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硝烟还未散尽，郎华就一骨碌爬起来，一边跑向门厅一边将最外层的外套脱下扔在身后。
那上边溅上了不少腐蚀性汁液，血肉之躯可沾染不得。
“愣什么，走！”郎华招呼众人向医院外冲去。
炸药引发的火浪终究还是短暂，争取来的时间宝贵，经不起哪怕多一秒的浪费。
去路上挡住了几只黑尸，大概是被恢复的照明灯光吸引来的。
摇摇晃晃、颤颤巍巍，实属黑尸中的老弱病残。
林茜和杨晓晓心情不佳，很快就将它们干净利落地解决了。
重要的人身处险境……而自己竟然什么都做不了，这让她们几乎不能忍受。
二女当先一路突击，极杀黑尸如同砍瓜切菜一般。惊得杨本生夫妇和林文金，险些说不出话来。
幸存下来的变异蜘蛛群仍有相当大的基数。它们协同剩余的六只“丝蛛异变体”，一起追出门厅外十数米，而后又徐徐退了回去。
限于生物习性，它们将不会过远地离开巢穴。
不过就算它们追出来，也没什么可怕的。
变异进化为黑兽后，它们仍会受到蜘蛛原有的身体构造限制。
全身只有三个通路阀门来输送氧气的它们，也许在初期能做到迅猛无比，但只要前几分钟的冲刺状态结束，它们就会变得很无力。
蜘蛛注定是短跑选手，不擅长长距离追击的它们，在合围失败后，已经对郎华一行人失去了威胁。
除非……它们能有再次进化的机会。
足足八只丝蛛异变体，数百只变异黑兽蜘蛛。如此大批量的黑尸黑兽，集群出现在灾变第一个月，倒是挺令人吃惊的。
不过想到那片悬尸走廊，郎华心中也就了然了。
丝腺吐丝需要的蛋白质，快速大批量进化需要的进化者血肉或黑尸晶核……这里都不缺。
看来第一个“丝蛛异变体”必是“南齐市国道暴力伤人案”中的伤患之一了。
提前一个月的黑雾能量额外积攒，确实不同凡响。不过感染体增加到八个也许就是极限了吧。
倒悬进化者和尸变体，令孢子群落所在的晶核区域充血，能量累积……这到底是怪物们的天然习性，还是部分进化智慧的表现？
即便是在前世，这种融合尸变体怪物也很罕见，因此郎华对它们的了解并不多。
远处那六个怪物立起身来，节足狰狞挥舞不停。
“显性融合的‘丝蛛异变体’，隐性变异后的黑兽蜘蛛群。”
郎华望向它们，嗤道：“还真是蛇鼠一窝。”
逃出生天后的小萌瘫坐在地上喘起粗气，王艳却还是愣愣地站着，望着医院门厅出神。
“唉”，李丽萍安慰王艳道，“小王你不要太担心了，以后会还有机会救出你男友的。”
“不用了”，王艳摇头道，“我看到他了。”
“唉，这种世道，要保护好自己才是。什么？”李丽萍突然反应过来，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她问：“小王你刚才说什么？”
“我看到他了。”
王艳呆滞着，喃喃道：“就在刚才的楼梯口。他倒悬在那里，还冲着我笑呢。”
第二节
三分钟前的沙市人民医院，楼顶天台杂乱拥堵、漆黑一片。
黑雾后的月光孱弱稀薄，边远处的路灯亮光沾染过来，也没起到太大作用。
天台四周光线暗淡，通往楼顶的楼梯间小屋反锁着，缠了条相当粗的铁链。甚至铁链下还堆叠了不少重物，封闭严密。夜间雾气湿冷，杂物堆上几张报纸湿润，泛着一股潮气。
沿着矮墙栏杆边，则可以看到许多团黑影。影子像是半躺着蜷缩起来的人形，数量还不少的样子。
突然一声巨响，墙角的一团人影睁开眼睛。他或许是想坐起身来，却没能成功。困意和虚弱，使得他连睁眼这个小小的动作都做得很缓慢。
身边的另一人要精神些，他顶着一双黑眼圈问：“什么声音？”
“好像是爆炸。”第一个人混混沌沌地回答。
“姓张的你饿迷糊了吧。”对方摇摇头，有些头昏脑涨。
人们这时候也都醒了，七嘴八舌地插话。
“老王，你才是饿迷糊了。这么大的响动听不见吗？”
“宋老弟你也听见了？”
“对啊，好大的动静。该不会是地震了吧。”
“啊？这可如何是好？我们可是在天台上啊。”
“天台上也好。总好过困在楼里被活活压死。”
“听着动静，可不像是地震。许是医院的什么地方爆了。”
“那趁着混乱。我们悬一条绳子下去吧，说不定这次能逃出去。”
“开什么玩笑？你忘了那次的几个人，是怎么被怪物蜘蛛人破窗袭击的啦？估计现在被吃到渣儿都不剩了。”
“那怎么办？上次冒险找来的食物早就吃没了。这样下去还不是迟早饿死？横竖都是死，还不如……”
“别啊，小伙子。好死不如赖活着。”
“那大叔你说怎么办？”
“这……”
“安静点。确实不是地震。”嘈杂的议论中传出一个清亮的女声。
