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尔见我疑惑地看向他，仿佛想起什么似的忽然表情大变，摆手摇头。
“啊当然不是我做的！你可不要产生奇怪的误会啊伊迪！”
笨蛋，这我当然知道。
就算巴尔再怎么饥渴，总不至于对丧心病狂到对师父出手。
除非他想尝尝师父的独门手艺。
我不理会慌张的巴尔，望向师父。
“是老大的吧。”
师父已经下了楼梯，名叫阿尔瓦的小婴儿正在她的怀抱里静静地睡着。
她对我的话语轻轻点头。
“…先让她把身体洗干净，再换件衣服吧，一路上真是臭死了。”
说话的是巴尔同伴之一的红发女性言言。
她明明和我是第一次见面，却没给过好脸色，莫名其妙。
“是啊，在下也觉得伊迪小姐先要安顿好自己，其他的过会儿再聊。”
另一名同伴的青年是言言的兄长宁宁，有一头清爽的红发，刚才他的目光一直没离开过我。
我不会做坏事的，别这么警戒我。
“伊迪，你身上这件…已经没办法缝补清洗了，要不就丢了吧。想穿什么样的衣服呀，我上楼帮你拿。”
巴尔恢复了镇静。
“哼。”
言言又不高兴了。
为什么巴尔会找脾气这么大的人做同伴？
我指了指身上已经不成样子的女仆服。
“…这种就好。”
我不想穿别的衣服。
因为我感觉如果不这么做，就像是背叛了艾达王宫的大家，背叛了母亲，背叛了莎伦。就像是把他们抛弃了一样。
他们永远不会再回到我身边了。
至少…就算只是这种愚蠢的，形式上的，一厢情愿的方式，我不想失去他们。
巴尔静静地凝视垂下视线的我。
师父也没有说话。
“我就知道会这样，所以提前去镇子里准备好了。”
我略感惊讶望向巴尔。
和巴尔率直的眼神对上了，鼻子突然一酸。
不好，眼泪差点出来了。
内心的纠结迫使我避开他的视线。
我暗暗压下这没有由来的伤感，不让其他人发现。
巴尔转向女佣卡丽妲小姐。
“卡丽妲小姐，拜托你了。”
“明白了，伊迪小姐，请随我来。”
于是我便跟着卡丽妲小姐前往了浴室。
………
这个国家竟然有非常类似莲蓬头的洗浴设备。
我任由水流从头顶一直流向脚底。
当皮肤接触到活水的时候，我才深切地意识到现在自己的身体有多脏。
水流仿佛被无数油包阻拦，分裂成许多支流，引起皮肤的不适感。
我后退一小步，用清水冲洗干净双手，随后站回水流正下方，用水擦洗身子。
当手移至胸前，感受到自己的心跳。
我仰起头，就保持着这个动作不动。
垂下的头发粘在一起，紧靠水流的冲刷根本无法将其分开。
但我没有动。
我还…活着。
这是…幸运？
还是…惩罚…
【咯咯咯】
脑海里出现埃普西隆化身那骇人的笑声。
【巴尔！】
他只是嗤笑地看着，巴尔在几只怪物的包围下被贯穿胸膛。
然后。
巴尔绝望地、吃力地扭过头看着我。
嘴里想说什么却无法出声。
最后双眼失去生气。
【咯咯咯】
“巴尔…师父…不要…”
我的眼泪混入流下的水里。
………
我关上莲蓬头。
头发和身体已经尽可能洗干净了。
我赤身站在浴室的镜子前，用手擦掉上面的水雾。
亚麻色的短发，有点长长了。
眼睛的瞳色是翠绿色，明明就没有怎么睡眠，眼角却不见一点血丝。
贫瘠的身材没什么变化。
“表情真蠢…”
我抬起手臂闻了闻，是沐浴露的味道。
言言小姐方才说我很臭。
抬起的手臂没有放下，移到胸前，再次用手感受心跳。
“我还活着。”
………
我换上干净的内衣和新的女仆服。
样式和艾达王宫的那款一模一样，大小也很合适。
巴尔那家伙是怎么知道我的身材尺寸的？
