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二蛋自打十来岁起就开始计划着要娶一个娇滴滴的小媳妇儿了,得是那种完全不同于收养自己的老板娘的女子,懂事,贤淑,娇柔,最重要是知道疼惜自己,如果能让自己一看就喜欢那就更好了。
他与孙小红相识于三年多以前,那时福林楼刚在晴雨城开张,他被狠心的老板娘给赶出来邀请街坊四邻到福林楼免费做客,于一棵大柳树下发现了被几个小崽子拿石子儿砸的直哭的孙小红,自诩将来会是一代大侠的林二蛋岂能眼睁睁看着如此不平之事发生在眼前?胳膊腿儿连挥带舞便将小崽子们赶跑,拍着胸脯保证以后会保护好孙小红。
那会儿的他哪里知道一个小黄毛丫头慢慢会长成让自己喜欢的模样?两人默默长大着,直到孙小红十四岁开始给自己送第一条手帕之后林二蛋才知道,以后要拿来疼的小媳妇儿就是她了。
所以林二蛋拼了命的攒钱,因为听说要成家会需要很多很多的银子,他不知道多少算够,不过他已经攒了一些了,酒楼的生意也越来越好,说不定再过个一两年就能够把小红娶回来当媳妇儿了。
“我把我攒下的三十七两又五十三文都给你,你帮我报仇,以后我在酒楼干活儿分文不取。”林二蛋跪在花韵身前,平日里的机灵劲儿不见一点儿,只是死死地低着头一动不动,浑身上下毫无半点生气。
花韵看着眼前换了一个人似的林二蛋,也是心疼无比,这林二蛋从小被自己收养,一直都是嘻嘻哈哈跳脱无比的性子,何曾如这般死气沉沉?再看向被放在一旁地上的孙小红,白布半掀,依稀可见下体血迹,身上不着寸缕,淤青遍布,胸口伤口可怖,血浆流淌出来,将地面染湿一片,然眼睛睁的大大的,神情似惊、似怒、似惧,分外可怜。
窗外冷风吹来,撩起花韵额间发丝,被她用手捋了捋,披在耳后,又看了看窗外逐渐亮起的灯火,再次将目光放在林二蛋身上,轻叹道:“你怎么知道我可以帮你报仇?万一我不能呢?”说话间并没有再自称“老娘”。
林二蛋身子动也没动,只有声音幽幽传来:“后院的莲花虽然更迭有序,但两年前有天我想刨根莲藕换几文钱才发现缸底根本什么都没有,那莲花只在半空悬浮,下接无物。我林二蛋就算再傻也不至于还猜不出老板娘你深藏不漏。”
养了林二蛋这许多年,花韵自是能听得出林二蛋语气中的小小不满,忙道:“你别怨我,瞒着你也只是时机未到罢了。”见林二蛋听见这话也毫无反应,不由有些急躁:“行了,老娘答应你就是,只是需要先查出是谁害了这小红姑娘,不过你从晌午跪道现在,也该回房休息了。”她并不是非得让林二蛋跪大半天,但一来是有些事情到了晚上才好动手,二则有意磨磨这林二蛋的性子,谁知道他竟这么沉得住气,一跪就到了晚上。
林二蛋听完花韵这番话似是松掉了一直紧绷无比的弓弦,整个人瘫软下来,半撑着身子伏在地板上。
花韵急忙伸手去扶,然而林二蛋对花韵伸来的手视而不见,硬是撑起了自己发麻的双腿,踉踉跄跄地下楼而去,没几步便哐哐从楼梯拐角处滚了下去。
听着动静,花韵欲起身,却又颓然一笑,这林二蛋是个死心眼,爱钻牛角尖,他既然自认与她有了间隙那么就不会轻易再接受她的好意,只能等帮他报了仇再慢慢化解了。
“有线索了吗?”花韵不知是对谁说话,屋子里明明空无一人。
话音刚落,二楼的主柱上人影浮现,黑色紧身衣勾勒出玲珑身材,竟是一妙龄女子,可惜的是以黑巾蒙面,看不出是何面貌,双手交叉做了个古怪手势,又半蹲下来以手拄地说道:“暗部九香参见小姐,属下暗访过孙阿婆的左邻右舍,有人曾睡梦中听到孙阿婆家半夜有人敲门,但之后就再无半点声响,属下私以为是有妖魔初生,还残留人身意识,行至熟人处造下杀孽。”
九香的猜想与花韵的猜想并无二致,孙阿婆死在院中,应当是给相识之人开门之后被害,只是这个与孙阿婆相识的人又是谁呢?花韵又对九香问道:“孙阿婆与孙小红生前熟人可调查清楚?”
九香道:“属下来之前偷听过傅天明与众位黄级高手的调查结果,并不能断定哪位与死者二人相熟之人会有作案动机,并且今晚他们打算按照所列熟人名单挨家挨户搜查。”
“啪”
花韵一怒站起身来,险些将这张桌子给拍散,气道:“糊涂!不知妖魔修为高低便贸然行动,折损人手事小,万一打草惊蛇激起凶性致其逃窜民间,后果将不堪设想!”
“要不要属下集中暗部兄弟姐妹将那些人一一抓起来?”九香也才发觉事态严重,不由建议。
花韵略微思索片刻,摇了摇头说道:“不用,暗部成员轻易不好暴露身份,再说晴雨城范围内也没几个成员,至于集结其他地方的成员却怕是来不及了。而且,我更倾向于直接找出是哪个人新生成了妖魔,人形妖魔,可是稀罕货啊!”顿了顿,问向九香:“我让你找的东西带来了没?”
