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最终还是打消了去医院的这个念头，做贼似的逃回了家中。
站在公司楼下犹豫了许久，看着过往的行人。
左边的方向是回家，右边是去往医院。
如何抉择，让我犹豫不决。经过一番漫长的内心斗争后，我还是选择逃避。
僵硬地挪动着脚步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挤在拥挤的地铁车厢内，那种不自在的感觉如影随形。周围的氛围让我难受得无法呼吸。
社交恐惧症做为一种现代是心理疾病，被贴上了不治之症的标签也说不定，或许我们或者是他们，只不过是自孤封闭罢了。
我在内心中筑起高墙，谁也进不来，我也出不去。让我自己变成一座孤岛。
在名为社交的海洋里，独自漂浮。
心身上不自在的感觉，随之而来的奇怪的念头也随之不断涌现。
我似乎觉得周围人都在轻声低语说着，对我责备的言语。
——你看那个人啊，母亲都这个样子了，还不去陪陪母亲，还整天跟其他的女人混在一起，真不是个人呐……
闭嘴……
——忘悠……你还是……不要来了吧。妈妈她由我来照顾好了……因为你……根本就不配做她的孩子！你太冷酷，太冷漠了……
闭嘴……！
我坐在地铁上，抬起双手，使出全力捂住自己的耳朵。
——喂！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你没有照顾好妈妈，为什么！工作真的有这么忙吗？为什么，我不在的时候你为什么没有保护好她！告诉我！为什么！
闭嘴闭嘴！！
“都给我闭嘴啊！！！”从我绷紧的喉咙里挤出的声音，如同破破烂烂的鼓风机发出那种悲鸣声。
周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我的身上，一脸惊愕地看着我，仿佛是在看着一个不可名状的怪物那般。
在我眼中，他们似乎都用着同一种的眼神看着我。
那种看着死人的那种眼神，冷漠，可怖，无情……
我原本就对他人注视的感到恐惧，此刻内心深处最黑暗的部位，被召唤了出来。
——要是你们都消失了就可以了……
内心里突然出现这个声音来，不断重复这上面的这段话。
要是你们都消失了就可以了……
：……
——要是能够杀死你们就好了……
对……杀死……你们……
——杀死……夕阳……用刀子！
这种恐怖的想法占据了我的内心，我的表情也不由自主得变得扭曲了起来——那病态一般得微笑。
内心痛苦地挣扎着，让我脱力。瘫坐在座位上，此刻周围人的通通收回了目光。
对于他们忙碌的生活来说，这些奇葩的事情早已经见怪不怪了。
生活的压力击垮了多少人？或许他们也只是将我当做一个可怜人罢了。
地铁终于是到站，我发疯了似的夺门而逃。狂奔在回家的路上，上气不接下气的。
但是我的脑中只有一个念头。
只要见到她——昭夕。
只要见到她，我心中的所有恐惧，所有的罪恶感都会烟消云散。
气喘吁吁地站在家门前，只觉得肺部一阵灼烧感，仿佛是吞下了一块燃烧着的木炭。大口大口呼吸着周围的空气，以补充我干瘪的肺部中的氧气。
调整了一会自己的气息，我翻找起钥匙来。
“哎呀，小伙子回来了啊。”
就在这时候，我的身后响起了苍老的声音，吓得我身体不由自主颤抖了一下，手中的钥匙也掉落在地上。
回头看去发现，一位慈眉善目的老人背着双手站在我的身后。
“哎呀哎呀，不好意思啊小伙子，我好像吓到你了。”
老人尴尬地冲我露出赔礼一般的微笑，随后俯身想帮我捡起地上的钥匙。
“没事没事，老人家我自己来吧。”
虽然我嘴上这么说着，不过我没有推辞老人家的好意，只是留意着他会不会突然跌倒。
等到老人将要是交还在我的手里，老人的脸上依旧是挂着那副慈眉善目的笑容。
“小伙子要好好陪陪你家姑娘，她可是个好女孩啊。”
“我知道……”
“小年轻的生活不容易啊，如果有什么麻烦我可以帮上忙的，尽管跟我说吧。”
“谢谢你，老人家。”
我也只是这样回应着，大脑里早已经是空白的一片了，脑海中只有关于昭夕的身影，所有关于她的一切。
礼貌性地挥手与老者告别后，我怀着忐忑的心里打开了门。
“欢迎回来哦，忘悠先生。”
开门后，还是那声熟悉而又精神得问候。昭夕正穿着围裙，手中端着盛汤的器皿，微笑着着我。
