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传闻?”
旁边一个国字脸青年好奇问。
“来之前,我就听师长说,今年有一个15岁的少年天才也获取了我们北大的研究生复试资格,当时,我还以为只是传闻,没有想到确有其事。”
钱立群本科的考入北大中文系新闻专业,只不过58年时候并入人大新闻系,虽然后来离京前往贵州,但在北京相熟的师长并不少,能够打听到相关的信息,也正常。
“你们北大还真是人才辈出啊。”国字脸满是感慨。
大家才得知,他叫沈伯年,也是来参加研究生复试的,不过跟大家不同的是,他考的是人大经济学研究生。
不出意外的话,这位也是一方大佬了。
对于他的感慨,大家也只同意后半段,对于前面的主语持有保留态度。
因为钱立群是北大也是人大的。
北大人才辈出这话啥时候都合适,但获得北大研究生复试资格,能不能考上谁也不知道,哪敢以北大人自称。
当然,不考北大也不代表不是人才。
要论这个时代,不读大学就直接考研的代表人物的话,易中天教授绝对是其中最为广为人知的代表。
曾因王者学术顾问而陷入争议风波的历史地理学的大牛葛剑雄教授也算其一。
不仅如此,葛教授还是国内恢复高考后的首批文科博士。
相比较之下,以同等学力考入的北大的同级研究生,就显得寂寂无名。
公交车一路向北,一路闲聊。
经过民院,经过工大,经过农科院,经过人大,最后到了北大站。
然后一行十几人,扛着行李就朝着北大西门进发。
这时的北大,西校门是正门,是汽车不能进入的一道古典式的大门。
北大师生,熙来攘往,骑着单车,穿过门洞,尽显学府气韵。
站在西大门前,众人的模样有点像前来耶路撒冷朝圣的信徒。
只是相比较步履从容的北大师生,苏亦等人就显得风尘仆仆,没有他们的从容以及宁静感。
前世,无数次经过这里,但从来不会觉得自己的人生会跟北大有任何的交集,除非在梦里。
望着眼前的古朴大门,苏亦从来没有一刻比现在觉得自己距离北大两个字如此的近,这种近不仅仅是空间上,更多是来自于心灵的贴近。
陈飞见状,问苏亦,“小亦,你知道北大西门是怎么来的吗?”
苏亦很配合的摇头,“不知道。”
陈飞解释,“其实,北大的原校址不在这里,这里是以前燕大的的校门,也就是所谓的校友门,是由校友捐赠建造而成。”
其他考生向往,“以后咱们功成名就了,希望也有机会捐赠一座校门。”
钱立群也附和,“没有想到陈兄对咱们北大的历史还挺有研究的嘛。”
陈飞笑,“班门弄斧,班门弄斧。主要还是为了让小亦多了解一下北大,毕竟他报考的是历史学研究生嘛。”
钱立群恍然,“忘了这茬!”
陈飞说,“不过说到对北大的了解,我知道的肯定是皮毛,这里最清楚的就是钱教授,如果不着急入内的话,有请钱教授跟大家说一下咱们北大的前世今生如何,说不定复试用到呢。”
这一话出来,钱立群也没法推脱了。
钱立群说,“咱们北大的前世今生啊,肯定是要追溯到京师大学堂,京师大学堂的历史,诸位应该有过耳闻,我这里就不赘述了,还是跟大家说说在北大的为何叫北大吧。”
“1912年5月3日,京师大学堂更名为北京大学校,并冠以“国立”之名,是中国历史上第一所冠名“国立”的大学,严复出任更名后的首任校长。”
说到严复,自然而然就说到北大的历任校长。
大名鼎鼎的蔡元培,蒋梦麟,胡适,肯定不会错过,就连马寅初校长,钱教授也忍不住评论几句。
民国时期的北大校长,都是教育界的名人。
而且大多数具有海外名校背景,如果熟悉民国历史的话,就会发现在各个阶层并不缺乏这种海外名校背景的精英阶层,倒是跟后世很相似。
但最著名,非蔡元培跟胡适之二人莫属,甚至蒋梦麟跟傅斯年讨论蔡元培的时候,蒋梦麟只是自嘲:“蔡元培与胡适是北大的功臣,我不过是北大的‘功狗’。”
