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是惩罚时间。
我跟博罗米尔站在高耸的宝座前,不敢看坐在阶梯右侧位置上的万年摄政王。
我能听见父王正在起劲地吃东西,也许是葡萄或者提子之类的,他一向喜欢长成这样的水果。
我跟博罗米尔对望一眼,博罗米尔一边转过头一边翻白眼,看上去很无奈。
我深吸一口气,开口:“父……”
“父王你吃完了未?”博罗米尔的声音硬生生把我的声音改掉了,只有他敢这样说话。
“啊……”父王好像才看到我们一样转过头,汁水从嘴里留下下巴画出一条细细的红线,“博罗米尔?”
“对,”博罗米尔用余光瞟了我一眼,“我们来了,您不是有事吗?”
“当然有事,”父王总算从摆满水果的餐桌前转过身面对我们,“你们明天该去参加克劳德和克米拉的葬礼了。”
“……”突然有把槌子重重撞击了我的心,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找到……了吗?”连博罗米尔的声音也在发抖。
“是啊,尸体。”父王又往嘴里塞葡萄,“那些奥克斯给他们留了全尸,已经是万幸。”
这次不是槌子,而是石头重重压在我的心头上。我忍不住看了一眼博罗米尔,他低着头,眼睛瞪得大大的看着地面,我觉得这样的表情有点恐怖。
“我们一定参加。”我赶紧说。
“父王,”博罗米尔抬起头,“我想您忘记了一些事情。”
“哦?”父王饶有兴趣地转过头看着我,“那是什么?博罗米尔。”
他的表情和话语都让我非常难受,我宁可不站在这里,而是已经身处葬礼的现场。
博罗米尔的话中充满了不满:“明天 是法拉米尔的十岁生日。”
“十岁生日?”父王眯起有些空虚的眼神,声音很轻,却一字字清晰无比地钻进我耳朵里,“克劳德将军和克米拉的家属悲痛欲绝,但他们毫无怨言,尽管他们二人不是死在战场上,但他们确实是为了保护冈多的王子才献身的,我已经答应他们,明天就给他们举办隆重的葬礼,王子们一定参加。”
我的喉咙无声的滚动了一下。
“可是……”博罗米尔还未说完,就被父王举起手打断。
“法拉米尔必须要去,你勇敢地救下你的王兄博罗米尔已在米纳斯提里斯传为美谈,骑士们对你赞赏有加,克劳德与克米拉的亲属们自然十分希望见上你一面。”
不是葬礼吗?又不是见面会!我很想这样反驳,但会这样做的从来就是博罗米尔。
博罗米尔回头看了我一眼,然后皱起眉头看向父王,我实在不想看到这两人起什么争执,倒不是因为我有多善良,只是这样的后果总是由我来负担。
“这样的话……我一定去,去参加克劳德和克米拉的葬礼,他们是冈多的勇士,最高尚的骑士,我会这样告诉他们的家人。”
“很好,”父王的脸上出现了笑容,连带着拉起一片皱纹,“这样才对,这样才是冈多的摄政王子,很好。”
老实说,我真的很高兴,父亲对我笑了,他很满意,这样把我的生日宴会改成他人的葬礼又有何妨,再说,克劳德和克米拉是为了保护我和博罗米尔而牺牲的,他们的确应该拥有这样的殊荣。
博罗米尔回头挑起眉毛看着我,我发现我有些不想看到他,虽然我知道这一点也不是他的错。
父王吧唧吧唧吃东西的声音又传来了,我和博罗米尔对看一眼,然后转身离开大殿,这次我们没有从旁侧的偏殿离开,而是走出大门,一直走到有卫兵守卫的大门前,前方,就是向前延伸百米的石头平台,上面有一大片绿茵茵的草地,平台的尽头像是悬崖一样垂直而下,我到现在还对那个峭壁心有余悸。小时候我跟博罗米尔来到峭壁边,然后开始互相推搡,我把博罗米尔推下去了,如果不是他千钧一发的时刻紧紧抓着崖壁边缘,恐怕现在的我就不会和他一同站在这里。
绿草地的中央,是那棵白树,我到现在还无法理解,为何这株并不高大的白树会成为米纳斯提里斯的象征,我不知道是因为这棵树所以整个米纳斯提里斯都变成白色还是因为这座城才中了树干雪白的树,但总之,我对这颗树没什么好感,现在正是夏天,但事实上这株白树已是枯树,一年四季都是这种死白。每次看到白树我都有种气数将尽的错觉,所以一直以来不喜欢这颗树坐落在刚多的庭院中。
我跟博罗米尔在阴影中站了片刻,就看着那白树,然后博罗米尔开口:
“明天的葬礼我也一起去吧?”
