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深夜,完成了第一轮检测的【阵线】据点就像其他平常的夜晚一样安静,繁星点点的夜空下,黑青年孤独地坐在牢房里,通过栏杆的缝隙眺望着远方的明月与海面。
黑青年作为这临时牢房里唯一的住客,他对其他投诚者产生的影响力无疑是巨大的,他用自己的亲身行动告诫了其他人冲动的下场,因此后面的检测流程异常顺利,没有人胆敢再惹事。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着,守卫也有些禁不住睡魔的侵蚀,哈欠连连,他扭头看了眼牢房里的黑青年,他早已躺在冰冷坚硬的石地上睡下。
“嘁,你倒好,惹了那么大事却还能睡得那么香。”愤愤不平的守卫见四下没有旁人,索性也坐了下来,抱紧步枪靠在石壁上呼呼大睡起来,他的鼾声甚至大到在牢房里微微回响。
确认守卫睡下后,背对着门口的黑青年睁开眼睛,他鬼鬼祟祟地走到栏杆旁,竭尽所能地偷偷观察守卫,确认他的胸口颇有节奏地起伏后,眉心渐渐皱起。
只见黑青年回到牢房深处,握住自己左手的中指,咬紧牙关一鼓作气把它给拔了出来——!
咔嚓。
机械部件的解锁声后,微亮的夜光下,经过改造的机械中指露出了它原本的真面目——一台小型发信器。
黑青年小心翼翼地分开发信器,里面的结构倒也简单,除了一个用于判断情况的信号灯外就只有个按钮。
黑青年再次回头看了眼牢房外,守卫鼾声依旧,更没有人接近,于是他深吸口气,摁下按钮。
一秒,两秒……十秒过去了。
信号灯依然处于熄灭状态。
黑青年愣了一会,再次摁下按钮。
信号灯还是没有反应。
黑青年的额头已经开始渗出紧张的冷汗,不死心的他又连按了好几下,但信号灯就跟坏了一样保持着熄灭状态。
“别按了。”一个男声取代鼾声在洞内回响,“信号早被屏蔽了,你按到死也发不出去的。”
黑青年大吃一惊,惊恐不已地转身看去,凯伊与马德兰站在门口,马德兰脸上还挂着从容不迫的微笑,“你是想吃敬酒,还是罚酒?”
“你、你在说什么?我不懂啊……”事已至此,黑青年仍想装傻。
“潜入【阵线】据点,然后趁没人发现的时候偷偷发出信号,这不就是你们的目的么?”马德兰说道。
“胡……”
黑青年话音未落,凯伊便用冰冷的眼神和语气打断了他,“你知道自己刚刚发送的信号意味着什么吗?”
“……”黑青年噎了噎口水。
“我猜你也不知道。”凯伊举着掌上电脑说道,“那是战术核弹的发送指令,换句话说,如果不是我们阻止了你,十分钟后,你也得灰飞烟灭。”
“——!”黑青年瞪大了眼睛,“等等,你们在骗我,这跟他们说的不一样啊!他们说会让我……”
“他们是谁?!”马德兰脸色突变,怒不可遏地抓住栏杆冲着黑青年吼道,“是不是赐克·斯缇?!!”
“咿——!”黑青年被吓得瑟瑟发抖,狼狈地躲进牢房最深处,“我、我我不知道,只,只是他们警告我,要是我不听话,他们就会……”
“嘁!”马德兰一看黑青年这态度就知道他只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棋子,甚至都没有资格接收到赐克亲自发布的指令。
“求求两位了,我是真的没办法,求求你们了!”黑青年跪在地上不断磕头求饶。
“决定你命运的不是我们两个,而是那些差点被你杀死的人。”凯伊打开牢房,进入其中强行把黑青年拽了出来。
与此同时——
莫瑞独自来到一处空旷的林地,他东张西望,似乎在寻找着什么,直到两个人影从左侧的树丛里走出,他先是紧张了一小会,但在看到那两人的真身后,又马上露出了微笑。
“哟,这么晚了,找我出来做什么呢?”莫瑞笑眯眯地同迎面走来的阿宏跟次郎打起招呼。
“有些问题想问你。”阿宏的表情明显要比白天严肃得多,这让莫瑞感到了一丝不安。
“嗯……想问什么?”
“是谁派你来的?”阿宏的眼里充满杀意。
“你在说……”莫瑞话还没说完,一声枪响便打破了周围的寂静。
“……”莫瑞汗颜地看着自己血流如注的左臂,随后他的视线缓缓移到阿宏那边,他与白天检测时判若两人,此时拿着手枪的他不过是个失去了感情的杀人机器,反倒是他身边的次郎,对这次枪击也显得非常意外。
“这是……搞什么?”莫瑞苦笑道,“就算怀疑我也用不着开枪吧……”
“我没有耐心。”阿宏再次将枪口对准莫瑞,“说,是谁派你来的。”
“莫名其妙。”莫瑞皱起眉头,假装委屈地留下泪水,“我就是因为家里苦,被逼得走投无路才想来投靠你们的,还能是谁派我来的啊?”
