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有曜，羔裘如濡。”
私塾先生话音未落，紧跟着便是一阵清脆稚嫩的嗓音响起，“日出有曜，羔裘如濡。”
大庆边陲小镇，距离京城甚远，家境殷实的有钱人不愿自家孩童如穷苦白丁一般长大，便合伙筹办这家私塾。
蒙学孩童们咿咿呀呀，按照先生要求，熟读背诵这篇诗经，“日出有曜，羔裘如濡。惊蛰时分，天地生发，万物始荣……”
孩童一边读书，一边偷偷打量着讲台上正捧着书籍阅读的先生。
教书先生是新来没多久的，还是一位年轻少年。
先生姓司，据家里人说，先生可能是科举考试落榜的学子，估计要等到来年春闱才会离开的。
与原先的呆板老头相比，司先生温文尔雅，还生得极为养眼，沐浴在阳光中的模样，又恍若神人。
青袍美少年，黄绶一神仙。
孩童脑海中又忽然冒出这样一句诗句，可天上的神仙怎会跑到这里来教书呢，又摇摇脑袋。
胡思乱想期间又看到纸窗外的油胖大叔，以前家中来客，见过几次的，好像是这儿的县令，姓陈。
“司离先生年轻有为，像您这般温润君子必能教导出许多才杰的。”
“县令谬赞了，职责所在罢了。”司离淡淡回应道。
“哈哈。”
中年男子打了个哈欠，笑道，“那行，我来是要事来讲的…也谈不上多紧急，就是隔壁大乾马上就要打过来了。”
“？”
司离愣了愣。这里不是边陲吗，大乾派遣军队攻来，这里不是最先遭殃的？
谈不上多紧急？！被战争牵连而死的百姓不计其数，这能是儿戏吗？
“先生外地人，怕是有所不知，这里属于庆国边陲无疑，但祖上时候，这里其实是大乾疆土……也就是说，大乾此番是来收复失地的。”
县令又道：“先生莫要害怕，大乾又不是野蛮人，不是见谁杀谁。
等他们来时，咱们只需打开城门，高喊‘恭迎先祖收复失地！’等类似的话语，府中最好挂上大乾的国旗，每户再给官老爷献点粮食就行。”
司离：“……”
县令笑笑：“无奈之举呗，记得和这些小娃娃招呼一声，省得到时候讲错话引来杀身之祸。”
司离默默点头。
临走之时，县令三步一回头，看着司离背在身上的古木剑匣，忍不住提醒一句：
“先生若是觉得此物贵重，大可以隐藏于某地，不用一直随身携带，您也是知道的，近期不太平，尤其是前几日剑域浮于云端，大乾此刻入侵，怕是怀疑此地有仙家异宝现世。”
仙家异宝？司离神色微动。
剑域浮于天象……那是自己出关的异象吧……
对方是提醒自己，莫要因为这个剑匣而引来杀身之祸。
司离微微一笑，认真拱手作揖道：“司离知晓了。”
看来肉食者也不见得那般厌恶。
目送他肥胖的体型，渐渐隐于雨雾之中，司离若有所思。
千年前，他担任蓬莱剑阁新任剑主，带领众神彻底瓦解仙界残余魔族，却不料受对方魔尊元神重创，在此闭关疗伤……
原先这里只是一个连居住都不适合的荒蛮森林，经过千年的演化，倒是演绎成一凡间国度。
大梦几千秋，今夕是何年？
神魂重创，闭关养伤已然不知晓过了多久。
他于蓬莱仙境自幼清修，礼敬神明，并未过多历经红尘。
现在看来，余魔已诛，剑阁那边暂时不需要自己，那未尝不借此机会睹一睹凡间盛世华？
司离醒来的消息并未通知剑阁，反正已闭关千年之久了，剑阁那边也已寻他千年。
多找几年…也未尝不可。
……
……
旭日东升，煌煌泱泱
司离行走在巷陌小道上，身负剑匣，看着街上正忙碌搭花灯的人们，神色十分轻松。
他刚得知，自己一出关便遇到凡间一年一度的端正月，又称——中秋节
月圆赏月、玩月，于凡间颇为盛行。有小饼如嚼月，中有酥和饴之乐。
可这在司离眼中，月光普照万方，夜将如此光灿，此番气运必是辉煌、璀璨之象。
出关月圆，用道法天命推演，此乃天人合一、道法自然的高度体现。
看样子此次凡间之旅，定然不同寻常。
古街道上人群熙攘，有人家设立酒台，对伴游街市者吆喝，售卖自家酝酿的桂花酒；亦有人早早登上楼阁定下席位，携家人同赏夕月，祭拜月神……丝毫没有被大乾将至影响到。
倒是几户大姓人家的门扉却是紧闭，偶尔有几位出门购菜的丫环回来，敲了敲门扉，便转身快步入宅，重重关上贴有彩绘财神像的朱门。
