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话 不是炮友嘛？
小岛田清志总是挂在嘴边这样一句话：不吃饭的女人这世上或许还有好几个，可不吃醋的女人却连一个都没有。
这点何以见得呢？还要从下面这个故事说起。
九月，依旧是被人类称之为“秋季”里面的某一天，天气渐凉。
就在距上次小岛田清志刊登在杂志上的短篇小说大获好评的一周后的今天，有人扣响了小岛田家的宅门。
咚咚咚——
正在厨房准备午饭的小岛田放下手中的活儿，用一旁的毛巾擦干净手，来到玄关打开了门。
“来了哦，是谁啊？呃——”
站在门外的一名既漂亮又年轻的女子。
“您好~”
年纪看上去大概二十四、五岁，脸上戴着黑色细框眼镜，身穿浅灰色OL套装的女子蓄着半长的头发，一身非常典型的职场女性装扮。
“请问您是小岛田清志老师吗？”
门外的女子脸上带着明朗的笑容问道。
“您、您好，我就是小岛田清志……请问您是哪位？”
门内的小岛田用捎带疑惑的眼神看着对方。
“我是水谷千寻！是《Light Melody》杂志一直以来负责您作品的编辑！初次见面，请多指教！”
对方如此回答，接着恭敬地向他鞠了一个躬，然后用两只手递上一张自己的名片。
“编辑……？”
“是的！上个周末我通过邮件联络过您的，约好今天来和您见面！没有打搅您吧？”
“邮件……？”
小岛田先是奇怪地歪起脑袋，接着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睁大眼睛：“啊！我想起来了！您就是水谷小姐吗！？”
“是的，就是我！请问我可以进去吗？”
“当、当然可以，请进吧！”
小岛田立刻把门外的女子请进了家里。
名叫水谷千寻的编辑在玄关处脱下鞋子，接着在小岛田的带领下走进客厅。
“请您在这里等一下，我去准备点茶水。”
“麻烦您了。”
小岛田拿了一个垫子，让她在矮桌旁坐了下来，接着去厨房准备茶水。
期间坐在那里的女子一直在不停地环顾四周，看来是个好奇心相当重的家伙。
不一会儿，小岛田便端着摆有茶壶和茶杯的托盘回到了客厅。
他把托盘放到桌上，然后拿起茶壶往茶杯里注满茶水递给对面的女子。
“请用。”
“谢谢。”
女子双手接过茶杯，啜饮了一小口里面滚烫的茶汁，接着抬起头来说道：“真没想到小岛田老师竟然这么年轻！”
“啊……是、是吗？”
“请恕我冒昧地问一句，您今年有多少岁呢？”
“二十三岁……”
“二十三岁？那真的是很年轻呢！您是大学生吗？”
“不，不是的，我并没有在念大学。”
“是吗？”
接着两人又聊了一些无关痛痒的问题，一阵寒暄过后，女子便直接开始切入正题：“我今天来的目的呢，其实是想和小岛田老师谈一下出版的事。”
“诶？出版？”
似乎没料到对方是为了这样的事而来，小岛田的表情稍微有些惊讶。
“是的，您之前投稿给我们的几篇名为《远航吧！到鄂霍次克海①去！》系列的短篇小说内容相当有趣。虽然我们之前一直没有在杂志上刊登这些文章，但并不代表我们不感兴趣。如果可以的话，我们希望您可以把这些作品整合在一起，写成一部完整的长篇系列小说以供出版。我今天正是为了这件事来咨询一下小岛田老师的意见的，请问您对这件事意下如何？”
“长篇小说吗？这个……我说不好啦。”
小岛田有些尴尬地回答。
“说不好？老师您对出版不感兴趣吗？”
“啊， 不不，并不是不感兴趣……”
“那是为什么呢？您对此有什么顾虑吗？”
“倒也不是什么顾虑啦，只是那个……虽然出版什么的我也很高兴，不过实际上我们的家境并不是很富裕，所以我绝大部分时间都要外出工作，实在没有太多的时间留在家里写什么长篇小说。”
“啊，这种事没关系的。我们有的是时间，完全可以慢慢来。”
“真的可以吗？今年剩下的时间我都会很忙，至少要等明年的这个时间才可能会有点空闲。而且只是可能哦，即便是这样也真的没问题吗？”
