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封请帖放置在卧室的茶几上,基陆雅站在窗前,就像是躲避似的眺望大陆的西方。那里是请帖的来源,也是曾经留下过记忆的地方。
么多熟悉的名字,克莱芒特、CUMA、玛丽安、莫达亚纳……如烟似雾的过往一一浮现在眼前。
“已经……不能再回到从前了……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呢喃过后,泪水划过脸颊。
原本不应该是这个结局的,原本现在站在那个人的身边,骄傲地宣布CUMA涅槃重生的人,应该是自己。可是现在,那个人却自己一个人,完成这件事,怀着满腹的仇恨,要向整个世界宣战。
“女皇陛下,巴菲特大使已经在大殿等候多时了。您需要召见他吗?”
“不必,我自己去见他吧。”
“是。”
过去的自己,是备受瞩目,公认可以成为军神的得力助手的魔法系主任。现在的自己,是君临千百万人之上的阿斯拉蒂帝国女皇,所有人都相信有朝一日,自己将统治两个大陆。
可是,失去了朋友,与至爱反目成仇,这样的感觉会摧毁一个女孩子的心。她虽然已经年龄不小了,可是仍然是一个有公主梦的女青年。但哪一个公主的白马王子会和公主互相敌视呢?
基陆雅清楚是自己的好意毁掉了和温蒂之间最后的羁绊,他在她的帝国里当了整整三年的笼中鸟,如今铁笼破坏,展翅高飞的雄鹰将捕食曾经关押它的猎人了。
斯杜尔特向基陆雅发的这一封请帖,说实话,应该先征求谢菲尔德的意见,然后再选择措辞如何发帖,而不是相反的顺序。
CUMA现在是谢菲尔德公爵明面上作为校长主管CUMA的运营,而实际上他是火绒草基地的指挥官,这个身份始终没有解除就意味着虽然温蒂把火绒草基地除名,但不排除有朝一日他会重建火绒草基地。而且火绒草舰队都还没有除名,“火绒草”这个名字就更加不能随随便便就扔掉咯。那么温蒂在CUMA扮演一个什么角色呢?答案是,执行长。
CUMA原本有三个核心部门:学生会、纠察队、学会。学生会主要管理学生的各项相关事务:学习、转系、入伍、转职等,纠察队主要负责学校的治安以及对学生不当行为的纠正与制止(其实就是风纪委员会,但职能更加偏重于监察和治安),学会纯粹是教授们之间的学术交流以及一些技术难关的提出和解决。三部门之间的协调就由执行长负责,但不同于学生会会长、纠察队队长、学会会长,执行长是不能选举的,他的存在仅仅是为了确保温蒂对CUMA的实际指挥权。研究什么、培养哪方面的人才、怎样教会学生服从命令听指挥,这些都是执行长的工作。
曾经执行长是温蒂亲自认命的,但是经过一连串的变故特别是大清洗浩劫之后,CUMA原来的人员基本上走的走散的散,经过第四次大陆战争之后,原CUMA的人员基本上都不见了。所以现在温蒂暂时兼职执行长的职务,其余几个职务就从应届学生和教授中选举。
249年12月31日是开学前一天,第二天是开学典礼,第三天就正式行课。这一天要进行各种准备并邀请重要人士前来,以获得CUMA在运营上的多方面支持。这会儿,温蒂在克莱芒特校区——他自始自终认为大陆工会中立区才是主校区,可是那里已经有了另一个名字,南海滨——C-TDA刚刚得到他的命令,配合巴菲特海军和海防陆军部队,全面确保克莱芒特市区、外围、近海海域、外海海域的安全,C54和C55航空团分别派出最有巡航经验的驾驶员,全天候实时巡逻指定海域的空域。克莱芒特校区内绝大多数都是C-TDA的士兵,新学期开始前,学生都已经开始陆陆续续地入校了。除了巴菲特的学生还有阿斯拉蒂的学生,就连狄威菲琉斯的留学生都有,虽然种族不同,但是那统一的七彩校服却非常引人注目。说是七彩,实际上是以白色或者黑色为主色调,服装上的有些领结和丝带之类的地方使用了七种颜色混合搭配出比较赏心悦目图案罢了。另外有一些细节可以显示出设计CUMA校服时候的创作思路之天马行空。
男性校服使用的是白色主色调,女性使用的是黑色。二者都有肩章或者臂章或者袖章,其中只有肩章的说明是巴菲特学生,只有臂章的说明是阿斯拉蒂学生,只有袖章的说明是狄威菲琉斯学生。肩章、臂章和袖章使用的颜色不同也显示了另一些信息,采用色彩三原色的说明是学生会成员,采用色光三原色的说明是纠察队成员,虹色的说明是普通学生没有任何职务。上面的所有这些附加信息都是不能叠加的,也就是说,一个学生不能同时加入不同部门,也不可能同时来自于两个国家。