也是，寻常百姓于凡间国度来讲，是立国之本，并不会随意杀戮，相反，达官贵人可不一样。
民间争占酒楼玩月，许是为了吸引更多客人，有酒楼上午便早已开设灯谜。
有主持者位于台上不断调动着情绪：
“来一来，看一看了，本店的灯谜活动现已开启，所有灯谜皆是诗文半句，能接上者，就可以获得本店中秋特酿桂花酒哦！”
嘁
人群中有人发出不满的声音，接诗句？他们多半没读过圣贤书，又怎会接的上？
“此诗文非彼诗文，各位客官先听小的说。”店家小二嬉皮笑脸解释道，“不论对错，只要朗朗上口便可，比如：垂死病中惊坐起，笑问客从何处来……”
许是小二说出的诗句太过惊骇世俗，又配合着他抑扬顿挫的语调，听众无一不被他调动起了情绪。
小二续道：“接诗词的好与坏，全都交给客官们评判决定，小的就不多说了，接下来舞台便交给诸位大人了！”
随着他话语落下，四周早已准备就绪的伙计挥手一拉，扯下遮挡谜语的纱布。
第一题赫然出现在众人面前。
……
“有意思”
司离淡笑望着酒栈前越聚越多的人们，兴之所至，不知不觉也加入其中。
“下一题：窗前明月光，后半句……”
“疑是地上霜！”
对于这些耳闻能详的诗句，不止一人争强回答。
“客官虽接的不错，但它不‘妙’啊，还有没有哪位大人有其他接法？”
众人闻言果真皱眉思考着。
“……对影成三人？”
？
清脆如百灵鸟的悦耳声传来，众人回头望去，是一位面戴薄纱的芊芊女子。
“床前明月光，对影成三人……”
反复呢喃着这句诗句，发现越念越顺口。
又品味一下意境……
“姑娘真是妙人啊！”有看客脸上挂着掩盖不住的笑意。
“妙，妙哇！诶诶诶！你这臭婆娘掐我干嘛？还骂我不知廉耻？我夸一下人家怎么……别，别，我错了！”
“……”
小二笑道：“此题这位姑娘为最佳，诸位客官没异议吧？”
当然没有异议，众人自认不如。
司离深吸一口气，虽说有辱先人……
但好玩呀！
“朕与将军解战袍，下一句是什么？”
神秘女子毫不犹豫：“芙蓉帐暖度春宵。”
小二继续出题：“后宫佳丽三千人？”
“铁杵磨成绣花针！！！”姑娘骄傲的喊出。
小二突然不出声了。
司离满是佩服的仰头看她，歪了歪脑袋。
此姑娘非寻常人。
周身热热闹闹的气氛，有种莫名被打破的感觉，小姑娘好看的眉梢微蹙：
“没题啦？那桂花酒是不是我的啦？”
小二张了张嘴：“最后一个问题，轻拢慢拈抹复挑？”
小姑娘闻言认真想了想，没有第一时间回答。
看样子是遇到不会的了。
小二呼了一口气，真要是被这个姑娘全回答出来，不就是明摆着告诉外人：这小姑娘就是我们托他顿了顿：
“答对此题者，便可获得桂花酿一份！诸位也可以参加。”
没学过这首诗吗？
司离遥望着她绞尽脑汁的模样轻轻一笑，他倒很想尝一尝凡间的美酒。
“轻拢慢拈抹复挑，此诗的后半句自然是初为霓裳后六幺。”
司离翩翩步入台上，无形的气质与俊俊逸容貌当即调动众人的气氛，端的是如玉公子模样。
“这位公子回答的也对……”小二有些纠结。
“我方才听你所说，答对且朗朗上口便可，怎么？你这是怀疑我辈先人所创的诗句吗？”司离淡笑道。
“当然不是！”小二慌忙解释，“若是没人对得上，那便是先生所赢。”
“等等！”
面戴薄纱的那位女子轻盈一跃，稳稳立于司离面前。司离眉梢微挑。
两米高的木台，他是走上去的，而女子却是轻松一跃。
修士？
他侧身认真打量眼前这位充满神秘感的年轻女子。
女子长发未绾，眼眸带着一丝刚睡醒的懒洋洋，天穹宛若晕染的浓墨酿开，点缀着几缕仙意的星光渡在她衣裳间，虽未露面，却给人一种出尘之意。
司离却注意到她的眼角——狭促尖锐，又有一丝妩媚纤弱
莫不是一只狐狸？
司离眼中闪过淡淡的异芒，女子卓卓倩影身后，隐约浮现一条毛茸茸的尾巴。
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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