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意话音刚落,长枪如蛇窜出,又是一条人命。院内老少都身体僵硬愣在原地,回过神来拼命的往屋里挤,狼奔豸突,狼狈又滑稽,很显然,李清意没有心情去嘲笑他们此时胆小如鼠,王允已经率人将其余零散的禁军将士搜罗起来,推出去打的求饶声渐渐弱了下去,深夜寂静,越发趁得此时院中阴森寒冷,众人瑟瑟发抖真实觉得今夜可能就要命丧于此。
“将军如此罔顾我等性命,就不怕日后圣旨下达,将军吃不了兜着走吗!”那居中的老者色厉内荏道。
李清意轻蔑的笑开,这些人许是常常与达官贵人打交道,可能也赢过同皇室的几场博弈?真以为凭他们几人的脸面就能抵消辱杀皇室公主的罪过?若是先帝在时倒有可能,只可惜今时不同往日。
老者见她没有再动手,以为将军被说动,更是放开手脚,大言不惭道:“现在这屋中有京城南部商会的木总管、有国子监祭酒吴大人,还有宫中陈太妃的娘家陈家的嫡系,还有工部侍郎林大人的小舅子,老夫梁怀,御史大夫梁大人的三叔公,这几个孩子都是家中独子,将军出身寒门不知世家底蕴,我可既往不咎……”老人正喋喋不休,门外一人忽至,一身黑衣,黑巾遮面正是龙卫装扮。
“属下龙二,参见将军,陛下口谕,着院中所有人等,为公主殉葬。”
李清意转身,在众人惊惧的目光中无声咧开嘴角,恶狠狠说道:“臣,领旨。”
却说京中动乱,封回自然知晓,他为京城的地方官吏,此时更应出面尽力维持京中安定,封如琢被马蹄声惊醒,府外动乱,他即刻派人去叫父亲,却不想封回人已经在书房等他,父子二人见面,封如琢见父亲面色淡然心中疑惑越深。
“琢儿来啦,坐,陪为父说说话。”茶已冷了,深夜喝起来更是冰凉,封回浑然不觉,倒了一杯茶一饮而尽。
“父亲,出什么事了?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封如琢按住父亲的手,急切的想要知道答案。
“盘龙佩不见了!”
“什么?祠堂供桌上的那块玉佩?可,可能是贼人偷走了,我改天报官许能找回来,父亲就因为这……”封如琢愣住,因为看见一贯严肃的父亲竟有两行清泪流下,当下站起身来,“父亲,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封回并没有告诉儿子盘龙佩可调动禁军,事实上,他觉得先帝死的突然,恐怕来不及将这样细小的事情告知太子,那么世间除了自己和历任禁军统领,就在无人知晓这玉佩的用途,但他错了。
日前成王世子宋元岑前来拜访,开门见山直接用窈儿亲事威胁,借盘龙佩一用,封回大惊之下严词否认,并准备事后将盘龙佩一事上报皇帝,谁知仅过了半日,盘龙佩不知去向。他这才反应过来,为以防万一自己加强了祠堂周边防卫,竟给贼人指了明路!
“今夜禁军调动,定是成王父子见圣上昏迷不醒,起了逼宫造反之心,我千算万算,封家还是被卷了进去。”
“父亲,父亲安心,我派人去打听清楚,圣上虽年纪轻轻,但我总觉得他不会如此轻易遭人暗算,无论如何,先弄清楚现在的情况再说!”封如琢短暂的慌乱过后,立刻遣了府中侍卫去皇宫附近探听情况。
不多时就得其中一位来报,“禀老爷、公子,叛乱已平,禁军正清扫街道。”
封如琢挺直腰背,问道:“叛乱已平?宫中无恙?”
宫中事毕竟隐秘,太后下了懿旨封口,当然也没有只言片语传出宫墙,封回还在犹豫,封如琢已经展开奏章将毛笔塞在父亲手中,镇定说道:“父亲,皇帝运筹帷幄万不可起搪塞之心,只把事实如何详写清楚,后事如何就等陛下圣裁吧!”
封回愁眉紧锁,愣愣看着空白的奏章半晌,才叹了口气,将前因后果据实上报,连盘龙佩的存在都没有隐瞒,写完风干,封如琢扶起父亲安抚道:“父亲莫怕,明日我与父亲一道进宫请罪。”
封回什么也没说,步履蹒跚走回屋内,二人愁肠百结各自回屋后一直坐等天亮。
第二日一早,朝臣们依惯例在议事殿偏殿等候,众人突觉少了几张面孔,联想昨夜动乱都缄口不言,整个殿内安静异常,直到李清意浑身血腥气息步入殿中,丞相不动声色暗暗观察,见她脸有倦色但行动如常,才放下心来,出口招呼道:“将军浑身血污,想是昨夜有一番恶斗?”
自家老爹开口了,李清意哪敢不回,她眼光锐利环顾左右,露出尖牙粲然一笑道:“多谢丞相大人挂念,算不得恶斗,几只臭虫,碾死了。”
周围的朝臣面色发白,不自觉的远离她,李青玄面色不虞,大掌拍在她肩膀,咬牙切齿道:“大殿之上,将军当言行得体!”
李清意讪讪道:“是,是,中丞大人说的是!”