“父王本来就指明要你一起去啊?”我回头瞪大眼看着他。
“是哦,我忘了。”博罗米尔沉吟片刻,又转过头看着我,“看到白树,心里就不舒服。”
“为什么?”
“你不知道?”居然是博罗米尔相当吃惊。
“知道什么?”我努力把眼睛瞪得比他更大,博罗米尔没想开玩笑,转头远望那颗 白树,口气沉重起来:
“父王,我很小的时候跟我说过……‘光荣死去的战士,灵魂都是这样的纯白,就是晴空万里时漂浮在遥远天际的朵朵白云’。”
他所描绘的景色,我见过很多次,从这个高台上看到的清空更加澄澈和湛蓝,我一度以为自己肯定比住在底下的平民离天更近,多多少少为此窃喜过。现在我抬头望向远处的天际,今天正是晴空万里,按照博罗米尔的说法,我头顶的苍穹之上,战士们的英灵正在俯视着我?
“真的吗?”我不禁哑然。
“肯定是真的啊,”博罗米尔一脸坚决,“刚多人都以这颗白树为荣,要我说,这就是骑士们高贵灵魂的象征!即使他们死了,白树也会替他们继续活下去。”
我被博罗米尔的说法震撼到了。
“是这样!!”话一出口,我才发现自己相当激动。
“啊……对。”博罗米尔咧开嘴别扭地笑了一下。
“这是父王跟你说的?”
“对啊,也许父王说过就忘了吧,也许他不喜欢把一件事做两遍。”
看到我的表情,博罗米尔赶快转移话题:
“你说,克劳德和克米拉是不是正在看着我们呢?”
我抬头看向头顶,但是盛夏的阳光太过刺眼,所以我只能闭上眼睛,垂下头。
“我们却无法看到他们了。”我眯起眼转向博罗米尔。
“他们死得其所。”博罗米尔收起笑容,在阳光下眯着眼睛。
“当然,我们……我们会记住他们的,对吧?”
“想来日后我也是这种归宿。”
博罗米尔的回答让我始料未及。
“喂,”博罗米尔用一只手指戳了一下我的头,“我死了你会不会哭啊。”
我看着博罗米尔,心想他都知道什么呢,这么信誓旦旦,事实上,从战场上回来的伤兵常说:年轻的小伙子们天天嚷着要上战场,然后他们去过一次就一定不想再去第二次。博罗米尔嘲笑说这事胆小鬼的看法,而现在看着他的我深深怀疑起来,他真的可以毫无惧色地面对黑压压的敌军吗,不过我也没有资格说他什么,毕竟我还比他小五岁呢。而且博罗米尔一定不服气,搞不好我们两个又会打起来。
“喂,”我一边往回走一边说,“克劳德死了,谁是冈多的将军呢?”
“冈多的将军可不止他一个。”博罗米尔开始甩手上他十岁生日时父王送给他的金链。
我难以控制地开始愤怒起来。
“克劳德是为我们死的,克米拉也是!我们应该对他们尊敬一些!”
“小鬼,在我面前装成大人。”博罗米尔回头呵呵地笑。
“可是……”
“行了行了,我们身为冈多的小主人不必太多悲痛。父王是这么说的。”
我冷冷地说:“父王什么也没跟我说。”
“那你听我的就好啦!”
我很想往博罗米尔那张哈哈笑的脸上捶一拳。
“喂,博罗米尔,”我突然觉得喉咙被什么烤的火热,有些话根本憋不住,“我们来赌一赌吧,看谁先成为冈多的将军。”
“那当然是我啦!我比你大啊!”博罗米尔哈哈笑得更开心了。
“那未必。”我觉得自己的嗓音低的不像我自己。
“行啊!要赌就赌吧,赌什么?”