像这样清洗干净身体以后换上新的衣服，会让人产生难以言喻的清爽感。
我走出浴室，巴尔、言言小姐和宁宁先生都还在客厅里，师父不在，应该是回楼上房间照顾阿尔瓦了。
“抱歉，让各位久等了。”
“不，没有的事。”
巴尔虽然对我露出暖暖的微笑，眼神却透出一丝阴霾。
巴尔…
“百闻不如一见，伊迪小姐，在下过去有从巴尔阁下处听得您的传闻。真是一位美丽的女性。”
这是闹哪出？
“哼。”
言言小姐还是老样子。
我们四人坐在客厅里。
巴尔率先开口。
“伊迪，和我们说说吧，我会认真听你说的每一句话的。”
“…现在吗？”
可是言言小姐和宁宁先生还在呢。
把埃普西隆的事情告诉他们真的可以吗？
“不会有问题的，他们两人可以信任。请你相信我，伊迪。”
既然巴尔都这么说了。
好吧。
“…是埃普西隆，他毫无征兆地出现，毁灭了艾达。”
………
听完我的陈述。
巴尔紧锁眉头，咬着嘴唇，一手摸着耳垂。
宁宁先生往后靠在沙发里，表情严肃，双手抱在胸前。
言言小姐的表情没有太大变化，却隐隐有股气势在躁动。
言言最先发话。
“那个叫埃普西隆的很强吗？”
“在下知道那个名字，是在各种古老传说中出现的降世大神祗，最后被依塔神击败，想不到那样的神明居然就在艾达。”
巴尔沉默，没有说话。
片刻后才缓缓提问。
“薇拉姐、莎伦小姐、齐贝林厨师长还有罗格阁下他们怎么样了？”
他们…大概全都死了。
说不出口。
“…失踪了。”
“…”
“伊迪小姐，既然是这样的话，在下相信他们一定都还活着，请不要放弃希望啊。”
“…谢谢你，宁宁先生。”
言言小姐这时倏地从沙发上弹起。
“既然如此。”
她想干嘛？
“我们把那个叫埃普西隆的干掉不就好了？”
我还以为她想说什么呢。
此时我注意到她的视线居高临下地与我进行着交锋。
那眼神好像在说“怕什么，莽就对了。”
多么无知的女孩。
多么自大的女孩。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何况我们和埃普西隆从根本上就没有任何可以比对的地方。
他是神，我们是人。
现实是残酷的。
“既然那个叫埃普西隆的混蛋想灭绝人类，那就来试试吧，看看谁才是会被消灭的那个。”
不明白。
我不明白言言小姐那莫名的自信是怎么回事。
无知者无畏说的就是她这种人吧。
“…言言小姐，你根本不明白那个化身的可怕，那根本是另一个次元的东西。”
我忍不住反驳了她。
“所以呢？你要束手就擒？你就这点本事吗？我真是看走眼了。”
你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
人类已经没有未来了。
见我没有回应，言言小姐咬紧了牙。
“…胆小鬼。老哥！巴尔！我们走吧！”
巴尔来到我身边坐下，我感受到了他的体温。
巴尔还活着。
他想触碰我，可最终收回了手。
“伊迪，我…”
“你去吧，我就在这里照顾师父。”
我已经不明白自己了。
总之，先让巴尔去做他自己的事。
我的事，无所谓了。
巴尔站起身。
“伊迪，那麻烦你和卡丽妲小姐看家了。”
“嗯，路上小心。”
巴尔和那两兄妹走了。
现在客厅仅剩我一人。
我开门出去，来到小花园，看向附近那片大湖泊和浓密的山林。
言言小姐说的没错，我就是胆小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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