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行中人,小到飞檐走壁,弄莹成火;大到裂地填海,飞剑除魔;其修为越深,境界越高,手段便越为繁杂,破坏力更是不可同日而语。
修为在黄级上下时,普通人纠集同伴,借助武器还可以抵挡一二;可入了玄级,举手投足便有莫大威力,一人可百人敌,普通人想要胜之,除了各种武器配合外,便只有用人数去填补这差距;而地级高手一旦出手,轻易之间便能毁去半个城池,再加上地级高手可以凭神兵御物飞行,普通人的手段基本上已经无能为力,只有与之威力相近的手段才可能抗衡;至于天级,这种类似落神峰双塔塔主的存在,在未到那个境界前,根本想不到其能力几何,神通多大,往往存世一两个便能轻易改变世间格局。
是以,不知何时起,便有了五州禁令的存在。
天下修者,无论修习武道,还是师从玄门,凡玄级及以上修为者,不得在人前轻易暴露修为;而凡是地级及以上修为者,无故不得随意走动,想动,便须得向所在州府请示,若违此令,天下可共讨之。
此禁令看似对修者十分苛刻,毕竟修者也要游历,要切磋,要寻机缘,才能突破自身瓶颈,踏入新的层次;但也正是这苛刻的条件,才使得普通百姓能够不受修者影响,不然当修者的修为或有意或无意成为其作乱的手段时,天下必然大乱。
可如今保护了普通百姓无数年,同时也制约了修者无数年的禁令竟然要解除?
古来天高不算高,人心才属第一高。天知道没有了制约,这满天下的修者会搞出多大动静。白辰望着递到眼前的金黄符诏,半晌不敢相信是真的。定了定神,才忍不住抬头看向说话之人,这一看不要紧,吓得他从地上爬起来,双膝跪地道:“白辰参见塔主大人!”
若不是看见道塔塔主站在他身前,他都差点以为解除五州禁令之说乃是无稽之谈,不过区区玩笑耳,当不得真,可说这话的是道塔塔主大人,他终于确定,这件事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
“起身吧,我不是他,没那么多繁文缛节。”道塔塔主随意说了一句,然后盘膝而起,坐到了半空节点之处,将那处的玉如意取下抱在怀中。
白辰恍恍惚惚间也不知听没听清楚,见塔主镇压在阵眼处,犹豫再三,问道:“塔主大人,为何在这时解除五州禁令?”
道塔塔主闻言赞道:“有此一问足以证汝心怀苍生。”
白辰低头连道不敢。
左手捏了捏下巴,塔主接着说道:“五州禁令,其实就是宫主,哦,也就是我师父下的一道口谕。他说这方天地早已厌烦了人族内耗,战乱不休,让所以才会有妖魔出世,为这人间降下灾劫。师父为了抵抗妖魔,于中州说法,于是人族涌现无数修士,在师父的率领下将妖魔镇压到了异世。不过成也修者,败也修者,事后有些人觉得自己有功于天地,誓要做那天老大,他老二之举,渐渐地挑起争端。可他们到底是修行中人,这一出手便打出了真火,难以收手,一时间是惊天动地,打的山河破碎,人世间又落入风雨飘摇之秋,竟是比之前人族战乱,妖魔横行的时候丝毫不差,甚至犹有过之!”
白辰听得目瞪口呆,他虽然听花锋长老说起过落神宫的由来,却没听过修者还有如此不堪的时候,一时间不知说些什么好。
“天地对修者们不满至极,于是频频降下天灾雷劫以做警示,但如此一来,修者虽有所收敛,但还不足以警醒,受难的仍是那些无辜的众生。师父后悔无比,深觉是自己误了苍生,虽传法,但未能正其心。可那时已经无法劝说他们,无奈之下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率领众跟随者一一打上门去,使其拜服之,收回其神通功法典籍,在落神峰上立了这道、佛二塔,并定下了五州禁令,使修者共遵之,天下重归于太平矣。”
白辰也是十分感叹,抵抗妖魔需修者鼎力合作,修者的修为越高,对上妖魔自然越有胜算,可再次胜了妖魔之后呢?人心难测,难保他们不会再起异心,届时落神峰上下首当其冲!
“那我们是不是不要解除禁令比较好?”
“哦?”道塔塔主瞥了一眼白辰,哂道:“你这小子比你师尊有趣多了,当然,如果换做是他也不会多此一问。”
白辰方才斗胆问了一句,心下惴惴不安,但听得塔主言语中并无怪罪,也是松了口气,今日的塔主大人似乎有些平易近人?