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开学典礼之前的这一天,来学校的主要是巴菲特的男生,很少见巴菲特的女生,阿斯拉蒂则是男生女生差不多比例和数量,狄威菲琉斯基本上只有女性留学生,这大概是因为国家的价值观不同导致的。
走在校园当中,来往的学生都注意到这个穿着三章齐全的制服而且戴着宽檐帽的学生模样的男性青年,温蒂·圣·莫达亚纳,CUMA的执行长。但他们并不知道他的真名,只能叫他执行长。
“早上好啊,亲爱的执行长先生。”
虽然温蒂一路上忽视了所有七嘴八舌的议论声,但实际上没有人敢叫住他,所以到刚刚那一幕为止还算是顺利。
“克莉丝汀?!”温蒂转身,看到发出那个声音的不是别人,正是狄威菲琉斯帝国大公主,克莉丝汀·萨瓦尔纳·狄威菲琉斯。
“呀呼~很高兴见到你,执行长。”克莉丝汀无视周围小声的咕哝,径直上来面对温蒂。
“哦哦,嗯,你气色不错,想必是玛琳姬陛下治国有方令人自豪吧。”温蒂笑道。
“母亲的事情不提也罢。对啦,怎么想到设立克莱芒特校区呢?哦,不对,应该说,为什么这时候又想重建克莱芒特校区了呢?”克莉丝汀问道。
“这不是你可以了解的事情吧,克莉丝汀殿下,虽然你贵为一国公主,但在这里,你只不过是个新生。”温蒂笑道。
“唉?不是吧,我还算是本校的老学生了吧?!”克莉丝汀惊奇地问道。
“主校区已经毁了,所有曾经的注册消息统统遗失,现在一切重新开始。”温蒂笑道,同时转身就走,“不要迟到了,明天的开学典礼。”
克莉丝汀想追上去,但是她被周围好奇的学生给为团团围住了。
“唉?什么什么,你认识执行长吗?!”
“请问你和执行长是什么关系呀?你是执行长的女朋友嘛?!”
“啊,难道说这就是所谓的郎才女貌?”
“执行长大人好帅气!”
……
温蒂走进校长室,谢菲尔德正在享受一杯非常浓郁的苦丁茶。一看到温蒂进来就致意:“哦,是您呐,长……嗯,咳咳,执行长。”
“校长先生,论年龄,您比我年长,论资历,您在我入伍之前就是一国公爵了。请您不要弄错尊卑顺序了。”温蒂说道。
“啊哈哈,我早就不在意那些身外之物了。你是我我上司,我跟随你的脚步已经有了一些时日,有些事情我都清楚而且也想明白了。”谢菲尔德说道,他皱着眉头喝茶,“不来一杯吗,执行长?这是从北方的拉斯特利采集的苦丁茶,味道非常纯正。”
“校长,明天的开学典礼上,有些重要人物会来。他们都是受了邀请的,但我并不知道学校向他们发出了邀请。”温蒂说道,他看着窗外,络绎不绝的学生从校外涌入,各个报道点都在忙碌着。
“执行长,那是斯杜尔特陛下做的事情,因为克莱芒特说死了是巴菲特的城市而且没有自主权的,皇帝要对这里干什么或者邀请谁来,可用不着向这里的人报告。”谢菲尔德听出了温蒂的不满,“首先邀请的就是阿斯拉蒂女皇,我女儿。”
谢菲尔德强调基陆雅是他的女儿,而且以一位父亲的语气向温蒂报告,温蒂知道他的用意。
“校长,您尽可以放心,父亲的尊严和关爱,我不会随意破坏的。”温蒂说道,他点点头,“我虽然没见过我父母,但是亲情是至高无上的,不容许任何人玷污它。”
“执行长,小女一失足成千古恨,你可以理解我这个当父亲的该是有多……”
“校长,我认为,在父亲而言,女儿犯下的任何错都是可以原谅的,不是吗?”温蒂笑道。
谢菲尔德松了口气,这算是保证了,就算哪一天阿斯拉蒂真的被温蒂给那什么了的话,基陆雅也可以保证平安无事,玛丽安家族的血统得以流传。
“明天的事情还请您费心,校长……”温蒂说道,他离开了办公室。
“当然,执行长。”谢菲尔德回答道。
但是温蒂离开办公室之后,后半句才说出来:“……但我不是基陆雅的父亲。”
250年1月1日,CUMA克莱芒特校区开学典礼,50级全部3个系各自有4个班级,每个班级40人,加上全校教职工(C-TDA虽然挂了CUMA的名号,但是它不算校园编制而是温蒂直属),大约800人汇聚在操场上,由校长谢菲尔德·玛丽安·阿斯拉蒂首先致开幕辞,然后由三部门各自的部长分别致辞,最后由各班班主任带领学生返回各自的教室进行学前教育。整个开学典礼的过程中,温蒂没有出现在操场上,这让克莉丝汀心慌意乱。
