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陆无为没有从吕米的话语中学到什么。
他能理解吕米的意思,但是他是个惫懒的家伙,不愿意承载裁断是非,赏罚善恶的分量。
他乐得做个旁观的闲人。
与此同时,他对吕米简单直白的是非观,不觉得厌恶。
“世界上只有一种英雄主义,那就是在认清生活的真相后,依然选择热爱。”
罗曼罗兰总是在他的小说中追求情感的美感,却并非无病呻吟的造作,也非蒙住眼睛的痴狂,他所追求的,是在理解一切之后,仍然能保持自我的豁达与坦然。
我见得不义,于是拔刀——这份念想严格来讲算作修道者的“三灾九难”中的“九难”,九种“脱得樊笼,却再染浊尘的理由”其一,名为“意难平”的部分。
至于说避灾解难的方法,也简单,静诵两句箴言“关你屁事,关我屁事”——啊不是,静诵黄庭才对。
但是这种想法本身,即便陆无为也不得不称赞其美丽闪耀。
能够坚持自己想法的人,总会有种超越庸碌同类的魅力,这无关善恶是非。更何况坚持正确,坚持理想,面临丑恶却依旧坚持爱与希望——
“没有人能够拒绝在现实中见到光之美少女吧。”
“什么意思?”
“没什么,你要是去找人饵一脉那伙人的麻烦,陆某人愿意做陪。”
——尽管从观止元君那里听说了这伙邪道妖人的跟脚,他原本已经懒得去找麻烦,干脆放弃了。
不过吕米想要去做些什么,陆无为也没意见。
“好!那么就现在,走,去打倒他们!”
“‘打倒’?仅仅是‘打倒’,不打算杀掉他吗?”
“人不应该杀人哦。”
“即使那是个杀人吃人的恶党?”
“即使那是个杀人吃人的坏蛋,杀人是不对的,杀人就会变成坏蛋,我们不能为了打倒而成为恶——完全没有道理,不能接受。”
“……”
“将他打倒之后交给武尉啦,大秦的律法会审判他,有什么问题吗。”
“……不,没有,我思考了一些很没有意义的琐事,你选择了正确,尽管正确往往并非最优解,但是,如果像你所说,只要你够强的话——”
“——够强的话,就能承担起选择正确所带来的的重负,我懂的啦。”
吕米看起来是个十三岁的女童,她的内心也如外貌一般的天真烂漫,简单直白。
这并不等同于“愚蠢”。
而是在理解一切之后,仍然知晓自己的心意,不曾模糊混淆,也不会胆怯畏惧。
毫无疑问,她是个由内而外,真正的强者。
“所以说,这算是,强者的余韵?”
“善恶对错,还有本心,还有强弱,这些对于成就现在的我来说,都很重要,难道一定要分出来先后不可?进一步讲,难道一定要彻底分开不可?”
“也是,非黑即白,非此即彼,非正即谬——做到这种程度就有些过了,可以要求却不可苛求,让自己活得太累也不会有好事发生。”
“对嘛,对嘛。这才对嘛。”
饮尽壶中最后的茶水,吕米回房间换了一身宽松的短打武服。
然后出门,去寻坏蛋的晦气了。
——————
灵珠将成,何闻道最后一遍检查,没有发现血祭阵法的缺漏,便提着那灵界剑客的无鞘剑出洞府。
周遭陆陆续续的其实已经有些江湖人围过来,不过前些日子叫不净神将杀过一轮之后,便远远地散开,这些人既没夺宝的本事,也没舍身的心气,不足为虑。
需要在意的,是敢上门叫阵之人。
要么是傻子,要么是真有自信破掉他的不净神将和五毒妄念大不净秘源阵,自认能摘了他何闻道的首级,夺走灵珠。
夺天造化的法宝出世,必有大劫阻道,这无关“三灾九难”这修道者擢升过程中对自我的拷问,而是包裹人世的巨型术式【文明】,对行使超越常理力量的僭越者的惩罚。
人,不该吃人——向前追溯到连历史自己都已然遗忘,连死亡本身都尽皆死去的那时,无数个元会之前,人类对于跨越终焉灾厄尚且有着盲目且莫名自信的时日。最初合作构建巨型术式【文明】的那些巅峰人物,道衍真仙、魔法皇帝、真神大祭、至高贤者、传奇英雄,这份他们共通的认知,无需特提,也深深刻入术式的内侧。
——人,不该吃人。
【文明】这一术式的本来意义在于,通过下属【拉普拉斯之妖】单位进行计算,通过下属【弗洛伊德之海】单位不断对人类个体进行“不会被知觉程度”的微调,以此在宏观层面促成人类文明的顺利前进。
先人已经触及上层叙事者层面的伟力,可惜,还是不及终焉灾厄,这就是另一个话题了。
特别针对拥有超凡异力的修道者,在人世行孽,于是在行功过关之时降下雷劫。
——那是在无数次轮回之后,大夏仙朝尝试过所有冲破终焉灾厄的可能性,得来的只有全然绝望,于是【文明】得出“否定修道者体系”结论的余波部分。
掳人吃人,总会在某一天因为某些巧合的缘故败露行迹,然后被百家武人找上门打杀,俗称“人劫”。没到破关关头或者造孽还不到被“天劫”雷劈的程度,就会这样,这便是修道者常言的“多争多杀,折了气运,杀劫不远”。