但稍微对西南联大的历史有过了解的人,都知道蒋梦麟的伟大。
钱立群不愧是钱立群,历数北大历任校长的生平事迹之后,又跟大家讨论起来北大校名。
“其实北大改名也不止一次,28年北京改为北平的时候,蔡元培跟李石曾就提议效仿法国的教育制度,推行大学院大学区制度,北大一度被改成北平大学北大学院,不过这次改革很快就破产,不到一年就被国府取消,北大恢复校名。”
说到这里,钱教授还感慨,“事实证明,法国人这一套,在国内是行不通,不仅法国大学院大学区制不行,英美高等教育这一套也行不通。”
实际上,大学院制度推广不下去的很大原因在于高校不愿意放权。
原本大学院成立之前,民国的高校就有很大的自治权了,一下子被收编,谁乐意啊。
甚至,随行的伙伴还吐槽,“苏修这一套也行不通。”
苏亦不由感慨,不愧是未来的北大学子,这么早就看到问题的真相。
民国时期,国内的高等教育推行的英式教育,建国后则推行苏联模式,改放后则又恢复英式教育,兜兜转转,一个轮回。
缅怀过去,展望未来,却也离不开当下。
说到现任的时候,钱立群满是感慨,却不愿深谈,开始转移话题,“咱也不堵在校门外了,影响不好,诸位真想了解这段历史,稍后再续。”
众人也没有坚持,苏亦却知道怎么回事。
这个时候,北大已经十几年没有校长,66年陆校长卸任后,他的续任则是78年上任的周培源院士。
此时,距离周校长走马上任还有大半个月的时间。
这是后话。
于是,众人在钱立群的带领下,开始走入西门。
西校门坐东朝西,为古典三开朱漆宫门建筑,高不过七八米,风格古朴、庄严典雅,与颐和园东宫门相似,具有浓郁的民族风格。
不管是红色的朱漆宫门,还有两侧的大石狮,始终全国人民记忆中最熟悉的北大形象。
这个校门,苏亦熟悉得不能够在熟悉。
前世,北大是他不可触及的梦。
他第一次考研的目标院校就是北大。
他本科读是美术史,为了考北大,选了文博,主要是北大考古学根本没有统考名额,只有保研,北大内部消化。
第一年,傻傻的报考北大文博,结果连国家线都够不着。
不过他也是头铁,第二年继续考。
这一次过国家线,却没有过校线,无奈,只好调剂,还算幸运调剂到央民。
结果不甘心的他,继续三战北大。
这一次,终于可以进入复试,却依旧被刷掉。
最后无奈,只好调剂到云大。
调剂一次比一次惨。
嗯,这是后话。
然而,对于北大的向往并没有磨灭。
然而,向往也只能向往了。
然而,谁又想到在一次考古工地发掘的时候,因为感冒晕厥过去的他,眼睛再次睁开的时候,已经是七十年代了呢。
这就是命。
命运的牵引让自己再次跟北大结缘,苏亦觉得挺好。
众人大致打量一下校门,并没有久留,对于每一个前来复试的人来说,复试才是重头戏,参观是附带的。
至于苏亦,对于北大不要太熟悉,前世来了太多次,而老大哥钱立群,人家五十年代就考入北大,再次回来,算是故地重游。
就连陈飞,当知青前,也曾经来过北大,不然,他怎么会有北大梦呢。
为了方面全国各地前来复试的考生,北大方面提供了校内住宿,时间限三天。
然而,为了不耽搁,大部分考生都是提前来北大报道的。
这一来,问题就产生了。
因为,北大的复试通知书已经明确说明,提前报道的考生,不接待。
真的按照通知书的规定,考生都是要等明天才可以入校报道,但在场的诸位,都重视这次复试,提前一天报道。
这个时候,就有人犹豫,“北大会不会不让咱们进入校门内?”
“不至于,顶多不安排住宿而已。”钱立群说。
这点大家却不在乎,“这有啥,来之前在火车站没少睡地板,别说火车站,在知青点,荒郊野岭都睡过呢。”
听到这话,苏亦却哭笑不得。
这帮老大哥,都是吃过苦的人。
当然,真要条件有限,在教室过道打地铺,他也行。
但能不打地铺,不是更好?
