吧唧——
平底的鹿皮靴陷进巴掌深的雪里，带着些许凝滞感，这反射着莹白光芒的雪仿佛有什么魔力般，让我走得很缓慢。
我朝身后看去，倒不如说，我一直留意着身后，每走两三步，我都要回头看上一眼。
但令人失望的是，我所期待的景象一直没有出现，这让我不得不微微鼓起腮帮子，在心里埋怨几句。
“笨蛋雨鸟。”
此时，我独自漫步在冬夜的国王街道上，在路边的花坛里，那些讨人喜欢的那些玫瑰花都枯萎了，但仍有许多还待在枝头，像是大片大片的黑色蝴蝶，在风雪中集体凋零。
“罗曼诺夫小姐！”
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这让我心头一喜，但脸上还是要维持着冷若冰霜的神情。我强忍着回头的欲望，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罗曼诺夫小姐，”一把纯黑色的雨伞挡在了我的头顶，说话的人有些微微喘气，看样子是一路狂奔而来。
“很抱歉我来迟了，找雨伞花费了我不少时间。警局里的那帮蠢货，总是用完了东西就到处乱丢，连最基本的物归原处都做不到；然后等到下一次使用的时候，又要因为找不到而急得直跳脚，接着诅咒上帝。”
雨鸟在我旁边小声地嘀咕道，这样碎碎念似的抱怨宛若一个长舌妇，让我隐隐想要发笑，但我还是勉强绷住了表情，如果在此时笑出声，那不就前功尽弃了吗？
“你来干什么？”我冷冷地问道。
“我来送你回家。”雨鸟理所当然地回答道，仿佛他为此而生。
“我自己可以回去”
“不，你不可以，你忘了那天雨夜里的那两个醉汉了吗？”
“那只是——”
“得了吧，罗曼诺夫小姐，”雨鸟笑着打断了我，“放任你一个人走在冬夜的大街上，就是把我剖开胸膛让里面的心脏直接暴露在空气中，你说，人怎么可能放任自己无比珍贵的心脏独自面对十二月的风雪呢？”
“哼，油嘴滑舌。”雨鸟的话语让我的耳朵尖有些微微发烫，但我还是不打算给他什么好脸色，因为今天晚上，最让我感到生气的事情还没有得到解决。
“你不去陪着你那位......很早就认识的老相好吗？”我抬起脑袋，似笑非笑看着他，“她看上去可是很生气呢，你不担心吗？”
雨鸟突然变得支支吾吾起来，眼神躲闪，这样的态度让我感到心寒，于是我扯起嘴角，冷笑了一声。
“听着，罗曼诺夫小姐，”他开始缓缓解释道：“作为一个绅士，我需要维持自己良好的人际关系，为了平衡，有些选择是不得已才——”
“是，是，是，”我拉长了声调，打断了他，“你是一个该死的绅士，你要圆滑，不可以让任何女士感到不愉快，但是，你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哪怕一次？”
“......你的感受？”
我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让胸口刺痛：“作为一个早上陪你一起共进早餐；午后陪你一起沐浴日光；晚上陪你一起安眠入睡的女人....雨鸟先生，你为什么不可以光明正大地作出选择呢？又有什么是值得你去犹豫的呢？”
“我.....”
“为什么，雨鸟先生，回答我。”我抬起头，眼眶热热的，我看着他漆黑的眼眸，如同凝视无星无月的夜空，尽管心里已经委屈到了极点，但嗓音还是很淡。
“我为什么不可以获得你的偏爱呢？”
此时，风雪愈烈，周围的所有声音都听不真切了，但雨鸟仍然看着我，一言不发。
“难道，对于你来说，我还不是最特殊那一个吗，明明——”我感觉我的泪水已经顺着脸颊滑下，声音带上了破碎的哭腔。
“明明我已经是你的人了啊。”
我从雨鸟的手中夺过雨伞，然后头也不回地向面前的雪夜走去。
然而这一次，雨鸟再没有追上来。
——————————————————
雨鸟有些失魂落魄地回到了警局内，现在，他脑海里的思绪很乱，女孩的话语让他不禁开始怀疑自己——
难道他从小就一直就接受的绅士教育是错误的吗？
他的母亲在他还是孩子的时候就告诉他，不要让任何一个试图了解你的女人哭泣，更不可以让任何一个你试图了解的女人哭泣。
可是，这才短短几个月时间，他就已经他最在意的女人留下了不知道多少眼泪。
是他理解错了吗，还是他真像女孩所说的那般，是个无药可救的蠢货。
这是他的第一次，如果可以，他也希望这是最后一次。所有的一切他都要从头学起，他自认为领悟力不错，但这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
回到警局，沉重的案件不得不让他回归现实。
“队长，”查理斯用胳膊挡住了他的去路，“我认为你应该去见一见那位说自己正在被跟踪的女士。”
雨鸟揉着额头点了点头，“带路吧。”
来到位于二层贵宾间，推开门，眼前的景象让雨鸟微微愣神。
一位少女姿势端庄地坐在皮革沙发上，背挺得笔直。她穿着深柠檬色的礼服，配着乳白色的腰带，像一朵独自盛开的水仙花。
在她的脚边还趴着一只纯白色的猫，一根绳子连接着少女的手与猫的脖子。
感受到有人进来了，少女连忙站起身，朝他们鞠了一躬，清脆的声音让雨鸟眼皮一跳。
“您，您好。”
“不用这么客气。”查理斯挥挥手，然后在雨鸟耳边悄悄道：“队长，她是个盲人，可别乱说话，冒犯到她了。”
“盲人？”雨鸟微微皱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涌上心头：“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海瑟薇，警官。”
“你是不是经常在一家叫‘大都会’的餐厅里演奏小提琴？”
“啊，”对面的少女惊讶地捂住了嘴巴，“警官大人，没想到你居然看过我的演出。”
“你的技艺十分高超。”雨鸟赞叹道：“直到现在我都记忆犹新。”
“这是我的荣幸。”少女再次朝雨鸟鞠了一躬。
“那这只猫呢，”雨鸟看向她脚边的那只白猫，它正在用警惕的眼神打量着他。“它也会跟你一起上台表演吗？”
“小白是我的导盲猫。”女孩回答道，“也是我最好的伙伴，没了它我就没办法活下去。”
雨鸟点点头。
“警官大人，”女孩鼓起勇气继续说道，“您能告诉我小白是什么颜色的吗？”
“当然是白色啊，”雨鸟把双手一摊，“你都叫它小白了。”
“可我从未亲眼见过白色，叫它小白也只是因为它的上一任主人是这么称呼它的。”
“那你知道雪吗？”
“很抱歉，我从懂事起就知道了自己是个瞎子。”
“我这么说吧，”雨鸟沉思了片刻，“白色是最干净的颜色，它不像红色那般奔放，也没有蓝色那般忧郁，它代表了纯洁，无瑕，就像乐谱里的休止符。”
“那一定很美吧。”
“美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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