我终于控制不住我自己的情绪了，一见到她的那一刻起。内心痛苦早已经决堤了一般，汹涌的痛苦将我卷入深渊。
我冲过去一把将昭夕抱在怀里，汤水撒了一地，盘子也随着落体，“啪”的摔破在了地面。
我丝毫不顾及这些了，只是紧紧将她抱在怀里。
“忘悠先生，好了好了没事了。”
昭夕看出来了我的痛苦，将我环抱住。轻柔拍打着我的后背，借此来安慰。
我在她的怀里颤抖，不过她的身体又是那么多温暖，逐渐让我冷静下来。
“好了，忘悠先生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等待我的身体不在颤抖，她觉得我冷静来了，便询问起我的缘由。
……
似乎是看出我的内心所想，昭夕紧紧握住我的手，说道。“我们一起去吧。”
……
我无力地点了点头。
[2]
我同昭夕来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了，此时大部分的病患已经熟睡了。医院里的灯也昏暗了下去，似乎是有意配合这沉寂的氛围。
昭夕对这种环境表露出恐惧，不自觉地握紧了牵着我的手，生怕我松开她。其实我也有些害怕。
不过并不是害怕这种氛围，而是对生或死，这件事情感到恐惧。
医院本就是一条隔绝生与死的接线，有的人从入口进入往生，有的人从出口继续得以苟活。它连接着生死，连接着阴阳的世界。
生死交替，生别死离。
本就是一件神秘而又恐怖的事情，但……
而它又是如此的美丽……
生命之美的一瞬，在于死前的绽放。
……
这种奇怪的想法又一次从我脑海中浮现出来。荒唐怪诞。
如同生长的藤蔓那般迅速蔓延，在我视线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着。将周围的一切都包裹。
藤蔓缠绕住了人，新苗从耳朵伸入他们的大脑，新叶从头顶上长出，参差不齐的枝条横向开来，使得人看上去就像是一株会移动的植物。
我知道，这些也仅仅是我们幻想，可是却又如此的真实，以至于我无法将它忽略。
当我看向一旁的昭夕的时候，她的身体也正悄然得发生着变化，藤蔓缓缓将她缠绕，下一秒就会开始侵占她的身体。
我不忍看到她被藤蔓化后的模样，只能尽力甩头将这种幻想清除。也不敢再去看她。
直到许久之后，这种幻想才渐渐消失，我的视野恢复了正常。
……
再次推开那间挂着我母亲名牌的房门，一股熟悉的臭味扑面而来。然而一走进门我就后悔了，并不是讨厌这种气味或者是见到苟活着的母亲……
因为此时，我的眼前。
坐在床边凳子上的女人，是我未来的嫂子，言生哥的未婚妻，俞嵐。
白炽灯的灯光照着她那张苍白的脸上，显得十分憔悴。头发许久没有梳理过了，干燥油腻，一块一块耷拉在头上，非常的邋遢。是由于照顾母亲而过劳还是其他原因，这个就不得而知了。
看到她这副的模样，我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之中。照顾母亲这种事情原本是我的责任。
而懦弱的我，选择了逃避。
她替我承担起了所有。
听到开门的动静后，俞嵐不自主转头，向我的方向看来。几秒钟后。
四目相对，说不出的尴尬。
我们已经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见过面了，从我跟言生哥决裂后算起的话，大概也快有一年的时间。
虽然我们之间偶尔有过几次的通话，但是话题也总是一些关于母亲近况的琐事。跟她紧张的关系也没有好转的迹象。
不过她真真正正算得上是一个好女人，就算言生哥不在也也一人扛起了照顾母亲的责任，尽心尽责。
没有血缘这层关系的枷锁，对于她的行为称之为“伟大”也不为过了。
我也有几次探访母亲的经历，巧合的事，我们从来不会碰面。
不过事实上，原因还是在我。
我事先通过向护士打听清楚她一天的动向，从而有意躲着她。
而今天，我们就这样直白四目相对上了。一瞬间无数的念头涌上了心间。这一年来所发生的事情，多到不是能用三言两语就说明白。
昭夕和我站在俞嵐的对面，我们就这样僵持不下对峙着。寂寞的环境，只有人熟睡时发出的均匀呼吸声。
沉默了一会儿，俞嵐先是深深长叹出一口气来，随后轻声对我说道。
“……你来了啊。”语调中并没有想象中的冰冷，反而是有些欣慰。
