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看风暴成型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好像它非常缓慢一般，看似需要许久才能与地面相连，但如果考虑其影响的范围，那么其中所蕴含的能量和对整个能量集群发生变化的速度就不是那么令人平静了。
穿梭机四周的海面仍旧平静，我眼睁睁看着那风暴裹挟的云墙旋转着朝海面接去，灰暗的天空几乎将整个海域变成夜晚，浪涌迎面袭来，比平时灰蒙蒙的天色下更加深重的云彩几乎要掉下来。
就在我望着天象同时努力稳定剧烈晃动的艇身时，一道亮光却突然扫过我的余光。
这里难道有人？
不，这不可能，无论是雷达还是在进入风暴海域前的目视都说明了这就是一般的海面而已，对方也没有信号进入，我实在是不懂发生了什么，不禁站起身来，一边用双手撑住挡风玻璃——能挡太阳风的玻璃，以免在越发剧烈的晃动中被碰撞到，一边尝试看清灯光的来源。
除了已经堪称滔天的巨浪之外，并没有什么东西，正片海域反倒在狂躁中显出些不变的平静。
但遵循着内心的指引，我仍旧控制着方向，朝那里驶去。毕竟就算忽略直觉一类虚无缥缈的东西，从逻辑上说，在本应一成不变的海面上出现了风暴这异常，在这异常中又出现了灯光这异常，无论如何都意味着那里一定有什么在等着我，这对我而言是机会。
终于无法继续忍耐那灾难般沉重的控制装置，启动了大气层内引擎，不用继续忍受颠簸确实感觉舒服了些，但回头看看已经一团乱麻的舱内，不禁叹了口气，为什么我从一开始会选择在海面上航行呢？
纷乱的思绪全部被前方映入眼帘的事物斩断，我突然感觉到浓烈的不真实感，甚至比我刚刚在幽暗林地中见到那龙形生物时还要震惊——毕竟在“哈姆雷特”中所看到的光景让我对这些异常有了些预期，但现在我所看到的，就不是异常可以形容的了，而是妥妥的诡异。
那是一艘船，一艘巨船，或者说，航空母舰，而且显然是比黄金时代还要老些的存在。
那航母所在的地区恰好是暴风眼，掌舵者似乎中很小心地将航船维持在一个最为平静的海域中，而那风暴眼的范围则被其上空的缕缕阳光照得稍亮了些。
我立刻意识到问题，在这风暴之上的云层与尘埃仍旧削弱着阳光的射入，一般的风暴则不同，它们的风眼上空永远不会有留存的阴云，我突然对这风暴有了些新的想法。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应该是一个幻境。
但，我刚才为什么感到了如此剧烈地颠簸？
不断靠近时，那航母上突然有探照灯锁定了我的位置，随后我居然收到了短波无线电通信。
无线电接受设备这种东西如果不是因为我的突发奇想，是绝对不可能装在穿梭机上的，至于我当时的想法，大抵是出于某种浪漫的幻想吧。
令我感到困惑的是，那无线电中传来的呼叫居然并非我想象中的英语，在北太平洋一带难道还有别的国家有航空母舰这种东西吗？
仔细辨认那航船的细节，我却无法分辨它属于哪个势力，从外观看，这明显是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的产物，但不但没有旗帜，我甚至很难通过我相对空中花园绝大多数人而言已经堪称丰富的历史知识看出那风格属于哪个势力。
随着距离的不断靠近，被巨量的雨水搞得几乎停止运作的光学望远镜终于还是发挥作用了，我惊奇地发现那巨船船体上的浅灰色靠近之后居然慢慢改变了颜色——那居然是由冰组成的船体，只是阳光自上而下射入这暴风眼，整个船体几乎全部覆盖在宽大的甲板组成的阴影中，等到画面越发清晰，这东西的细节也越来越完整了。
那是一条冰块制成的船，经典纺锤形的船体由冰与疑似塑料的材料组合构成，其上覆盖着几乎是纯黑的、完整的甲板，而其舰桥结构居然几乎是由木棚和钢管组成的。
那熟悉的错乱感又在心中浮现，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那么接下来——
无线电中的杂讯越来越轻了，我也逐渐听清了其中的声音，那显然是斯拉夫语系的一种，其中的弹射随着距离的拉近依然清晰可辨，可能是俄语？
我尝试开启指示灯，让它维持在类似呼吸灯的频率上闪烁，尝试表达自己的善意，如果那发出呼叫的确实是人类的话，应该能够理解我的意思才对，如果有可能，这错乱之船甚至会展开降落引导。
但随着我不断靠近，那无线电中的嘈杂却越发紧张，甚至有些，狂躁，而杂讯则突然增大了许多。
我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在那声音完全被杂讯覆盖后，我已经完全进入暴风眼中了。
在这错乱之船的上空，阳光照耀下，一切的细节更为真切了，那甲板居然是完完整整的一整块异合材料，而其上堆放着的舰桥，远不止是当时所看到的管道、木材那么简单，而是许许多多莫名其妙的东西，无论是这时代不应存在的还是符合这巨船总体时代特征的事物，全都被堆放在一起，却组成了舰桥的解构。
这就像欣赏一副印象派的作品，细看下去凌乱不堪，但总体上却微妙地协调。
那照这么说，幽暗林地的错乱之龙，就颇有些超现实主义的味道了。
降落在飞行甲板前，视线从舰桥结构上移开，看向周围，我突然发现了一件令我不寒而栗的事情。
如果我的感觉没错的话，是这风暴跟着航母在移动，而不是巨轮正维持着自身去跟随风暴。
随着这样那样的不安，我的脚步终于迈在了甲板上，如果我的推测没有问题，这应该是异合泥土，但很快又否定了自己。
这看似一块的异合结构，也是由无数不同的异合材料构成的，就我能分辨出形态的，木材、钢板、石料、石膏像、绷直的丝绸、动物骨骸，当然，还有人骨。
喉头不禁悄悄耸动，这里，也只是另一块漂浮的墓碑罢了。
随身的无线电装置突然有了动静，只是这次，其中的声音不再有一丝一毫的杂讯。
悦耳的乐曲在风暴中核心的寂静中回荡，只能让我浑身发毛。
我看着那老式的石英收音机，并未展开天线，甚至根本没有启动，所以，它并没有收到电磁信号，而是别的什么东西让它发出了声响，而且这音声是如此清晰，我甚至有理由相信它毫无延迟。
塞壬之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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