“没问题！只要小岛田老师愿意与我们合作就好了，其他问题就交给我们来处理吧！”
“那还真是麻烦你们了。”
“哪里的话，我的任务原本就是找寻优秀的文学作品呀！”
女子笑着说道。
“那么接下来我有几个关于这部作品的问题，如果方便的话可以请您现在回答一下吗？”
“啊，当然可以。”
“好的，那么第一个问题：之前通过阅读您投来的稿件，我了解到您的这部名叫《远航吧！到鄂霍次克海去！》的作品讲述的是一个年仅十七岁的少年为了养活自己的家庭，登上远洋渔船去到气候恶劣的鄂霍次克海捕捞螃蟹的故事。请问关于这部作品，老师的灵感都是来源于哪里呢？”
“灵感来源于哪里……那个……说来惭愧，并没有什么灵感，那些东西其实只不过是我的日记而已。”
小岛田一边回答一边尴尬地挠了挠头。
“那个……抱歉，请问您说什么？”
然而似乎完全没能理解他的话，矮桌对面的女子表情奇怪地问道。
“我说这些故事都只不过是我的日记而已，并不是什么真正的‘小说’。”
“日记……？”
“嗯……”
小岛田点了点头。
听到这个答案，女子闭上眼睛皱起眉头，用手指按住太眉心。
良久之后，她才睁开眼睛，用半信半疑的眼神看着小岛田问道：“请等一下，那个……既然是小岛田老师的日记的话……那也就是说，难道老师作品里写的那些事，实际上都是您的亲身经历吗？”。
“是、是啊……其实就我自己的事啦。实际上我之前的工作之一就是每年的捕蟹季跟着远洋渔船去鄂霍次克海去捕螃蟹。因为在船上的生活实在是很无聊，所以有写日记的习惯。之前投给你们的那些稿件，只不过是我把前几年在船上写的日记整理了一下而已……”
不过投给你们之后却没有什么回应，所以我还觉得这种作品果然完全不行呢……
“怎么会呢，那些故事真的是超棒的！”
这时矮桌对面的女子瞳孔深处突然绽放出光芒，接着看上去相当激动地一把抓起小岛田的手。
“我真的没想到小说里的那些事竟然会是小岛田老师的亲身经历！那、那也就是说里面主人公的女友因为高中时代不小心和主人公生下孩子，结果被家族扫地出门这些的事也是真的了！？”
“是、是啊……其实那就是我现在的女友啦。”
“啊啊……”
听到这些话，女子脸上的表情简直感动到快要哭出来了。
“这简直……简直是太棒了！这种就发生在身边的禁断的爱恋，这种自传式的真实感与刺激感！”
“……”
“我已经感觉到了，我的编辑之魂已经开始沸腾了！这一定会成为一部非常成功的作品！如果可以的话，还请您务必完成它！小岛田老师！无论您花多长时间我们都愿意等待，只要您肯写……这之后的事就请交给我们吧！拜托了！”
她依旧紧紧握住小岛田的手，甚至从垫子上站了起来越过矮桌凑近他的脸。
“我回来啦！”
“我回来了。”
然而就在这时，玄关传来了开门声。
“爸爸~~~~~~”
“今天店里剩下了糕点，所以我捎了一些回来——”
随着一阵咚咚的吵闹声和脚步声，手中拎着糕点盒的主人和小姐走进了客厅……结果正好撞见坐在哎桌前，脸几乎快要和对面的陌生女子贴到一起的小岛田。
呜哇……这还真是既糟糕又容易被误会的姿势！
主人看了一眼矮桌对面的女子，接着又转过头不发一语地的凝视着他。
“……”
“……”
“……”
相当一段时间内客厅里的四个人谁都没有说话，只是这样不发一语地盯着彼此。
“那个……这个……她是一直以来负责我作品的编辑……”
过了良久，小岛田才用颤抖的声音从嘴里战战兢兢地挤出一句话。
主人依旧用冰冷到足以冻伤人的眼神看着小岛田，那眼神似乎在无声地说着“你最好给我现在就解释清楚”。
至于一旁的小姐……则默默地走回玄关，“咔嚓”一声将家门从里面反锁。
小岛田家一瞬间便陷入一片如凛冬般肃杀的气氛之中！
“您好！我是《Light Melody》杂志社一直以来负责小岛田老师作品的水谷千寻！初次见面，请多指教！”
索性这个名叫水谷千寻的编辑没有被这气氛所影响，立刻站起来笑着对主人做了自我介绍。
主人仍然不发一语地看着她……见主人没有回答，女子便试探性地问道：“请问您是——？”