“赌……呃……’
“不然,就赌个人情吧。“博罗米尔一副胜利者的姿态,
“什么叫……一个人情?”我有点不安。
“就是,如果我赢了,我叫你做什么你都得做,如果你还当自己是个战士。”
“……没问题。”作为赌注来说,这个说法尚且折中,既不会显得太轻薄也不会太过严重,再说了,谁知道我们中第一个当上将军的人那是多大了,那是未来的事,什么变数都可能有的,所以现在的我也不会很担心。
“一言为定!”博罗米尔举起拳头。
“一言为定!”我也举起拳头跟他的拳头互碰了一下,然后总算能有心情开口大笑。
克劳德和克米拉的葬礼上,我和博罗米尔给他们的尸体撒上鲜花,博罗米尔努力挺起胸膛,仿佛当自己是缺席的摄政王,事实上,作为对克劳德克米拉一家的崇高敬意,这样做已经够了。
我和博罗米尔一起,将宝剑放在克劳德胸前紧握的手中,他看起来安详而平静,无法想象他的尸体刚刚被发现时是怎样的情景。
我突然觉得鼻子酸酸的,但是一看到博罗米尔那死撑着的表情,我就觉得自己要是落下一滴眼泪都是犯罪。
我们没有目睹克劳德克米拉的尸体被抬下台阶,我们只目送他们的遗体离开灵堂,然后就茫然地站在原地,不知道该做什么,这时我才意识到,我太小,博罗米尔也难当大任。
很多人都准备去河边送别他们,而我跟博罗米尔已经开始想着回宫的事了,但我们一看到克特米尔老将军笔直地站在儿子的遗体前,我就觉得擅自离开绝对不行。
于是,博罗米尔小心接近可特米尔,努力冷静地说:“您的儿子是刚多难得的勇士,我和法拉米尔和刚多人民会永远记住他,请您节哀。“
“谢谢殿下。”克特米尔的口气出奇的平静。
我和博罗米尔对看一眼,眼中如释重负的表情闪烁不定,还是掩藏不住。
克特米尔左边站着我,右边是博罗米尔,我们一动不动地看着鲜花落在遗体上纷纷扬扬,谁都没有说话,我想到了我跟博罗米尔的打赌,想到了未来很多年以后,那时我会是什么样子,可能,博罗米尔会真的比我快当上将军吧,毕竟他比我有优势,如果母后还健在,也许我还能依靠母后,至于父王那边,我一向是敬而远之,我相信父王一定也愿意我这样做。那么,我突然想到,如果我比博罗米尔更加出色呢?如果我具备这种实力,比他更早当上将军呢?现在的我绝对是背水一战,被动得很,但是想到未来这番光景,想到长大的我在父王母后博罗米尔面前还有冈多的人民面前,起着高头大马,身着锃亮的铠甲,手持长枪,身披红袍的非凡光景,这几乎使我忘记了其它事情,虽然很明白想象毕竟是想象,但我现在就宁愿停留在这样的想象力,看到高大健壮的我成为一个真正的骑士,甚至带兵迎敌……
“喂,”博罗米尔的声音传来,“你口水流到衣领上了。”
我猛的回过神,立刻低头检查自己的衣领,我的衣领还是今天早上刚换上礼服时的整洁干净哪里来的口水??我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也没感到有液体粘在嘴巴上。
“哈哈!”博罗米尔爆发出大笑,随机立刻止住。
我立刻绕过克特米尔背后准备踢博罗米尔一脚,结果被克特米尔拉回来,我暗暗吃惊,原来克特米尔的力气这么大,博罗米尔把头伸出来冲我吐舌头,我是真想把那个长舌头拉出来钉在什么地方。
“好了,”克特米尔的声音带着些许严厉,“烈士的遗体就在眼前,可英灵却在天上看着你们呢,他们希望看到两个稳重深沉的小王子!”
我立刻抬头看向克特米尔,突然觉得喉咙里堵了硬块。
“您也知道那个传说啊?说是阵亡的将士会化作天上洁白的云朵?”
“啊……哦,是的,是的,我当然知道,那个传说谁都知道!只有最英勇的战士才有这样的机会,成为俯瞰大地的白云。”
“英灵们的灵魂也是洁白的!”我兴奋地大喊。
“对……对,的确是如此的,洁白无瑕,高贵美丽的灵魂,看看那圣白树,”克特米尔的眼睛突然明亮起来,“那白树就是见证,它洗去战士们鲜血染红的躯体,褪去死亡的痛苦,还给他们一个雪白的灵魂。”
我跟博罗米尔,张着嘴想象那阳光下枝叶闪着微妙光芒的白树,突然觉得,那树并不是一个死物,甚至它不仅仅是站在那里轻轻摇摆枝叶,那树,似乎正在用斜睨的眼神看着我们这里,既是如此,我也感到胸口里面有什么东西逐渐充实起来,渐渐膨胀,当我注视着阳光下的白树,我想到很多平时从不曾想象过的东西,忠诚,荣耀,死亡,永恒,很多次听过了但是根本不理解。至少我确信,那白树不仅仅是一棵树,那树干里一定包含着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When the sunshine on the earth……”
有个女人的声音响了起来,饱满,宏亮,婉转而深沉,歌声似乎绕上拔地千尺的绝壁上飞了上去。
“I look back to my hometown/
the white city
/My heart lies/
My lovely people/
Warm eyes full of tears
When a shadow over world
I look forward
Where is my eternal rest place
My forever lover
Can you see my fredom soul?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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