“天地厌烦众生,想毁了重来,横生天灾,滋生妖魔,可被师父,被落神宫给阻了,师父不曾害怕,我落神宫数千年来也不曾害怕,只要能有人站在高处撑住那天塌地陷,给人间留一丝生机,我们落神宫被毁了又何妨?当然你也不必多虑,谁若把我落神宫上下当成吃素的,想来咬上一口,那么我绝对不介意把他囫囵吞了去。”道塔塔主的声音平淡的泛不起一丝波澜,像是在谈论鸡毛小事。
塔主所言字字句句打在白辰身上,打的他五脏六腑颤抖地疼,却又平添无数信心。又突然想到宫主似乎是被这方天地所弃,继而遭其偷袭陨落,不知为何,白辰胸中翻涌难平。
“除了解除禁令外,命你与各州天象馆编纂榜单,神兵、高手、贤者等各取前十,两年后保持在前三者,可向落神宫提一要求,难易不论,求神兵,求秘籍无有不准。”道塔塔主闭上双眼,缓缓而道。
白辰眉头一皱,这次他是真的不明白此意何为了,想再请教塔主,然塔主眼也不睁地说道:“权当考究你一番。”
于是白辰静坐在阵法边上,想了又想,隐约有些想法,却又觉得不得要领,只得尝试说道:“养鱼?”
“有些意思,你说说看。”
“天地如沧海,人间有江湖,众修者便是其中鲫鲤,我们投些鱼食,诱之以饵,总能挑些大而肥美之鱼。”白辰咬咬牙说出自己的猜想。
道塔塔主仍是闭着眼,笑问:“你这话若让五州门派听了去,岂不心寒?我们又不吃鱼,钓什么鱼?又何必将天下英雄看小?”
顿了顿,将眼睛睁开了少许,说道:“我们不过是想给一个人弄些波折,让他成长快一些;再让另一个人看看这世间的精彩,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了。当然,若是有鱼自己能腾出些水花来,甚至跃过龙门,那就更是意外之喜了。”
白辰听得稀里糊涂,什么一个人另一个人的,倒是后面的鱼他能勉强听懂几分。不过他自觉今日已经听了太多秘辛了,也不知塔主今日怎么如此和颜悦色,与上次见到时雷霆雨露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不会是练功走火入魔了吧?白辰不惮以恶意揣摩道。可道塔塔主为道家正统,怎么可能练功出差错,只怕是自己想多了。白辰向道塔塔主行了个礼,道:“白辰告退!”
塔主点了点头,说道:“你且去吧。”说完闭眼准备入定。
白辰微微欠身,倒退着走向门外,转身时看见道塔塔主左手小拇指刚从鼻孔拿开,指尖微弹,似乎将什么东西弹进了嘴里,还饶有兴趣地嚼了两下。白辰只觉眼角狠狠抽搐了两下,眼前一黑,整个人摇摇欲坠。
塔主大人怎么了?
落神宫大门外,狻猊兄弟见白辰从如是观中走出来,停止了谈话,努力地做一对称职的看门石兽:“白殿主要回去了?一路慢走啊!”
然而白辰却并未客套,径直从两兄弟之间走了过去。
“咦?他这是怎么了?都不理兽的?”二猊用爪子挠了挠脑袋,挠掉了些许石屑。
大猊想了想,道:“挨骂了,他去见道塔塔主,然后被塔主大人骂了,对一定是这样!”大猊越说越肯定。
二猊琢磨一番,赞同道:“有道理,不过也好,不用闻他的尿骚了。”
于是狻猊兄弟继续趴石台上探讨生存的意义,这种状态可不会常有,自二兽有意识时起,便时不时会有喊杀声从宫内传出,间隔有时数十年,有时数百年,具体他们也记不太清了,毕竟年代太久远了,而他们的石头脑袋瓜明显不是记这种事情的材料。
狻猊两兄弟说了些什么白辰没有听到,它们在想什么白辰估计也没心思去问,甚至他连自己什么时候走出宫门的都没有留意,他此时满脑子都在回想临离开时道塔塔主大人的动作,他总觉得那动作放在塔主大人身上显得极其违和,给人的感觉那么的…不庄重,对,如上次参见时,塔主大人法相庄严,丰神俊朗,气势时而雷霆万钧时而春阳融雪,与今日相比,他更愿意相信前者是塔主。
他掌管天象殿,师从前殿主,所学也算是传承自道家一脉的观星法与易经八卦,而道塔塔主是当今世上道法最为超群者,自然让他心生崇敬。只是今日所见塔主的所为,实在有损形象,总不能塔主是修习了道家无上秘术,一气化三清之法了吧?可那种传说中的法术真的存在吗?
算了,改日去拜访下花锋长老吧,他总比自己知道的秘辛多一些。没办法,谁让自家师尊基本上啥也没对自己交代就走了呢?
白辰按了按额头,当务之急是将落神宫令谕发往各州府,再合计出几个榜单,前者好说,有昊天镜与各州府的玄光镜配合,瞬息可达;可后者就要伤脑筋了。
一步步走过咫尺天涯,向着天象殿而去。
此时落神宫门内,道塔塔主拈来一朵云气将其捏成条鱼状,随手扔进云海,那条小鱼在云波雾浪中上下翻腾,时而溅起几朵云花,不一会儿便变成了一条小小蛟龙模样,张牙舞爪,好不自在。
道塔塔主以手托腮,看着云气怔怔出神,嘴里呢喃道:“不易啊,别让二师父失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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