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处一片黑暗当中的李安只感觉仿佛是看了一场最身临其境的第一视角爱情电影,事实上在宋青枝昏迷之后他就到了这里,完全打脸了他能够当是一场噩梦醒来的庆幸。
无奈下,他只能分析起当前的情况,他察觉到这是一个很久以前的时代,或许这是他成为梦症患者之后的一些正常反应,比如进入别人的梦里?他急于想知道如何回到正常的世界,哪怕是那个放满了仪器的ICU病房。
正想着,周围亮了起来,他又找回了觉知……
顿时李安感受到了一阵锥心的痛楚,宋青枝倒在床上哭的泣不成声。这儿好像是她的闺房,原本虽然布置的略有些简洁,但也应该算得上整齐,而此刻却被洗劫过似的乱作一团。
看上去,距离上一次李安和她融合已过去很久,若非大脑意识上的那种熟悉感,他还以为再次穿越了。床上丢满了各种各样的信件,细看之下,纸张各不相同,年代有别,唯独寄信人却全是那小和尚唐智生。
宋青枝一边低声啜泣,一边一封封地看着手中信件。她的身躯微微颤抖,心里的苦楚告诉李安她伤心到了极点。
8月21日
今日督学说我考上了陆军中学!我和同学高兴疯了。等毕业了就能成为一个大英雄,到时候你就不会再叫我和尚了,我一定成为一个改变历史的大将军!
10月9日
今日和同学去了学校附近的直觉寺,这寺居然不在山上,远没有我们一起去的南山寺那么气派!但是和尚说我有佛缘,问我可愿皈依僧、皈依佛、皈依法?
我当然不愿意了。
我早已皈依青枝姑娘。
11月17日
前些日子托人送去的药材可有收到?身子不好就多歇着,司令员说了,打完这场仗就送我回去驻守家乡,到时我做个守卫行政长官,你就是官太太了。
7月12日
又打了胜仗,可能是因为你总爱叫我和尚,叫到连佛祖都相信了,我感觉常常在被佛祖庇佑,我让部下全都信了佛祖,信佛的兵。你说好笑不好笑。
11月9日
今日行军路过一座空城,大伙都沉默寡言,直到吃午饭的时候副官提议我们超度亡灵,我们在这里驻扎了两日,终于完成了超度。青枝,战争真的很可怕,我好想立刻回到你身边,我们可以像小时候一样无忧无虑的玩耍。
3月18日
上峰不断向我示好,但我很难抉择站队,算了不该和你说这些,随信附上红花一朵,愿你喜乐。
6月2日
战败,别担心。
11月21日
我在这儿避难已有几天了,这信通过辗转是否能够送达你处我只能祈求佛祖保佑,这信一来升级报个平安,二来是望你莫再等我。此行凶险莫名,客死异乡十之八九,唯寻一线生机。青枝,愿你喜乐。
12月7日
家中帮我说了亲,青枝莫再等我。
李安随着宋青枝的视线一封一封的读完了几乎所有的信件,他有种扶头长叹的感觉。世界哪儿都不缺渣男啊,他觉得小和尚不是找到了新欢就是成了赘婿,这是某种渣男变心的法则。
唉…李安心里不禁哀叹,他和宋青枝融合能够感受到她几乎所有的觉知,因此他很明白宋青枝对小和尚的感情,但愿这姑娘能否应对。
宋青枝坐到梳妆台前,一双哀伤的星眸看着镜中的自己。
“是她!”李安心中大震,只因为这镜中人她熟悉的很,正是那个变成怪物的女鬼!这么说来我是进入到了女鬼的梦境中了吗?他很快否定了自己的这个想法,因为从过往入梦的经验来看,不可能如此次这般没有参与度,单纯像是看了一场电影。这更像是宋青枝的记忆。
李安的思绪很快就被宋青枝进一步的行动所打断。她抬起手来,如玉般的手指轻抚着自己的秀发,她的眼眶依然红着,打转的泪珠让李安的视野仿佛起了雾气。只见她另一只手拿起剪刀“嚓”的一下,缕缕青丝纷纷扬扬跌落地面…梳妆台上报纸头版【军届新星唐智生先生本月迎娶一军司令员之女夏宝莲】…
果然是做了赘婿!李安感慨道,他有些心疼宋青枝,一路走来他最清楚这个女人内心执着,或许在陷阱底的那刻起,她就沉沦在错付的情网之中了。
宋青枝默默垂泪,李安只觉得眼前越来越模糊,终于一瞬间白光闪过,他觉得眼前一黑,再睁开眼睛周遭景象已大变样。
这是个富丽堂皇的空间,看面前台阶下面的形形色色的人都在看着自己的方向,聚精会神,不时叫好。
宋青枝在表演?李安古怪心道。
“人老去星星非故,春又来年年依旧”,确是青枝嗓音,温婉动人,一波三折。唱的是昆曲《琵琶记》,这曲子意境和青枝气质浑然天成,一曲缓缓唱来,哪怕台下这些看上去颇有权势见多识广的富贵之人,此刻也听得如痴如醉,频频点头。但没唱多久功夫,李安就觉得不对劲了。这宋青枝除了舞台走位需要关注地面,又或者偶尔需要看看乐师节奏以外几乎是死盯着一个方向在看,她含情脉脉,似要滴出水来。
而那个方向坐着的,正是,唐智生!