赶忙从腰间掏出一个小纸包,纸包中是一缕花白头发,九香疑惑道:“小姐你让我偷偷取来孙阿婆的头发有什么用吗?”
花韵接过孙阿婆的头发,又用手指自孙小红的头上割下一小缕,然后把两股头发搓成一小股,浸入灯油之中,将油灯中的灯芯吹灭取出,再燃起火折子把被当做灯芯的头发点亮,青幽幽的灯光便充满了整间屋子。
“人死后神魂成鬼,自遵循天道运转往幽冥而去,但也有事出有因滞留于世间者。孙小红死的如此悲惨,我无法确定她是否残存神魂,残存的神魂是否能够帮我们找到凶手,所以为以防万一也算上了孙阿婆的神魂。五州虽有野鬼孤魂,然鬼神之术是道门秘术,我却是不会,但我所修之幽冥枪法与幽冥小有牵连,借助符咒之力希望能让她们的神魂更为凝聚些,清醒些,能助我们找到凶手好告慰她们在天之灵。”
花韵边说边从怀中掏出一张符纸,用新作的油灯点燃,放在孙小红的尸首之前。黄符很快燃烬,烟气汇聚在孙小红头部上空,慢慢凝成一枚半透明光球。
暗恨自己对鬼神之术不精通,无法让孙小红显出身形,也不知道这样堪不堪大用。花韵运转体内幽冥之力,青黑色光晕浮现在她额间,嘴里念念有词道:“上达诸天,下达幽冥,今有孙小红、孙阿婆二人被歹人所害,望幽冥之力助其凝聚神魂,寻那凶手,待报此仇后定然魂归幽冥,不敢逾矩!”
她哪里会什么鬼神之法,这次只是借用幽冥之力对神魂的增幅罢了,嘴里念念叨叨的也并不是咒语,而是劝说体内幽冥之力,让其同意帮忙而已。她所修的幽冥枪法只是那人创出的一个半成品,幽冥之力她可以驱使与人斗法,但难以随她心意用在他处。
或许是花韵的一番念道真的说动了她自己体内的幽冥之力,额间的青黑色光晕溢出一丝投入到孙小红上方的光球之中,霎时,那光球亮如夜明之珠,自己竟飞动起来,绕着油灯转了一圈,又绕着花韵转了一圈,径直往窗外投去。
“你自离去即可,我去追!”
留下九香在二楼,花韵越窗而出,紧随那颗光球而去。
却说谭刚等人与府军黄将自城主府商议后,分作三批人马依次对孙阿婆及孙小红的熟悉之人进行盘查,然而直到现在也并未有什么发现。谭刚四人自成一组,雄刚三人自成一组,四名黄将为一组,而中黄将及城主则留在了城主府居中策应。
雄英走在无人的街上,哪怕身旁有大师兄时时刻刻跟在身边照样是提心吊胆,总觉得下一刻妖魔便会从某个角落突袭向他们。
“大师兄,我害怕!”雄风年纪毕竟还小走着走着也被诡秘的气氛所感染,差点儿都要哭出声来。
雄刚心道,这会儿你们就开始害怕了,以后如何再能够独自历练,如何能斩妖除魔?当然,他想是这样想,说可是不能这样说,不然回到净门宗后师弟告他一状,依着师父那宠爱小师弟的德性,自己肯定得不了好,挨骂那是肯定的。
“咱们已经选了人数最少的一组进行盘查,目前只有最后一户人家了,完后咱们再与其他人汇合,届时谁是妖魔就该有个结论了。”雄刚缓缓说道。
雄英听之不禁松了口气,问道:“最后一家是谁啊大师兄?”前几个都相安无事,他可不觉得最后一个偏偏会让自己等人碰上。
拿出写了好多个名字及地址的纸张,雄刚就着雄风手中灯笼的微弱光芒,仔细看了看,说道:“最后一户人家叫做彪子,是个铁匠,平日里就住在铁匠铺里,哦,前面就到了。”
此时入夜不久,冬夜的街上虽然无人,但道路两旁自有商贩及住户点燃的灯光,透过窗户打在街上,三人抬头,这家铁匠铺赫然就在眼前。
“屋里没点灯,黑漆漆的,那个叫彪子的是不是不在这里?”雄英看了眼这似乎并无一人的屋子说道。
雄刚却嗅了嗅鼻子,凝眉道:“不对,有人,油灯刚被吹灭!”
三人相互看过一眼,雄刚小心翼翼靠近,轻轻扣了扣门,问道:“有人在吗?咱们是孙阿婆的朋友,来置办丧事的,可否开门一叙?”
门“吱”地一声自己开了,雄刚借着街上微弱灯光看向屋里,不禁脸色巨变,大退几步,颤声道:“发令箭,此处有妖魔踪迹!”
雄英闻言,从怀中取出府军黄将分给他们三人那枚令箭,果断拉开引信,令箭如光矛刺破夜空。相信不久便会有府军集结到此,另外两批黄级高手也将迅速赶来。
令箭光芒闪耀,整个晴雨城都可以清晰看到,福林楼自然也不例外。
此时福林楼后院林二蛋的房间中灯光亮着,林二蛋就着灯光查点着什么:“二十一两…二十二两…”
突然见有光矛刺破夜空,林二蛋呆了呆,抬头看了看光芒划过的痕迹,又低头看着眼前桌上的一小堆碎银和铜板,将其重新混在一起,从新开始一两一两,一颗铜板一颗铜板地数起。
“…三十七两…五十三文…”
林二蛋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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