“是……啊。”我结结巴巴地回答着。
[3]
三人一路步行走到了附近的一家咖啡厅，医院里可不是聊天的场所。
正好我们也有些口渴了，就此打算步行到附近的咖啡厅里。
当服务生替我上了一桌的茶水，我们谁都没动，还是僵持着，谁都没有开口。
“忘悠……对不起……”
或许是受不了这种紧张的氛围，俞嵐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但是令我出乎意料的她对我道歉了。
“……其实该道歉的是我才对吧……”
“我之前说的那些话……有些重了，我不应该说出那样子的话……真的对不起……”
“其实你说的那些话没有错。”
“是我不对……”
随后又是很长一段时间点沉默。
“妈妈她，还有多少时间……”我问。
“医生估计……最多一年……或许两个月也说不定……”
……
“所以……对不起……忘悠是我没有照顾好妈妈。”俞嵐她再一次向我道歉。
可是我却不知道如何去她的话，这不是她的错，这种病症的最后结果，逃避不了的结果，就是死去。
这是无论她怎么努力，无论怎么悉心呵护都无法改变的结果。
可是她却因此向我道歉，我当然不会接受。
“好了我们暂时先不聊了吧……”为了避免继续承受痛苦，我试图转移话题。
“这位是……”俞嵐与我聊了一会后，她将目光落到了一旁的昭夕身上。
突然被提及，正拿着铁勺搅动焦糖红茶的昭夕猛地抬起头，瞪着一双无辜的眼睛左右观察。注意到我们的目光都落在了她的身上，她不由自主低下头。
“是女朋友吗……还真是可爱呢。”俞嵐捂着嘴偷笑。
“不……她……没错是的。”我想解释，但进过一番内心挣扎后，还是选择了认同。
我跟昭夕的关系，同样也是三言两语无法说清楚的，要是原原本本将实情告诉她，她会怎么想？她会怎么看我？这一切都是未知数。所以为了不必要的麻烦，干脆就顺着她的话糊弄过去好了。
“是！我叫昭夕，”这个丫头也非常配合着我的谎言。
同时顺带着挽住了我的胳膊，似乎是为了向俞嵐炫耀。
喂，没必要这样做吧。
“这样啊……”
得到答案后，俞嵐颔首点了点头，随后对着我露出微笑。
“看来啊，忘悠你找到了自己的幸福呢……真好啊……”
“是……是啊。”我心虚地搔着后脑勺，配合着她话语。但心情却是因此放轻松了下来。
“所以，忘悠你答应我，好好追求你的幸福。”
“唉？？”
“好好对待昭夕小姐，请你答应我好吗？”
“……好……”
“昭夕小姐也是哦，虽然他平时挺不近人情的，但我向你保证，他绝对绝对是个好孩子。”
你这是在夸奖我吗？为什么我感觉有讽刺的感觉。
“妈妈她知道了你，找到了自己的幸福，一定会高兴。一定会非常的高兴吧。”她突然提及到我的母亲，让我原本放松的心情再一次跌落到了低谷。
是啊……她会高兴的吧，一定会高兴，一定会非常高兴的！
我们母亲啊，她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只要看见其他人幸福，她自己也会觉得幸福。
[4]
走在回家的路上，街上来往的车辆十分的稀少了。都已经是晚上十点左右了，这副凄凉肃杀的景象，让人感觉像是世界死了。
……被人为的杀死了。
寒风呼啸着，冻的人瑟瑟发抖。
我不置可否脱下自己的外套给身旁的昭夕披上。
“给自己心爱的女朋友披上外套是一件什么样的感觉啊？”
“别闹。”
“怎么这样啊！刚才明明都当这嫂嫂面前承认了，这算不算的上是所谓的见家长啊。”
“别闹……”我再一次用着同样的语气否定。
“忘悠先生你知道吗？”
“什么？”
“我喜欢你啊！”
“别闹……真的别闹……”
我现在心情很乱，实在没心思陪她打闹。
“啊……对不起啊……”看见我抵触的反应，昭夕她像是一个做错了事情的孩子那样低下头去。
我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她或许是想逗我开心，想要让我重新打起精神来。
不过被一个比自己小的女孩子打气，究竟算是怎么一回事……
“我们回去吧。”我如此提议着，“还没吃饭呢……”
“好……”她附和我的提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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