“靠!”李安心中骂道:“这龟儿子阴魂不散啊!偏这傻女人怎么又再着了道?”
好容易等到演出结束,李安随着宋青枝回到房间,沐浴更衣,晚餐也没有顾得上吃,就直奔班主房间。
看来宋青枝后来进了戏班子,按说她能在保护区里生活家境应该不错,也不知是遭逢了什么变故,竟然兜转至此,更可悲的是,居然还是没能跑出唐智生的手心。
“你还来干什么?!!”班主是个剑眉凤眼的英朗男子,这会儿戏服还未换下,他一见青枝到来看上去颇有些气愤,只听他恨道:“宋青枝,你莫要被那狗男人迷了双眼!你在我揽芸班八年,我们千辛万苦捧你成了角儿,你就算看不上我纪叔岩觉得我是个戏子,也应该想想,哪怕去了王府里头你也是座上宾!你倒好!你跑去给唐智生那个王八蛋当小妾?”
听到这里,李安惊呆了。
宋青枝笑了,她目光坚定的看着班主纪叔岩,叹道:“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班主,这情是张网,我想过放弃,想过逃离,可到头来再见他,我依然想到那年他挡在我面前口吐鲜血说我是他的女人,也依然啊想到他说皈依僧,皈依佛,皈依法,皈依我宋青枝”。
言尽于此。
“滚!”纪叔岩喝到,他一把将宋青枝推出房外,而后是一阵翻箱倒柜的声音,不多时一个纸团被狠狠的扔了出来,“我揽芸班与你宋青枝再无瓜葛!”。
宋青枝捡起纸团收好,她双目含泪,对着房内深深鞠躬,说道:“谢谢”,然后快步的走进了黑暗之中。
……
云烟雾雨之中,李安很快发现场景再次变化,这次的场景有些失真,天气和那晚夜宵摊的一模一样,狂风吹动店铺外面立着的旌旗猎猎作响,雨点像是密集的鼓点敲击在街道之上。行人穿着蓑衣斗笠或打着纸伞弓着腰费力的聚集在街道上顶着风雨向前走去。
一个老妈子扶着宋青枝远远的跟在后面,她走的很慢很费力。李安从腹中沉重和身体不适迅速判断出,宋青枝怀孕了。只见他们慢慢的走到了人群的外围,只见人群当中是一队持枪的士兵,他们押送着囚服犯人来到近前,喝骂着将他们踢倒在地上。为首的士兵对众人说道:“上面有命,这几个汉奸拖出来给百姓们示众!家里因为这次劫难死了人的,罪魁祸首就在这里。”言罢,他赶紧退到后头去了。
一时间群情激愤,各种各样的东西砸向当中的几个犯人,李安看的清楚,其中一人正是那唐智生!
只听见旁边围观群众指指点点,骂声不断,有人替朋友解释道:“快看那两个,那是一军女婿唐智生,嘿嘿,只想得到他竟然会落的这般下场?”他看旁人有几个注意到他,同时露出恍然神色,他仿佛得到了表扬,炫耀道:“这唐智生也算是走了背运,前阵子接收了一帮子南山寺的和尚。你说好像不好笑,结果人家和尚把他私通外敌的事情给揭发了,嗨!照我说还是菩萨不保佑黑心的人呐!”
“他不是..他不是..都怪我..”李安听见宋青枝无声的哭泣着,她心里一只在重复着“都怪我、都怪我”。想必其中有些隐情吧,李安心想,他很想帮着做些什么,却发现一切即将结束,准确的说是他的观光之旅即将结束,他灵魂离体,慢慢的向天上飘去。
低头看见满山的云霄花盛开,宋青枝含泪看着人群当中的唐智生,他再次用自己方式保护了自己,一切仿佛回到了那么多年前。这个男人将她护在身下,用身体将风雨阻隔在外,他霸气侧漏的说:“谁敢动老子的女人”。
青枝看向越飘越高的李安,朱唇轻启:“如此红尘,不枉此生!你,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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