“啊，她就是我的女——”
“我是他的炮友。”
然而还不等小岛田说完，主人便抢先一步回答。
“喂……”
小岛田的面部肌肉顿时一阵抽搐。
主人在他的左边坐了下来。
“炮……炮友？”
“不！不是的，您误会了！水谷小姐，我们不是炮友关系！”
小岛田慌忙解释起来。
“不是炮友的话是什么呢？”
一旁的主人用毫无情感的口吻反问道。
“当然不是炮友吧！？我们不是情侣吗！？”
“啊啦，你我之间原来还有那样的关系吗？”
“没有吗！？原来我真心付出了整整八年就只把你攻略到了炮友的程度吗！？难道我们之间有没有半点羁绊或者感情一类的东西吗！？”
“这种东西就像你生存的价值一样，是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
“顺便连我生存的价值也彻底否定掉了是怎样！？就算是隐藏路线你这个角色也太难攻略了吧！？我可以读档重来吗！”
“那你期待的关系是什么？想要感情或者羁绊之类的东西，就算你要读档重新攻略，柏拉图式的爱情我也可以接受哦？”
纯、爱、哦。
“咕——！柏、柏拉图，纯爱……”
“对，既没有十八禁内容也没有工口CG哦。”
“那、那还是炮友吧！”
小岛田赌气似的坐了回去，果然全世界无论哪种雄性都是同一种生物。
矮桌对面的女子用一脸难以言喻的表情看着两个人。
“那、那么这位是——”
然后慌张地把视线投向一旁的小姐。
“我是他们感情的结晶。”
小姐一边如此回答，一边挽住小岛田的胳膊在他的右边坐了下来。
于是被母女夹在中间的小岛田就这样一脸惨白地坐在那里。
“感情的结晶……啊，您难道就是小说里那个十五岁怀孕然后被赶出家门的——！”
“嗯？”
“啊，不，没什么！失、失礼了！真是很抱歉！这么说的话两位分别是小岛田老师的‘内人’和‘女儿’喽？”
“并非如此，我们还没有结婚。”
主人冷冰冰地回答。
“啊，是吗？那么暂时只是同居关系吗？”
“也不是那么简单，至于我们的关系——我是他的私人物品。”
“诶？私人……物品？”
“是的。或者你也可以把我想象成他饲养的宠物也没关系，所以，如果您有什么事的话，请不需要在意我们，尽管在这里和他谈便是。”
“……”
于是，小岛田和编辑当天的谈话，就在主人和小姐同时在场的情况下结束了。
从那之后又过了几天……
“您好！”
《Light Melody》杂志编辑部的人再次光顾了小岛田的家。
只不过这次来的人并非上次那个叫做水谷千寻的编辑，而是一名看上去更加年轻的女子。
“我的名字是常盘葵，是您的临时编辑！水谷前辈去了海外考察，大概要等到十二月才能回来！所以这段时间里就由我来临时接替她的工作！请多指教！”
门外的女子同样恭敬地向小岛田鞠了躬，然后递上了自己的名片。例行的寒暄之后，小岛田便像上次一样把对方请进屋，来到客厅坐下商谈关于出版的事宜。
“那
么根据水谷前辈临走之前嘱咐的，我们已经把老师之间寄来的作品全部整理好了！虽说考虑到老师的工作很忙，抽不出太多时间写小说的缘故而改成分卷发行……不
过即便是作为‘一卷’，单凭老师寄来的那几个短篇内容还是有些少呢！因此我们还需要额外几篇故事来凑成一卷，请问老师有时间吗？”
看上去似乎是个急性子的新人，年轻的女子坐下后不久便开门见山地问道。
“啊，这个倒是没什么问题……不过您需要多内容呢？”
“按照目前的进度来看，至少还需要五篇故事，十到十二万字左右的内容呢。”
“十到十二万字……”
“是的，要完成这些字数老师大概需要用多长时间呢？”
“这个数量的话……大概要久一点了，怎么说也要三到四个月的时间。”
“三到四个月吗？嗯，我知道了，虽然稍微有点长，不过也是我们可以接受的长度！那么我会把这个结果通知水谷前辈，接下来的这段时间里也还请老师多多努力！”
“我尽我所能。”
小岛田点了点头，看来两人是达成了不错的协议嘛~
“八朔？你在哪里？”
这时，一边喊着我的名字的小姐从二楼跑了下来。