这一次充当狄威菲琉斯第一批留学生,克莉丝汀身上是有任务的,那就是和温蒂交好。
她当然十分清楚,第四次大陆战争起因经过结果是怎么回事,军神复苏已经不再是秘密,只不过很多人要么不知道军神的事情,要么已经淡忘了,要么就是不愿意也不敢相信军神重返人间了。
温蒂东山再起是毫无疑问的,斯杜尔特给了他强大的后援,斯杜尔特这个野心家的底细,狄威菲琉斯非常清楚,因为他们收留了斯杜尔特的兄弟,博菲莱·巴菲特和他的团队。有些事情从他们的说法中可以略知一二,比如第一次大陆战争其实是斯杜尔特一手主导的,比如最先打算杀死巴菲特第一帝国皇帝的其实是斯杜尔特这个弑父的混蛋,又比如斯杜尔特只不过把民主作为了他的一种手段来骗取民意,他为了自己的野心,什么都能忍受而且也非常愿意花大把的力气和时间去扮演一个原本根本和他背道而驰的形象。
这样的一个魔鬼,现在成了温蒂的靠山,克莉丝汀大概可猜得出是怎么回事,温蒂为了报赛扬的仇,什么都愿意牺牲了,包括他自己。
故而,这一次克莉丝汀还有告知温蒂真相这么一个任务,但是怎么让他相信自己的一面之词,这是一个难题。打草惊蛇只能引来杀身之祸,这里到处都是斯杜尔特的眼线。
正想着这些切身的事情,克莉丝汀忽然在一处长椅上看到了正在打盹儿的温蒂。
CUMA的执行长竟然在一张不引人注意的长椅上打盹儿,这种事情真是奇闻异事。
克莉丝汀小心翼翼地走过去,和温蒂并排坐着,近距离欣赏他打瞌睡的样子。
真是奇妙,虽然在熟睡的样子,可是给人的感觉是他在沉思,周围竟然隐隐约约有些神圣的气息!?而温蒂还在呢喃着什么,克莉丝汀凑近了,仔细地听着。
“……乡……紫……再会……”
就在她听得入神的时候,忽然听到一句清清楚楚的:“公主殿下,偷听别人的梦呓是非常不礼貌的行为。”
“哎呀!吓死我了!不要这么突然地就醒过来嘛!”克莉丝汀这一惊差点翻身从椅子上摔下去。
“你才是,一国公主凑这么近是想偷听什么不该知道的事情吗?”温蒂笑道。
“哪有啊,我就是碰巧路过罢了,看你深思熟虑的样子被迷住了而已。”
“真的,那还真是不好意思。”
“……”
“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温蒂说完就要起身离去。
眼看沟通的机会就要溜走,克莉丝汀急切地问了一句非常明智的话:
“温蒂,你真的去过很远的地方,受过很深的痛苦吗?”
“我曾经感到非常悲痛。”温蒂回答道,这一次他没有再笑了。
“那么,现在的这样平和的现状是因为你而出现的,你是不是感到了一点欣慰呢?”
“我非常高兴。”
“那么,这是不是说,你心中的伤痛已经被填平了?”克莉丝汀抱着一丝希望,看着温蒂那即便饱经风霜却还是神采奕奕的脸庞。
“我目前所感受到的喜悦,等同于我过去受到的痛苦。”温蒂笑道。
这个回答跟克莉丝汀所期望的可不仅仅是相差太多,简直就是背道而驰了。
温蒂话里有话,他有自己已经出家了一样的感觉,但是克莉丝汀清楚地认识到,那仅仅是指代温蒂自己而没有算上赛扬的份儿。自己的妹妹杀死了温蒂的兄弟,自己的爱慕对象现在将对不仅仅是自己的妹妹还有一大堆背叛了他的人痛下杀手。
“如果有一天,你踏上了王国的土地,我希望你是因为接受了我的邀请而前来旅游的。”克莉丝汀实在是想不出什么了,只能如是说,她没有好口才,怎么去劝说一个复仇者放弃他的计划和决心?
“我会的,殿下,不过常言道来而不往非礼也,所以我不会等你邀请。”温蒂说完就走了,没有停下来回头看一眼这个曾经是他的学生并和他有那么一点点羁绊的精灵。
克莉丝汀咬了咬嘴唇,从相反的方向离去,而空空如也的长椅上,只剩下几片枯黄的落叶,深冬的树林是光秃秃的一片,没有一点点的暖意和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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