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里,好多族人在屋内叽叽喳喳,见孟青云来了便住声。
送孟学永回来的胥吏是辛家庄的辛辉,他一直在等孟家主事的人,见到孟青云来,他把工地上的情况说了个大概。
然后说辛家庄那两个小伙子不是故意的,罚他们出医药费,并出人把孟学永余下的徭役补上。
“多谢辛户长将我爹及时送来,这个拿着喝茶。”
孟青云能听懂辛辉话中之意,他言外之意是他们已做处理,希望再不要闹。
他哪有工夫追究是不是故意为之,抓紧时间将老爹的腿治好,不要落下后遗症才是重中之重。
孟青云将一百钱放在胥吏手中道,“辛户长先稍歇,待我从医所回来,再请户长吃酒。”
“孟幺郎抓紧给孟老爹看郎中,工地上忙,不能耽误,就此别过!”
辛辉等孟青云来,说清楚孟学永受伤情况是其次,重要的就是为了要钱。
往年送伤者,主家打赏也就是三十钱左右,不想今日孟青云给了一百钱,他自然喜滋滋回去复命,怎会等着吃酒,惹人嫌。
送走辛辉,孟青云和几个族人用板车把孟学永拉到镇上医所。
镇上潘氏医所的潘郎中擅长跌打损伤,他诊断孟学永是骨折,但不严重,很容易愈合。
潘郎中拍着胸膛保证,三天来医所换药一次,半个月就能活动了。
手摸心会,拔伸牵引,旋转屈伸,端挤提按,摇摆触碰,按摩推拿,夹挤分骨,折顶回旋,潘郎中将这八种正骨手法综合使用,隔着皮肉把错位的骨折对好,避免骨折对位差,造成畸形愈合。
孟青云从潘郎中将骨整复手法上看出,他没有吹牛,而是一位很专业的正骨郎中。
这种手法看起来简单,实际上技术要求较高,只有反复实践的郎中,才能纯熟掌握其中的精髓。
接着潘郎中将自己专用的药膏抹在受伤部位,然后在骨折处施用夹板固定,开了三副药,叮嘱三天后一定要来换药复查。
孟青云谢过郎中,付了钱拉着父亲回家。
回到家里,见孟正云等人都在,大家七手八脚将孟学永扶上床,然后问了治疗情况,听说无大碍后都松了口气。
坐了一会儿,王永胜将账目交代清楚,然后大伙都走了。
第二天孟青云没有去坊市。
坊市生意由王永胜等人照料足足有余,这在前几天的实践中已经证实,孟青云只是把配料交给他们,然后在家照顾父亲。
早饭吃罢,陆续有族中人来看望。
农村人很朴实,看望病人都是拿家中现有的食物,你拎几个鸡蛋,他端一碗米,进屋说些安心养病的话,拉一拉家常,喝几口茶水就走了。
巳时刚过,就听两个小孩的吵吵声,出去一看却是四姐孟三月带着两个外甥来了。
孟三月将手中拎着的老母鸡放下,急匆匆进屋,见到父亲腿上固定的夹板,眼泪扑簌簌流下。
她取名三月,不仅仅是三月出生这么简单,出生那年三月,父亲把她从阎王殿上抢回来。
肥正月,瘦二月,半死不活三四月,在农村生在三月的孩子注定是穷命,而孟三月生下的时候,不仅大病一场,母亲还不下奶。
这种情况出现在村中,大多数人都会放弃治疗,漠然看着一个女孩夭折。
女孩是赔钱货,再说这么小的孩子,几乎救不过来,治疗也是白费钱。
孟学永不放弃。
他借钱请郎中把女儿从鬼门关抢回来,杀了下蛋鸡给老婆补身子,还不顾水冷去河里摸鱼,最终老婆有了奶,女儿也活了下来。
孟三月一哭,孟迎弟也跟着哭,两个外甥见到也跟着哇哇大哭。
“姐,爹受伤心情不好,你们一哭,爹的心更乱了。”
孟青云劝住姐姐,给两个外甥一人一把零嘴,然后把话题扯开,“四姐,姐夫怎么没有来?”
“也去服徭役了,说是溪南河堤坝需要加固,不知道现在完工了没有?”
孟三月面带忧色,埋怨道,“他是家中老大,其余弟弟还未成丁,脏活累活自然是他的,老大就是命苦。”
“四丫头可不能在婆家说这些丧气的话,免得让耕生夹在婆媳中间难受。谁家的日子都不好过,你得有个好肚量,才能有个和睦的家。”
孟学永教训女儿道,“长嫂为母,你做表率,小叔子们长大自然会有回报,人心都是肉长的,谁愿去做个没良心的。”
“爹,我晓得。”孟三月低头道,“我就是说说,在婆家我都把话藏在心里的。”
孟学永再没有说话。
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和她们说话得注意轻重,姑娘在婆家受气都藏在心里,说重了姑娘会伤心,说轻了她也不在乎,该和公婆争吵的依然如旧。
并不是当父母的不帮女儿说话,实在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
姐弟仨聊了些家常,就听和旺财玩耍的外甥喊道:“姑妈来了!”
孟青云等人出去,见到大姐、二姐、三姐都来了,她们拎着鸡鸭,拖家带口进来。
孟青云将亲戚们迎进屋,姐姐们都围在父亲周围询问伤情和治疗情况,孟学永说不碍事,郎中已经正位上药固定了,等骨头愈合就可以下床走动。
三姐孟腊梅忿忿道:“等徭役结束,我们去辛家庄讨个说法,两个大小伙子硬把车往咱爹腿上推,不是故意的能推那么准!”
孟学永没有吱声,笑呵呵看着三女儿,孟腊梅心直口快,是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脾气就是雷阵雨,来的急去的快,火发了准停。
三女婿李进见妻子滔滔不绝,低声道:“腊梅,说几句行了,爹心烦着呢!”
“一边去,不是你爹,你当然不知道心疼!”孟腊梅转身揪着丈夫的耳朵质问道,“过几天我们去辛家庄讨说法,你去不去?”
“当然去,我怎会饶过他们。”
李进信誓旦旦,然后求饶道,“腊梅,疼!”
孟腊梅刚松手,就听孟三月大儿子刘斌喊道:“三姑父是个怕老婆,羞羞~~”
立刻屋内一片哄笑。
李进讪讪笑着,脸上没有一丝愠色,看来习以为常了,孟腊梅反而有点脸红,她指着刘斌笑道:“尕娃子乱说话,长大娶了媳妇,一定是个怕老婆!”
刘斌才七岁,他哪懂得怕老婆的内涵,早和其他孩子跑到院中逐鸡斗狗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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