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鸟坐在教堂的台阶上，一动不动，等待的样子像极了一块石头。
他呆呆地看着入口的方向，来来往往的信徒对他投以怜悯的目光，甚至有些人还把钱币丢到他的面前，但他依然沉默地坐着，像块石头。
在漫长的等待中，这块石头终于明白了一个事实——查理斯不会来了，他一声不吭地放了鸽子，连句辩解也没有。
雨鸟站起身子，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叹了口气。在他的印象里，查理斯通常认真而可靠，他可以非常放心地把很多事情交给他，然而今天，他不得不对之前的印象打上一个大大的问号。
“你疯了吗，查理斯。”
没了白色的衣服，雨鸟将会被禁止进入包括礼拜堂之内的多处地方，只有大教堂主厅和副厅会对他开放。
在很多时候，雨鸟通常会选择服从规矩，尊重规矩，这是一种高明而绅士的行为，但这仅限于所谓的规矩没有给他造成太多困扰的情况下。
“对不起，先生，您不可以——”
“让开。”
雨鸟若无旁人地来到了教堂的内厅，这里装潢明显比对所有人开放的主厅要奢华上不少，终年不灭的烛火，高级淡雅的熏香，以及地上铺着柔软而韧性的地毯。
据说圣嘉橪大教堂内的地毯全是用老鼠的须毛制成，也不知道这绵延整个教堂的地毯，要屠戮多少鼠鼠的命。
但老鼠终究是老鼠，当雨鸟隔着皮靴踩在用鼠须制成的地毯上时，心里只觉得膈应和不适。
雨鸟在里面漫无目的地闲逛，周围的信徒都很冷漠，就算看到他穿着与这里格格不入的黑色风衣也没有选择出声攀谈。在一片宁静祥和的氛围里，他差点忘了自己来到这里的最终目的。
终于，在穿过一条长长甬道后，雨鸟出现在了一个热闹的房间内，新生儿的哭声和祝福的铃铛声回响在其中，这让他有种恍若隔世的错觉。
这里是洗礼堂，在湛蓝的玻璃穹顶下，有一个清澈见底的水池，在水池旁，满脸慈祥的神父正在为那些哭闹的孩子们进行洗礼。
他让那些孩子躺在他的臂弯中，接着飞快地下坠，等到那些新生的肉体全部浸泡在清水中时，再飞快地提起，激起一片水花。
这样流程一共要连着做三遍，等到一切结束后，清白无垢的圣水会荡涤这些孩子肉体和灵魂。紧接着，神父会亲吻他们的脸颊，与亲吻一起送达的，还有来自尘世的祝福。
雨鸟在一旁静静地看着，竟有些看痴了，忘却了时间的流逝。
“这位先生，”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今天是您的孩子的洗礼日吗？”
雨鸟转头看去，拍他肩膀的人是一个发须皆白的老者，他长而蜷曲的胡须十分茂密，胸前银白的十字架挂坠象征着他的身份。
“并不是，神父大人。”雨鸟摇了摇头，“我还没有孩子。”
“你瞧瞧我这眼睛，”老神父爽朗地笑了笑，“真不好意思先生，我早该发现的，你身上还留有着童贞的印记。”
雨鸟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同时回以一个礼貌的笑容。
老神父捋了捋自己胡须，十分自来熟地揽住雨鸟的肩膀：“像你这样的小鬼应该不会缺女人才对，是太过于注重事业了吗？还是对女人不感兴趣？说我给我听听，在你这么大的时候，玩过的贵族小姐都可以手拉手从国王大街一路排到西岸墓园。”
“虽然我没有像您这么辉煌的历史，但不劳您费心，我已经找到了生命中的另一半了。”
“哦，你是个专一的混蛋。 ”老神父嘿嘿一笑：“那你宣誓过婚姻了吗？”
“目前还没有。”
“那就是白扯。”他挥了挥手，“没有上过婚姻枷锁的专一都是白扯，你大可以去可露西街上的酒店里找个妓女度过一晚，那滋味包你忘记以前立下的所有誓言。”
“先生！”雨鸟板着脸道，“你需要对你的言行负责。”
“嘿，如果刚才到冒犯你了，那我向你道歉。”老神父的脸上全无歉意可言，“我们换个话题吧，如果等你与你的另一半又或是别的女孩结了婚，你会打算要一个孩子吗？”
“......孩子？”
“没有抚育过孩子的人生是不完整的，反正圣经是这么写的，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见雨鸟还在思考，老神父继续道：“想象一下吧，童贞的小鬼，一个大了肚子的女人整天对你吆三喝四，并且还时不时乱发脾气，她的命令就是他妈.的上帝，你必须无条件服从，就因为她的肚子里怀了你的种，就算这样，你也能接受吗？”
“这不是应该的吗？”雨鸟不解地反问道。
他顺着他的想象，仿佛来到了另一个世界——美好的像从天堂坠落人间的露娃娃小姐，怀上了他的孩子。
起先她的肚子只是微微隆起，停止月经两个月后，她开始干呕，讨厌吃一切她以前无比热爱的食物，在这个时候，雨鸟就会温柔地强迫她咽下一切有营养的食物，就算她眼泪汪汪地央求，雨鸟也一定不会心软。
在这段时间里，她的身材会开始走样，水肿会浮上她的四肢和盆骨，雨鸟便在一旁吻去她的泪水，并在她耳旁告诉她，她还是那么美。
接着，她的肚子会越来越大，疼痛是再所难免的，让那么娇小的身躯孕育一个崭新的生命无疑是个挑战。
普通的衣服已经无法适应她的日常生活，那雨鸟便跑遍全城，去买适合小萝莉穿的孕妇装，就算定制也无所谓，颜色必须得是她最喜欢的黑色。
再后来，她必须整日卧床不起，那面无血色的小脸让雨鸟心碎不已，她所有的一切都需要照顾，呵护，那雨鸟一定会亲力亲为，毫无怨言。
在某一日的清晨，她突然激动地拉住雨鸟的手，让雨鸟听一听她肚子里的动静。雨鸟俯下身子，听到了生命的奇迹，他望着她，一同留下喜悦的泪水。
最后，她被推进一件密不透风的手术室，离别前，他们紧紧握着对方的手。雨鸟在手术室门口向从未信仰过的神下跪，祈祷一切平安无恙。
在经过极度煎熬的漫长等待后，手术室的门被打开，里传来了婴儿的啼哭声，雨鸟欣喜若狂地冲了进去，在他奉若神明的的女孩额头上，留下最长情的一吻。
“你真伟大。”
他说。
接下来，他们会带着一同来到教堂，给他们的孩子接受洗礼，在这里——
“喂，小鬼，你在想什么呢？”老神父皱着眉将他的世界无情摧毁，“表情好恶心，口水都要流下来了，能不能擦擦？”
“神父大人，”雨鸟神色自若地问道：“这儿的洗礼堂会为每一位新生儿送上祝福吗。”
“当然不是，只有人类与人类的子嗣才会得到洗礼的资格。”
“是吗，”雨鸟叹了一口气，“那真是太可惜了。”
“可惜什么?”
“没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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