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来没有让莉雅带小家伙出去过。
虽然他很乖没有吵着要出去，但我还是注意到了他那淡色眼眸里流露出对外界的渴望与好奇。
我知道自己很自私，可我实在不想让外面的那些人告诉小家伙：他的父亲、这个不称职的爸爸，是个十恶不赦又嗜血成性且还好色的家伙。
至于后面的好色，是镇子上那些多嘴的人发现我原本漂亮贤惠的妻子菱娜变成莉雅时，特地给我加上的。
在远远看见小姑娘公主精致的容貌以及小腹那格外显眼的凸起时，某些人对我的嫉妒与仇恨便已经到达了极点。
碍于经常出现在院子里的五个骑士大汉，他们总算放弃了 要“好好”教训我一顿的念头，但却选择一种更加持久的方式来折磨我。
我知道自己做得还不够好，但真的没有人们说的那么坏。
其实，小镇上大部分居民也知道这一点。
但因为我那“颇为感人”的名声早在菱娜在时便已经广为流传，所以他们遵循着大众心理的作用，将“雷纳是个罪恶滔天的坏蛋”成为了一个饭后谈资，或者说是一种另类笑话。
也许他们没有特别的恶意，但我也绝对不会放任这些伤害到小家伙单纯善良的心灵。
可能我是一个不太擅长于表达而且又无能的人吧，面对这样的“人言可畏”，不去想着辩驳什么，只希望能安静的和莉雅她们生活在自己的伊甸园里忘却烦恼。
在莉雅的同意下，我给小家伙取了还算不错的名字：雷诺。我希望他不会像我一样，总让身边的人受到伤害。
之所以直到小家伙一岁才给他取名，或许是因为我自己心中的那些不安还没有完全放下。
当然，也可以说之前我所表现出的所谓顺其自然，只不过是自欺欺人的结果而已。
在那个特殊日子的前一天晚上，瓦房内小家伙已经在他的小床睡得很熟，我躺在床上轻轻的抱着莉雅，直到夜渐渐深了才慢慢开口：
“答应我，你会照顾好自己，同时也会替我好好照顾雷诺。”
她缩在我的怀里没有说任何话，只是微微颤抖着的身子已经说明了一切。
见状，我只能轻声叹气，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将那些话说出。
微微动了动，莉雅将自己的身子在我怀里埋得更深，似乎是不敢看到我的目光。
沉默了半响，她突然小声说道：“我可以陪你一起吗？”
“不行。”
“为什么？我可以照顾好自己、也会照顾好雷诺…”
莉雅抬起头看着我，停顿了片刻后才将剩下的话继续说完：“…也可以照顾你…”
低着头与莉雅对视，我看见她的目光中充满了渴求，淡蓝色的眼眸慢慢被泪水填满。
原本已经决定无论如何都不会再有任何退让，可我的心还是痛了一下。
我宁愿再多承受一些痛苦，也不想看到她流泪。
所以，我很好奇那个臭骑士长所追求的公平与正义究竟是什么呢？
自己面前这个善良的姑娘从来就没有做错什么，可上天总让她那美丽的眼眸因为我这样糟糕的家伙而悬挂泪滴。
如果善良的人最终都能得到幸福，那像我这样自私贪婪的角色不应该早在惹得别人伤心时便去与恶魔为伴吗？
或者干脆早在最为纯真的时代便被天使带走，留下一地的纯白，也比现如今灰暗了这个世界要好的多。
胡思乱想了一通，我摇了摇头低声道：“还是不行…”
“为什么…？！”
莉雅从我的怀里挣脱出来，坐起身子难以置信的看着我，脸上充满委屈与不甘。
见况，我也半坐起来，努力对上她目光的同时，压制着自己的声音不显得太过颤抖：
“我不知道菱娜在哪，而且这次要去的地方比之前更加恶劣。那种地方到处都是荒山，还接近王国的前线。就算你能受得了这样的苦，我也不会舍得你去，更何况还带着雷诺……”
听完我说的话，莉雅呆滞了片刻，伏在我怀里低声呜咽起来。
“对不起，又让你难过了……”
第二天一早，我便已经和桑德准备妥当，各自牵着勇敢和黑色（这是桑德给他黑短尾马取的名字）停在院子门口，和莉雅以及那五个臭骑士告别。
也许是时间磨去了那五个讨厌家伙的锐气，他们变得稳重而庸俗起来。
之前我就说过：这是不可避免的悲哀，但同时也是幸福。
小雷诺还在瓦房内的小床上熟睡着，正如我之前预料到的一样。
如果他和莉雅一起来为我送别，并天使般的声音喊一句“爸爸，不要走…”，那样的话，我实在不知道自己到底还有没有勇气再放下一切去寻找菱娜。
将勇敢牵至一边，它不安的叫了两声，似乎预感到即将面临的会是怎样的场景。桑德则是和五个臭骑士一样，直接将脸别了过去好避开我和莉雅。
轻轻拉住眼前已经与我做了两年多时间夫妻的莉雅，我低声开口：“答应我照顾好自己，还有，要替我好好照顾雷诺。”
她惨笑了两下：“这件事昨晚已经说过了……”
“可你没有答应我，还记得吗？”
沉默片刻，莉雅突然摇着头回答：“我不想…我真的不想，求求你，不要离开我了好吗？”
她的眼泪无法制止的涌出，我只能用手轻轻的擦着。
“对不起，我知道这都是我的错，可是菱娜…”
