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人都说青州才是读书人的出头之地,虽然不能如上古一般开科举选良才,但是凡在学院成绩优异者皆可被举荐入各地官场,一番优胜劣汰后要么激流勇进做那人上之人,要么急流勇退老老实实平庸一生。
州府城作为青州官场的最高处,自是众多读书人的首选之地,在这里不仅能一展抱负,还能积攒些银钱养活一家老小,要知道州府城的俸禄不是一般的高啊,能够高出其他大城近一倍来,而且但凡入得官职正品的人均能以官职大小获赠宅院一套,不外乎天下读书人为了苍生黎民也好,为了那颜如玉、黄金屋也罢,都削尖了脑袋想在这里有一席之地。
州府百官各有司职,将上古时的三省六部削弱的削弱,打散的打散,最后把官职按品级划分为七品,一品官员为大相与族老;二品则为各部长官,如礼部、吏部、工部,以及各大城城主;三品主要是各执行部门部首,如城备军、州府城城务司等,还有各小城城主;至于四品至六品,则基本是各司部各城主手下的协同官员;七品是官员品级里最低一级,一般都是村镇长官之类;而至于七品之下则没有了品级,大都是签了文书的散卒罢了。
祖庙之行结束后已是酉时,作为一州大相的沈文直奔青华书院,拎着壶酒来到了曾经的同窗现在的大儒凌春秋之处。
“伯庸啊,来来,陪相爷我喝一杯!”沈文通红着一张脸,眯缝着醉眼对凌春秋说道。
凌春秋看着眼下衣衫凌乱,不顾天寒将胸膛露出大半的同窗,此时哪里还有半分大相的矜贵模样,不由劝道:“在下又不喝酒,沈兄你偏要找在下喝酒,喝也就罢了,在下一滴未进,酒倒被沈兄你喝了大半,这算是怎么回事啊!”
沈文将眼皮向上翻起,看着天边隐现的星辰说道:“本是昨宵经夜星,为谁谪落凡尘中。”
半句诗吟得凌春秋一头雾水,但也知道这沈文怕是心事不小啊,好奇问道:“沈兄你这酒也喝了大半了,人也醉的差不多了,还有什么不敢说的?权当酒后失言好了。”
几乎快要趴在桌上的沈文伸出根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脑袋,又向上指了指,若是换做一般人还真难以理解沈文的意思,可凌春秋自然不属于一般人之列,立马意会了沈文的意思,惊道:“州主?”
“嘘!你小声些…”沈文吓得一激灵,似乎酒都醒了一半。
这位同窗一向对州主大人赞不绝口,缘何今天对其讳莫如深?凌春秋更显得好奇了,将身体凑得更近些,小声问道:“究竟发生何事,让沈兄一惧如斯?”
沈文愣了愣,半晌嘴里吐出两个字:“祖,庙!”
今日大年初一,是州主及百官到祖庙祭祀天地祖先的日子,况且今日的异象大家都看在眼里,与往年一样的日月高悬于天,天光与云影徘徊在祖庙上,但眼前的一州之相却告诉自己祖庙中出了变故,而这变故,只怕与州主大人脱不了干系。
“究竟是何故,沈兄就不要再兜圈子了吧?”心底好奇之事被挑起三分而不被告知全部,便如那隔靴搔痒,完全得不了痛快。
沈文左右看了看,也许是这次对州主实在有些惧怕,显得一副担惊受怕的样子,但最终还是低着头,将所有经过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凌春秋。
窗外寒鸦惊夜,吒吒而飞。沈文虽然醉了酒,但思路依旧清晰,一番话并没有用上多少时间。
“啪”
凌春秋怒极,一掌拍在桌上,幸好他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书生,用力再大无非也就是让响声再重一些而已,最多让酒壶多晃上两下。
“这黄明实在可恶,身为人族却对祖庙动手脚,而且竟还敢提出要迎娶华家二小姐做小妾,实在猖狂无比,非君子所为也!”凌春秋身为大儒又未喝酒,此时怒气勃发,自有一番气势。
刚说完话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的沈文听之,眼睛微微眯开一条缝,说道:“你也认为祖庙异常与这黄明脱不了干系是吧?”
“这时当然,多少年来,哪怕在当年’天变‘之后祖庙祭祀都未能出现问题,今时今日,盛世在望,祖庙突显异状,而刚刚好这黄明就可以解决此问题,如此巧合之事,说他们没有联系打死我都不信!”大儒凌春秋少见地说起了俗话。
“我也是这般想的。”沈文说道:“但更令我感到不妥的是这黄明是被州主大人带来,说明州主大人提前预知了祖庙会发生变故,所以没有出席百官游街,尤其是祖庙祭祀的最后关头她才出现,总觉得有些地方不对。”
凌春秋点了点头,也颇觉蹊跷,脑中闪过华凝与州主的身影,不由叹道:“可惜了华凝那孩子,着实委屈了些,真不知道州主大人为何偏偏要答应那黄明将华凝许配给他。”
“嗯?”沈文似乎想起了什么,说道:“对啊,青华宫上下包括百官之中,谁不知道州主大人对二小姐这个唯一至亲百般宠爱,真正疼到了骨子里的那种,如此说来答应给那黄明做妾的确不合情理!可究竟为什么答应呢?”