人群左右让开，从中走出一名身着工作服的女子。
她开衫穿着白大褂样式的外科隔离衣，里面内搭了工作衬衫和亚麻色呢子外套。同是亚麻棕色的中长卷发，在额前眼镜眶处左右分开，披在肩后，只留下几绺半长刘海搭在眉梢上。
女医生肤色微黄，却在亚麻发色反衬下，观感更白嫩一些。
纯白色的工作服，乃是医院和实验室中的标配。因为容易看清污渍，可以做到及时的清洗消毒。
不过在这样的环境下，尤其对比其他人的憔悴和狼狈，女医生身上洁白的大衣、一丝不苟的绯红领带，反倒显得特立独行起来。
但身边人似乎习惯了她的样子，而且反倒对她的话非常重视。
“不是地震？太好了。”
“真的吗，陈医生。那刚才一声巨响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医院里哪个机房、配电室故障爆炸了吗？”
“听动静像是人为的。噤声，我在听。”
“嘘，都安静。听陈医生的。”老王头小声招呼道。
女医生仔细侧耳倾听着：“应该……有人在楼下。是他们弄出的动静。”
“有人？”旁边一个人突然惊喜振奋起来，但转眼又犹豫道：“陈医生，会不会是那些黑尸？”
陈姓女子却向他摇摇头。
她的眼神昏沉却又好像深邃，眼镜下隐约可见的烟熏色眼袋，昭示着她这几日大概过得也很疲惫。
“降临日”后灾变爆发，她亦受影响成为了一名进化者。一觉醒来后，她能明显感觉到五感通明，对“形、声、闻、味、触”等感受比起其他进化者更加敏锐。
不过，倒也不是都大有长进，这里面要除去视觉。
没错，她是个近视眼。
而且看鼻梁上的镜片厚度，可能还是个大近视。
“有人来了？在哪在哪？”
“太好了。会是来救我们的吗？”有人惊喜道。
听到可能会有人在附近，人群立马一股脑地涌向天台边。这时其中一位年轻女孩突然振奋，指着远处说道：“在那里！”
众人抬眼望去，只见视线中有一伙人——大概七八个的样子——从大厅中跑出来，正奋力向医院门外跑去。
而这正是郎华他们！
“哎，我们在这里！救救我们！救救……”
年轻女孩还未说完，便被身后的男子用力捂住了嘴巴。
“王静你疯了？你想把把那些怪物引上来吗！你忘了小张他们怎么死的了？”
似是印证男人的话，一群变异蜘蛛和几只被他们称作“蜘蛛人”的怪物涌出大厅，追向跑远的郎华他们。
而后，怪物们放弃了追赶，退回了医院里。
男人还以为，怪物真的被女孩的喊声给引回来了。他顿时跌坐在地，绝望道：“完了，死定了。王静你可要害死我们了。”
“噤声！”一位青年模样的男医生站了出来，“还不一定呢。老王，你带几个人，再把天台入口给堵上一层。”
这个人同样穿了一身工作服，眉目较宽，面部棱角分明，亦是个不可多得的美男子。
他身形高大，隐约可见衣服下的肌肉线条，站起身来威慑力十足，不怒自威。
“这？”老王犯难道，“我们可是本想今天再去楼下，找些吃的的呀。”
“你是要吃的，还是要命？”
男医生说起话来铿锵有力，像是久居高位的号令者，让人不自觉间感到信服。
“唉。好好。小陈，别瘫在那了。还有你们几个，快跟我来。”
王静抓着头发懊恼道：“那群人是不是没听见，他们怎么不来救我们？”
“想什么呢？没看到那群人也是在仓皇逃命吗？说不定自保也难……”
“就是，那样的怪物谁能敌得过……”
王静突然怒声道：“就该让我喊。现在连最后一丝希望都没有了！”说完后便蹲在地上嘤嘤哭了起来。
众人也不好在责怪她，只是不住地叹气。
这时郎华他们已经走远了，陈姓女医生却还仍站在天台边，既不动，也不言语。
深秋的风在楼顶稍显激烈，吹动纯白色的大衣鼓荡不停。
她的一头长发也随之舞动起来，滑过镜框，扫过眉梢。
唯一不变的是那双盯向黑色浓雾深处的眼睛。
“心妍，怎么了。”男医生问。
她忽然笑道：“我想我们还是有可能得救的。”
“什么？”对方有些疑惑。
“王静的呼救，他听到了。”女医生转向他，一字一顿地说着。
在她脑海中回忆起的，是咫尺前的那一刻。
在那一声短促呼救，即将消散在夜风中的前一瞬，楼下那个模样年轻的男孩驻足向这里望了过来。
她看到了——少年那视线锐利如鹰，似是一把利剑，狠狠地刺进了这漆黑的夜色、浓厚的雾气中。
“好敏锐的听力。”
女医生不禁眯起眼睛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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