听到我的话，莉雅脸上出现了似曾相识的绝望，将我握住她的那只手挣开。
虽然现在就算我走了莉雅还有雷诺，但仍然不能确定现在看似反应还算正常的她会不会和之前的那几次一样。
如果莉雅真的出了什么事情，我再不能之前那样用菱娜的佩剑陪着她一起，因为现在我们还有雷诺。
这种几率说大不大，可说小也不小。
万一发生意外，到时候如果小家伙问起我妈妈去哪了，我该怎么回答……
想到这里，我感觉背后一阵发凉，潜在的危机感让自己已经寸步难行。
我想起之前莉雅露出微笑时的样子，那是因为当时我给她了一个承诺，而现在她正为因为这个承诺的履行完毕而伤心着。
也许……
咬了咬牙，我正色道：
“分开的时间不会太久，我答应你，最多半年便回来看看你和雷诺。现在，就当我去做生意了，好吗？”
鼓起勇气，我轻轻抱住了莉雅。
她止住了呜咽，在我怀里点了点头：“我答应你，你要照顾好自己，把姐姐…找回来…”
微微抬起头，莉雅勉强露出一个微笑好让我不要太过担心，却让我愈发觉得羞愧与自责。
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像之前那样、完成这半年后回来的承诺，因为寻找菱娜的路途之上充满了未知的风险，也许我会因为做了太多坏事被上天惩罚一命呜呼也说不定。
虽然我想努力学着当一个好人，可仍然不能完全撇弃那些恶习。我这不好不坏的样子，就算真的有天使存在并看到了，也会生气的把我诅咒下地狱去吧。
在离开的最后时刻，我轻轻吻了一下莉雅。
“我爱你，还有雷诺…”
“真的吗…？”她似乎有点不太相信听到的话。
“当然……”
一边说着，我赶紧转过身不再看她，手上牵起勇敢的同时深深吸了一口气。分别的艰难已经超乎了自己的预料，如果再说两句，我可能真的无法离开。
微微咳嗽一声以提醒桑德，其实他早已经走到院子外面在等着我了。
桑德轻声说道：“走吧…”
微微点了点头，我开始移动脚步。
与两年前相比，步伐的沉重没有丝毫减轻，甚至因为更多情感的束缚让我更加难以挪动半步。
可我还是咬着牙慢慢走了出去，直至站在院子外、再看了一眼里面的屋子而略过了莉雅。
“再见…”
五个臭骑士一一上前向我道别，并不约而同的都拍了拍我的肩膀。
他们知道这次我要去的是什么地方，也明白前线的残酷。
桑德和我骑上各自的马慢慢走着，片刻后莉雅的哭声才从院子里传出。
耳边的声音越来越小，虽然心烦意乱，我仍然保持着沉默，直至桑德突然开口问我：“你听到了吗？”
“什么？”
“家里出现了吼叫声……”
听到他这莫名其妙的话，我只感觉不可思议，微微愣了一下，这才发觉耳边本来断断续续的哭声不知何时已经消失。
“快、快点回去…”
桑德叫了一声，马上止住黑色并调转方向往回赶去。
与此同时我紧紧跟在他后面，心中充满了不安——
我知道桑德不会骗我，他的反应和感知能力一向比我好很多，所以他是真的听到了吼叫声。
但院子里不可能平白无故出现这种声音，除非……
用力摇了摇头，在我们重新回到熟悉的围墙之外，整个瓦屋连同院子便已经被诡异非常的黑色雾状颗粒覆盖。
唯一入口的大门还保持着敞开，只是原本呆在那的五个臭骑士不知道跑到了哪里。
在我疑惑时，桑德告诉我院子里的声音已经完全消失。
出于警惕，他低声提醒：“别进去…”
但此时此刻我却顾不上其中蕴含的危险，因为莉雅和雷诺还在里面。
才从入口走了两步，我便失去了所有的方向感。
原本不大的院子，此刻仿佛一个无边无际的囚笼。朝着一个方向试着跑了两步，可熟悉的瓦屋和院墙并没有出现在眼前。
就算我放开嗓子叫了两声，也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反而是在这狭小的空间里出现了回音。
之前所喊出的声音在耳边不停响起，我心中的不安愈发强烈起来。
知道胡乱走下去或者大声喊叫没有任何结果，我跪倒在地上，闭着眼睛低声祈祷：“如果还能见到莉雅，我雷纳，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在我祈祷完成睁开眼睛时，耳边传来了极为刺耳、如同吼叫般的“桀桀”的笑声。
面前的黑雾似乎消失了部分，隐藏其中的身影也随之显现。
看着那一身黑袍且悬浮于地面的家伙，我鼓起勇气问：“你是谁，莉雅呢？”
“桀桀桀…居然不认识本巫，也好。”
黑袍中的家伙自言自语了两句，突然向我发出一道光束。
巨大的冲击和灼热在胸口炸开，自己如同被飓风横扫的一片枯叶，向后飞起又跌倒在地面上。
短暂的麻痹褪去后，一股脑涌上心头的剧痛让我忍不住吐出一口鲜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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