陈飞或许感受到他的担心,拍了拍他的肩膀,“别怕,先问问。”
钱立群也道,“真不提供住所了,咱们到外面的招待所挤一挤也是可以的,不用担心。”
苏亦点了点头,也只能够这样。
作为老大哥,钱立群一马当先,直接朝着门卫走过去,“同志,你好,我们是过来参加研究生复试的考生,这是我的介绍信,请过目。”
身份证制度没实行前,唯一的身份证明就是介绍信,这是特殊年代的历史产物,很好限制了人口的流动,为社会治安提供了很好的保障。
同时,也变相把百姓豢养在出生地。
结果,北大方面比大家想的还要人性化,钱立群出示介绍信,门岗放行,北大还安排工作人员把众人领到指定的招待所。
所谓的工作人员也就是学生会的学生,而且一来还来了俩。
都是本科生,一男一女,还都挺年轻,标准的大学生装扮。
一来就开始做自我介绍。
女生叫黄莺歌,学生会学习部部长,男的叫王先勇,学生会的干事。
分别是历史系以及中文系大一新生。
77年才恢复高考,如果不算之前的工农兵大学生的话,北大这边基本都是新生。
不过两人则是以黄莺歌为主,一来就给大家问好,“诸位学长好,学校考虑到今年研究生复试情况特殊,特意安排了住所。”
交谈之下,才知道原来这几天提前报道的考生太多,校方无奈之下,才开放招待所。
这个无奈是真无奈,人太多了,一个个都在校园打地铺,那太影响形象了。
“诸位学长,咱们北大校园有点大,诸位可以边走边观看咱们北大的校园,提前熟悉一下环境,对诸位日后的校园生活也是好的。”
黄莺歌很客气,在去招待所的路上,还跟众人做相应的介绍。
“咱们北大西门,跟前面的汉白玉石桥,都是燕大校友捐资修建的,名为校友门和校友桥。建于1926年。石桥现在也被同学们称为‘小金水桥’。”
“小金水桥”的称呼,苏亦前世就听过,也就只有北大学子,才有这样的底气了。
感受到众人有在认真的听讲,黄莺歌继续扮演导游的角色,“过桥后就是由贝公楼、穆楼和睿楼组成的三合院。建于1926年。贝公楼原名施德楼,1931年改名。这两个名字都是为了纪念汇文大学堂第二任校长詹姆斯·怀特·贝施佛德。贝公楼也是咱们北大的校长办公楼。”
说到这里,黄莺歌下意识停顿了一下。
因为她突然想起来,现在北大还没有校长到任呢。
所以黄莺歌把解说放在楼前草坪上的那一对华表,“据说,这两个华表,和天安门前面的两个,是配错了的一对。不知是兵乱,还是工匠的粗忽,居然有这种事情。也就那么一说,没有人去核对、反驳。”
还别说,这两对华表日后真的有人去核对了。
好像北联大就有一个教授去做考证。
实际上,北大这两对华表不是跟天安门的华表配错,而是国图文津分馆前的华表配错了。
原先燕园这边是有三根华表的,不过这些华表都是当年燕大从圆明园废墟运回来的。
燕大就是在圆明园旁边,当时,由于当时北洋军阀控制下,政府对圆明园管理的力不从心,以致于燕大校长司徒雷登以“保存古物”的名义将圆明园安佑宫的华表强行运到燕大。
实际上,不仅华表,燕大好多建筑材料都是从圆明园废墟搬运的。
后世,圆明园废墟只剩下几块大石头,不仅仅是八国联军烧掉的结果,而是当年烧坏之后,北京城里的达官贵人,就没少从圆明园搬运建材,因为谁都知道皇家园林的用的建材是不可多得的名贵材料。
民国时期的圆明园号称,取之不尽的废料场。
大批的砖瓦,木材,石料等继续被倒卖,无数精美的汉白玉石雕、石碑以及假山太湖石等被运走,用去装饰和修建私人宅院和墓地。
不过这些八卦,却不合适在现场聊,所以苏亦很好的扮演着第一次来北大的游客角色。
同样,看到黄莺歌那么认真的解说,其他人也没有打断她的话。
不仅苏亦,钱立群这个原北大老学长也没有。
毕竟刚才钱立群也只是说到北大的来历,还没有来得及跟大家介绍校园呢。
这姑娘的出现,恰好弥补了其他没有来过北大的考生对于北大校园的好奇。
黄莺歌说的认真,大家也听得津津有味。
很快,招待所就出现在众人的眼前,这个时候,跟在队伍后面的苏亦就显得尤为鹤立鸡群。
看到跟在众人后面苏亦,黄莺歌多少有些疑惑,“弟弟,家属是不能住招待所的。”
顿时,现场一片哄笑,好不欢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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