正说着,陈公公进门高喊文武百官进殿。众人分列两行步入殿中,李清意正在武官一列第三位。本以为今日朝会是五皇子监国,太后垂帘,见到上首宋元瑾正襟危坐,大臣们才又一次跪倒,山呼万岁。
“众卿平身,劳众卿挂念,朕日前遭歹人毒手,幸得将军护驾,此时已无恙。”
“陛下洪福齐天!”几位老臣颤巍巍出列,陛下自太子时便深得这些老臣青眼,此时见陛下无恙,激动的老泪纵横。此时殿中众人千姿百态,有激动落泪的就有脸色雪白惶恐不安的,好在陛下宽宏,并没有治他们妄言罪
陈公公得陛下授意,上前宣读成王父子和驸马相互勾结,意图篡位,长公主不屑与乱臣为伍,自尽殉国……一通旨意下来,朝臣们面面相觑难以置信一夜之间,竟然发生了如此大事,那成王爷也是好胆,半截身子都入土的人,还敢肖想皇位,如今事败,可是将子孙后代的福祉一并葬送了。
与圣旨同时下达的是成王与驸马等人的罪状,被写在邸报之上,一日内传遍京城。此时正在京城西郊的一个不知名的小巷子里,一户院门紧闭的人家突然来了两位访客,二人进门,不敢看里面翘着条腿瘫坐在椅子上喝酒的人,将探听到的消息一字不落的说了出来。
“事败了?呵,有意思。”喝酒的人舒展了一下久坐的身子站了起来,“想不到这大宋的皇帝有几分本事。”
那人脚步虚浮摇摇晃晃走向床榻,随口道:“无妨,也不过是秋后的蚂蚱多蹦跶几天罢了,下去吧,别来烦我。”
跪着的二人松了口气,轻轻退出院外。
成王篡位一事在京城百姓口中谈论了几日终是淡了下来,四月已至,成王三人死刑当日,正是封月窈和宋元岑选定的吉日吉时,四月的太阳已经颇为刺眼,三人被囚车一路拉至刑场,萧羽形容颓废举止疯癫,再不复探花郎少时模样,跪在台上的除了他们三人,还有成王府以及沐恩候府的阖府家眷,此时刑场一片哭喊吵闹,百姓们兴致勃勃指点议论着,更有些书生意气,当众辱骂三人狼心狗肺,数典忘祖。
萧羽目光呆滞的听着众人的议论,几日前他还是高高在上的驸马,如今跪在地上马上就要身首异处,造化真是弄人,现在想起从前与公主在一起的日子恍如隔世。
“爹爹,爹爹,腾儿不想死,爹爹救救腾儿!”萧羽身边一个八九岁的少年膝行至他身边,萧羽看着他,这是他的第一个儿子,比萧让出生早了两年,他在老家早有了青梅竹马的爱人,要不是长公主强嫁,如今也会是美满幸福的一家。
“他们便是你害死娘亲的原因么?”一个稚气但清冷的声音传来,萧羽猛然抬头,几步之外,萧让和萧洛洛牵着李清意的手出现在他面前,男孩身子清瘦,女孩子白纱覆面眼神更是厉如刀剑。
萧让没有理会跪在地上的人,将手中的酒放在萧羽面前,打开来说道:“你有心爱的人,应该告诉娘亲的。”他自顾自倒了一些酒在地上,印象中娘亲总是在跟他们说自己和他们的爹爹一见钟情,至死也不知那人为得富贵隐瞒了早已有婚约的事实。“娘亲素来高傲,你若有半分不愿,她也不屑嫁你。”萧让凄惨一笑,将酒壶摔在台边,厉声说道:“到了那边,自带着你的人离我们娘亲远远的,别再去做那些让人不齿的事,你与我们兄妹父子一场,此处一别,望生生世世再无瓜葛!”
金童玉女般的两个孩子同时双手在胸前交叉平举,微微低头,算是全了他们父子之情,萧羽突然泣不成声,跪着前移了两步去抓女孩的衣袖,被李清意的剑柄挡下,三人越走越远再也不见踪影。
宋元岑冷眼看着萧羽涕泪俱下,也跟着远望李清意离去的背影,呵,宋元瑾可真是找了一柄好枪,有李将军挡在身前,宋元瑾在后方运筹帷幄,一文一武相得益彰,那人多年筹谋,可能真要折在宋元瑾手中也说不定,有些遗憾见不到日后了,宋元岑在人群中细细看去,果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拎着酒壶就在人群后方的一处石墩子上,宋元岑高深莫测的冲他笑,就觉得颈后一凉,眼前的所见变了变,似乎是再无知觉,最后的画面定格在前方百姓们恐惧中带着兴奋的扭曲脸庞,还有他们身后半闭着眼,冷漠疏离的江湖豪客身上,他突然动了动手指,突然想起自己该告诉宋元瑾那人图谋不轨,终是思绪飘散,罢了,他总不会像他们一样为人棋子,难以自拔。
血慢慢凉了,人也散去,刑场旁边的小楼上,陈国禄将手中斗篷细心披在宋元瑾肩上,轻声劝道:“还好将军找到小郡主,长公主泉下有知应能安息了,陛下,风起了,回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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