凌春秋闻言沉吟片刻,突然灵光一闪,骇道:“州主大人不会这般作为,那如果不是州主大人呢?须知古语有言:假作真时真亦假,真作假时假亦真呐!”
沈文直接被凌春秋的这一番话吓得目瞪口呆,但转而思索道:“祭祀结束之时,曾听闻有府军向赵成恩地将汇报说,有城备军拿着州主大人的手谕想要将驻守祖庙的府军换掉,但被府军以州主大人并未盖上印信为由给回绝了。当时听着还不以为然,此时却颇觉不对,州主大人怎会行此鲁莽之事?若真的是州主要换掉府军是所谓何事?若是有人假冒州主字迹,那么此人又是想做什么?”
想来想去沈文也没理清头绪来,“唰”地一声站起身,整理了下衣衫,道:“不行,我得到府军驻地找赵成恩求证一番,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说完就要开门往外走。
“慢着,你堂堂青州文官之首,却想私自会见府军统领,不怕天下悠悠众口吗?”凌春秋喊住了着急莽荒的沈文,然后唤来侍从,吩咐其准备好他的牛车,对沈文一笑,说道:“老夫陪你去走一趟好了,就当深夜探讨从军之风罢了。”
“还是伯庸考虑的是,大恩不言谢!”
不多时,一辆牛车载着两人于夜间往城外急急奔去。
而这时的花满楼三楼,柳如双柳花魁的沐雨阁中,黄明正与柳如双争辩声声,突然“啪”地一声,黄明脸上留下了一个手印。
“你竟然打我?”黄明不可置信地看向柳如双。
而柳如双亦是丝毫不惧地与其对视,嘴上更是得理不饶人:“为何你不说调换府军需州主印信?还好那些地痞不知内情,不然我们岂不是全都暴露了?还有谁让你临时加条件娶那华家二小姐了?万一在众人面前露馅了怎么办?我明明告诉过你,在人族祖庙之前我无法动用全部修为,你这么做岂不是差点将你我二人坑害?!”其实她心里更想说的是二人暴露事小,坏了圣主的计划才是真的不妙。
黄明闻言辩解道:“我原来并不知道府军还得看州主印信,以为与其他公函一般只需州主亲笔即可,所以才让你多加练习模仿字迹。至于华家二小姐我从来没放在心上,只是娶来恶心下他们华家罢了,我心中真正的妻子永远只有如双你啊!”说着双手就要去扶柳如双的香肩,却被她轻轻避过。
柳如双没等黄明恼怒,仍是朝着黄明的面部一挥袖子,他就被迷的晕晕乎乎地坐到了床榻之上。
小怜见状,不用等柳如双吩咐,便自行下楼寻那小暑姑娘去了。
筝弦响起,有呢喃声混于其中:“不管怎么说,人族祖庙的大阵被动了手脚,在这青州州府的任务便完成了一半,接下来便是……”
夜深人静,青华宫华凝的住处中弥漫着冲天的酒气,残烛之下,竟有三个酒壶被扔在地上,而在华凝的绣榻之上红缨已然醉倒过去,娇颜红润可爱,而在窗前,一道雪白身影仍是立在深夜寒风中,时不时提起手上的酒壶往嘴里灌上一口。
回想白天发生之事犹让她觉得如在梦里一般,还是个噩梦。最亲爱的姐姐竟要将自己许配给那个陌生的男子,而且还是做妾!后来青华宫后自己不是没有去找姐姐求情,毕竟她曾经答允过要给洛不易三年时间,三年后洛不易就要来找自己,现在才过了半年不到,怎么能反悔了呢?
往嘴里灌了一口酒,却因为喝的太急而被呛了一下,“咳咳”不已。
自己是什么时候学会喝酒的?华凝问自己。哦,是了,是刚认识洛不易那会儿,花韵姐姐拿十八酿来让他们品尝,她当时第一次喝酒就喝了三碗,然后便被搀回了客房,也就是那晚,她被花韵姐姐作弄,与洛不易睡在了一张床上。好在两人年少无知,又均是酒后沉睡,这才没有发生一些难言之事,只是在她如今想来当初还不如发生点儿什么来。
手腕一震,一双白色短剑飞入夜空,嬉戏了一番才重新悬在华凝身前,滴溜溜地转着,如两个乖巧的小兽。
华凝鬓间有发丝垂落,醉眼星眸,腮上不知是因为夜风还是因为醉酒带上了一抹酡红,黛眉微皱,朱唇唇角噙着丝苦笑,明明是绝美的面容却透着一股子悲意。
这是与洛不易一起得到的神兵啊,可惜还未有名字。视线划过短剑剑身,恍惚间发现剑锷之下的剑身有两篆字浮现,再看另一把也是这样,只是字形有所不同,更奇怪的是华凝明明不认识这几个字却清清楚楚地知道这几个字读作什么。
华凝将最后一口酒灌入口中,把酒壶随意丢到桌子上,微微一笑,眼角划出一道泪来,轻轻滴落在地上。
而与此同时,在距离此地不知几万里的中州落神峰上,天象殿的大殿中,一斑驳古镜隐隐有光华闪耀,忽而光华一闪,凝成了六个古字:“天兵:玲珑,红豆。”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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