一瞬，咖啡就已经出现在了我面前的，不知何时出现的桌子上。上面还有一面镜子，镜架支起，是很古老的老式翻镜，瑰丽的花纹中尽是些我看不懂的文字。
“你好啊。”镜子里传来了响声。我下意识望去，本来空无一物的镜面浮现一张不过三十岁的脸。霎时间，眼睛火辣辣的疼。
“抱歉让你有点不舒服。”这时，男人开口了，“不过只有这样，我才看得见你。”
“现在道歉，晚了点吧。”我揉着眼睛，剧痛已经慢慢缓解了，“你是谁，这是哪，想做什么？”
“一直问这种问题，果然是你的风格。可这些问题意义何在？”不成想，男人反问了我一句，“这些生灵们都在苦苦追寻的问题，究竟有答案吗？随风而来，随天地万物而去，于世间万物而言，不过是个过客罢了。”
听到这种答案，接下来的对话显然是不用继续了，倒也是件好事。我深吸口气，久久不语。只不过，在我的脑子里，不断地闪现着刚才的问题，和他的回答。
男人似乎看出了我的迟疑，轻蔑的笑了笑，道：“你还是这么优柔寡断。”
还是？这是个极其明显的语言漏洞，现在想来着实容易发现，不知是不是他有意为之，但当时的我，显然是没有注意到的。
“呵......”见我不言，男人也垂下头去。良久乃道：“难得来一次，陪我下盘棋吧？”
“好......”我迟疑了一下，点点头，算是应允。可当时的我，为什么会答应呢？是他的近乎哀求的语气让我动了恻隐之心？还是说，自那个时候起，我就已经在受他影响？
哪怕是现在站在回忆的角度来谈，我也依旧没有答案，永远不会有答案。
于是，在我点头的刹那间，光线消失，整个空间又一次恢复到了死寂之中。我试着摸了摸，果然，刚才所出现的一切，全都消失不见。只剩下我面前的棋盘，还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发着黑色的光。
“嗒”，棋子落盘的声音。看样子，应该是洛神一族。
我俩各执五十四子，共，一百零八族，那是参与古神战争的所有种族。
光影流动之间，棋子们互相拼杀，互相吞噬，互相......成就。
“很奇怪对么？为什么他们会互相争斗。”掷子之时，男人又一次开口了。
我轻笑一声，这是身为一个魔导学者最基础的常识：“很奇怪么？”我反问一句，“这种斗争，千万年来一直存在，这是历史，和自然的选择，弱肉强食，适者生存，这种亘古不变的真理不用我去解释。无论是为地盘，为食物，甚至仅仅是为了满足杀戮的欲望，都有可能促成大大小小的战争。只不过，古神战争，是最大，也最残忍的一次罢了。”
我本以为这已经足够，没想，男人只是摇了摇头，神情却似回到万年之前。他的眼中，浮现的，是久远，而陌生的光芒。
看着这一幕，我突然有些感伤。一个人，是经历了多少苦难，看过多少别离，背叛了多少自己，才能换来这一刻的无语凝噎。
那种用生命换来的痕迹，不会骗人。
“你还是不明白。”男人道，落寞的神色中，多了一丝懊恼和愤怒。
但是，当时的我，显然是不会明白的。
直到后来，直到，没有后来。
霎那间，天空崩碎，无色的光洒下，时间的沙砾在我衣襟中流窜，穿过胸膛，划过手掌，奔向过去。抓不住，留不得。
恍惚间看见棋盘，残缺中，黑白不分，棋子歪倒在四处。
“你该走了。”他头也不抬，似乎不想多看我一眼。“我等着你......记起一切的那一天。”
远处，传来无尽的悲鸣。
在那些我意识之外的时刻，究竟发生了什么呢？我不知道。
也许吧，不重要。但当时的我已经明白，这仅仅只是个开始。但当我想起一切之时，整个棋局，只剩两三步供我落子。回头望去，一路上尽是过客。
昙花一现。但，生命不就是这样的存在啊。我们在痛苦中挣扎，在迷惘中回头，只为了在面对死亡时能多一份闭上眼睛的勇气和安详。
我被沙砾裹挟着离开。脚下，大地四处龟裂，于是空间崩坏，万物在静谧中死去，
回头时，男人还在原地，周边的一切都在褪去本来的颜色，而他坐在那里，只是坐在那里。用那个仿佛锤炼了无尽岁月的姿势，寂寥着，等待着本属于自己的孤独。
......
原谅我现在才有勇气执笔，把这些记录下来，谨以纪念曾经的一切。也许后人能在这手札中，找到当年的真相。也能明白，我和他的，共同的心情。明白那时我们为何而哭泣、动容、坚守......最终成长。
而现在，新的一天开始了。
阳光刺破眼皮，微风传来，空气中弥漫的是鲜花的香味。我又一次醒来，伸着懒腰，尽情的享受着生活的美好。
昨晚无梦，我睡得不错。至于眼角沾染的泪痕——那最后一丝证明他存在的证据，就这样，被悄然吹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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