当走进客厅看见家里又来了陌生的女子时，她便站住脚奇怪地歪起了脑袋。
“请问你是谁？”
“啊，这个姐姐是我的临时编辑哦~”
一旁的小岛田回答。
“临时编辑？”
小姐上下打量了她一番。
“哦~原来是新的编辑呀？那请问您要喝茶嘛？”
接着看到桌子上面没有茶杯，于是小姐便又开口问道。
这时小岛田这才注意到自己没有准备茶水的事。
“啊！抱歉，我刚刚竟然忘了准备茶水！真是失礼！”
他一边道歉一边慌忙从垫子上站了起来。
“呀，没关系的！我并不是很渴呢！不用麻烦老师您的！”
矮桌对面的年轻女子立刻表示没什么所谓。
“不不，客人来了却不准备茶水怎么可能没有关系！我这就去泡茶！请您稍等！”
“真的没关系的——”
“不用啦，茶的话锦秋去泡茶就好啦！”
然而小姐阻止了打算去厨房泡茶的小岛田。
“诶？真的？你没问题吗？”
“当然没问题~人家又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总之安啦，我很快就会泡好啦！你就坐在这里吧~”
“那就拜托你咯。”
“嗯！”
小姐点了点头，然后转身离开了客厅。
矮桌对面的女子相当好奇的看着小姐离去的背影。
似乎对小姐的身份非常在意，不过大概是碍于礼仪，她并没有直接开口询问这件事。
大约三分钟后，端着茶盘的小姐又从厨房回到了客厅。
她将茶盘放在桌上，然后用茶壶往茶杯里注满茶叶，相当有礼貌地递给眼前的女子。
“来，阿姨请用！”
“诶？”
“笨、笨蛋！要叫姐姐啊！”
一旁的小岛田立刻纠正道，然而小姐却一脸天真的表情，不解地歪起脑袋。
“姐姐？为什么？老师说过年龄比妈妈大的女人都要叫阿姨哦。”
“……”
“……”
客厅里的气氛一瞬间变得超尴尬的。
“不、不过没想到小岛田老师竟然这么年轻，真是让人刮目相看呢！”
矮桌对面的女子一脸僵硬的表情试图转移话题。
“是、是吗？”
“嗯！那请问这位是——令妹吗？”
“哈哈……不是不是，我们其实是父——”
“我们是炮友。”
小姐抢先一步，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回答。
“别学你妈！”
小岛田差点没把嘴里的茶水全喷出来。
“炮——炮友！？这样年纪的……”
女子脸色顿时变得发青。
“不对！不对！我们是父女，是父女关系！她是我的女儿，不是什么炮友！”
“父女关系的炮友吗？这个……”
“你好像有了不得了的误会啊！？”
“爸爸，今晚我可以去你的房间睡吗？和妈妈一起三个人做有意思的事吧~”
“别给我在那火上浇油！”
“不，那个！我突然想起来今天还有很重要的事要办，所以就先告辞了！再、再见！”
矮桌对面的女子快速地站了起来。
“咦！？请、请等一下！事情不是您想的那样，在我解释清楚前请您务必等一下啊！”
碰咚——
接着夺门而逃。
从那以后，那位名叫常盘葵的年轻貌美的临时编辑再也没有来过小岛田家。
取而代之的，负责那家伙作品的临时编辑，被换成了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老男人。
小岛田每次都以泪洗面。
后日谈：自从小岛田的临时编辑被换成中年老男人后，无论是主人还是小姐，都再也没干扰过他们的谈话。
①鄂霍次克海，旧时日本称为“北海”(Hokkai)，如今则改用俄语音译オホーツク(Ohotsukukai)。东为堪察加半岛，东南为千岛群岛，南为北海道岛，西、北为西伯利亚，西南为桦太岛。在间宫海峡与宗谷海峡与日本海相连。总面积158.3万平方公里，平均水深821米，最大水深3916米。渔业资源丰富，其中以各类堪察加拟石蟹及鲱鱼享誉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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