拜入传承悠久的上古大派总是有好处的,比如这些远古秘闻,行事禁忌,都记载的很清楚。虽然太乙仙道影响精神,何闻道的师门整体笃信“只要我修为提的够快,劫数就追不上我”、“天要阻我,便逆天”,所以最终灭门,那也不是前辈的经典传承的问题,只能说这一届修士不得行。
而严格来讲,吃人并不在【文明】计算劫数点的范围内——要不然人饵一脉真就是逆天修仙,山门得在避雷针上建才行。
在【文明】的判定标准中,吃人属于道德问题,于是何闻道买家奴炼药,这种事只能算私德有损,会被【文明】暗地里针对一下而已。
“所以,至多,也不过人劫。”
还轮不到天劫地劫来劈他何闻道。
“可惜,天理不随人愿。”前武尉跟在他身边,一如既往地对食人恶行表达申斥。“天劫不能了当劈杀悖逆人伦之辈,当真可惜。”
“其实无论法律还是道德,都是为了文明发展,架构秩序的衍生物。往昔、今时、未来,俱有不同,道德与律法又如何能够纵向对比?高大人,对与错,往往只是朝廷一面言说的风俗,而并非天理恒常。”
“这不是支持你吃人的正当理由。”
“这,当然是,当然可以是。”
——————
对于何闻道的邪道歪理暂不讨论——对错之别,许凡尘并不在意,她原本是大秦的武将,杀人从不论是非,有调令,杀便是了,此乃武将的职责所在。
所以能成为大秦西北朔风郡大良造的是她,而不是她那个兵家武人的副手。
武将不需要道德。
但许凡尘已此去大良造一职,不再像往日一样,所有屠戮关外异族的舆论压力丢给大秦朝廷就行。
现如今她为萧家血脉延续保驾护航,自然要认真考虑各方面反应。
比如“有关剿灭一个太乙道统在修道者中的影响”——并且这句话的主语,不是她许凡尘,而是萧家三郎,萧声陌。
特别是,太乙道统,人饵一脉,曾经在前朝大周,作为国之正祀存在,若是哪方诸侯祭祀先祖,却没有人饵一脉的大祭主持,是一件非常耻辱的事情。
在前朝人饵一脉自然不像如今在大秦一样人人喊打,甚至可以说煊赫一时,贵不可言,所以当秦代周立,移风易俗,否定人祭之事后,人饵一脉的地位变得尴尬起来,但到底没有人想要彻底将其剿灭。
特别是不能凭借“人饵一脉食人”这个道德论点将其剿灭。
修道者与世俗王朝都不愿轻易发生冲突,双方各自发展互不干涉的行为方式已有默契,可人饵一脉的存在非常特别,无论怎样处理都有可能将默契打破。
说前尘,人饵一脉也不过太乙道统,修道圈子内部还是大罗三教势大,所以声名不显,可他们毕竟也有过道衍真仙,并且精神状态相对来说更加稳定,比起其他太乙道统也更贴近大罗道统。
虽然说得很不好听,但是在修道者,特别是道衍真仙眼中,究竟是朝不保夕鼠目寸光,只求温饱的凡人更接近同类,还是拥有相近的寿元和三观,同样能够餐风饮露不食五谷的人饵一脉更能称为同类呢,答案不言而喻。
至于吃人——啊,你们大商不也搞活人献祭吗?什么,现在是大秦,你们凡人的王朝更迭,关我们山人什么事啊。
一代人的由生到死,对于观止元君来说只是一炉丹的时间。
区区凡人价值观的变更,于是就要剿灭一脉上古传承至今的道统,哪有这种道理?凡人王朝今天可以因为反对活祭,屠戮人饵一脉;明天会不会因为炼丹消耗大量天材地宝,禁绝丹道;后天是不是就能因为寻仙访道之事耽误生产力,决定伐山破庙?
双方已经有了互不干涉的默契之后,就不该搞这些激化矛盾的事情,连苗头都不要有。
于是干脆前尘往事一笔勾销,要杀人饵一脉必然不是因为“吃人”,而是因为“掳人”,这般由于是人饵一脉先破默契,所以杀了也无妨,死了也白死。
没有让道衍真仙感到“我们被特别针对了”,事情就能说过去。
在大秦国家层面上,是这样考虑的。
可回到当下,作为个体,就必须考虑到剿灭人饵一脉之后,其他修道者产生物伤其类的情绪,以及在此之后,长生久视者数百上千年的抵触。
大秦作为一个王朝都不愿承担的怨怼,难道萧家一个家族就能承担得起?
许凡尘凭借自己对萧声陌的认识,知道他肯定会对邪道妖人拔剑相向。
因为他修的是《太上道经》,分黑白两论,说渭浊泾清,活得堂堂正正,傲骨铮铮。
人在选择道经,道经也在选择人,既然能修成,那么《太上道经》所扬“我心大化黑白”之理,必定半分不让!
食人,乃不义,当斩。
——如是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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