注意到阿宏又要扣动扳机,次郎赶忙伸手制止,“等等,你要真现在就杀了他的话,我们就没办法得到政府军的情报了!”
“政府军?”听到这话的莫瑞叹了口气,“为什么……为什么我非得被这样怀疑不可?我明明就已经被政府军搞得家破人亡了,到头还得……”
“你就别演戏了,莫瑞。”次郎说道,“我自己就是在【夏科立地区】出生的,那里的人就像你说的,天天都要干农活,所以根本没有你这么白的肤色,再白都要晒黑的。”
“就因为这……?”莫瑞不甘地反问道,“就因为我的肤色,所以我就是坏蛋?我就是晒不白有什么办法?你在那里住了多久?你又敢保证自己认识多少人,见过多少人?小屁孩,我才不想因为你的无知而丧命!”
“你说自己是农民对吧?”次郎问道。
“……是啊,你要问我怎么播种的吗?要问我地在哪吗?我统统都可以……”
“不需要那些,我只需要你看看自己的手。”
莫瑞不解地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掌。
“你不觉得你的手太干净了吗?”次郎眉心紧锁地质问道,“一个老茧都没有,你听说过哪个天天干农活的农民能这么细皮嫩肉的?”
由于实在隐瞒不下去,莫瑞只能放弃狡辩,“我……也是被逼的,政府军找到了我,说如果不配合,就要杀死我全家,我只是个普通的学生,我不想参与进什么战争,我真的……不想……但我更不想死。”
“那就说出指使你的人。”阿宏威胁道。
“我不认识,但看起来就是个军官而已……”
“我们马上就会知道你是不是在撒谎。”阿宏把一捆绳丢给次郎,“带走!”
莫瑞没有进行任何抵抗,乖乖被次郎绑好带走。
随后一行人来到靶场,在那里等着他们的,还有早已被牢牢绑住,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黑青年。
莫瑞跪地后同黑青年对视了下,显然他们都清楚自己凶多吉少,不约而同地流出了热泪。
“……这公平吗?”莫瑞凝噎道,“我们也是被逼的,我们也不想死,为什么我们非得……”
“我对这些废话没有兴趣。”阿宏拿着手枪站到两人面前,用审判式的目光俯视二人,“机会只有一次,谁先交代谁就能活得更久。”
“我们能说的都说了!”莫瑞恳求道,“阿宏,我们真的都是普通人,他们只需要拿我们家人的……”
砰——!
眉心中弹的莫瑞倒在了地上,死不瞑目。
“啊啊啊啊啊啊——!”黑青年被吓得发出了与他那壮实身材完全不搭的尖叫。
阿宏面无表情地将枪口移向黑青年。
“我们真的什么都不知道……”黑青年哭诉道,“求求你们了,放我回家吧,我保证什么都不会说的……”
见黑青年如此恐惧,次郎于心不忍地对阿宏说道,“我看他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还是别杀他吧?等我们走了之后再放他走就是了。”
“好,我不杀他。”阿宏说出这话时,次郎还以为事情有了转机,不料下一秒他的手里便被塞了还有余温的手枪,“你来杀他。”
“——?!”次郎被吓住了。
“求,求你了——!!”黑青年连连祈求,“不要……不要杀我啊!!要我做什么都行,就是别杀我——!”
“为什么……?”次郎难以置信地看着阿宏。
“连杀人都不敢,你还怎么加入【阵线】?”
“可是这不一样,他们……”
“是敌人。”阿宏斩钉截铁地说道,“要不是发现及时,我们现在都死了。”
“既然这样,是我发现的,我不想他们死……”
“幼稚。”阿宏一把夺过手枪,毫不犹豫地照着黑青年的脑袋就是一枪。
眨眼间,黑青年也神情绝望地倒在了血泊中。
“……”次郎看着地上的两具尸体,心中百感交集,“你不该是这样的人,阿宏,我所认识的你……”
“没错。”阿宏看着手里的手枪,“我不该是这样的人。”
“那……”
“但阿宏早就死了。”阿宏猛地举起手枪,对准次郎的额头,语气冰冷地说道,“萨夏死了,米隆死了,大家都死了,为什么……不,凭什么……我跟你还能活着?”
次郎屏住了呼吸,他发现眼前的这个阿宏是那么陌生,以至于他也不知道自己接下去的命运会如何,恐惧与信任,困惑与理解,交织在次郎的心中。
“然后我得出了结论。”阿宏缓缓放下手枪,“我是……为了变成供大家行动的身体才活下来的。”
“……”
“为了做他们没能做到的事,为了做他们想做的事,也为了……做该做的事。”阿宏将手枪收回兜中,此时的他无论眼神还是气质都无比成熟,“【阵线】接下去要做的事会比这凶残百倍,千倍甚至万倍,我们要杀光所有敌人,用尽各种手段替逝去的战友报仇,用尽各种办法保护还活着的同胞,我们不在乎自己是救星还是恶魔,我们只在乎自己能做到什么。”
“没有了自我的人,跟机器有什么区别……”次郎问道。
“不需要区别,甚至不需要对错。”阿宏注视着次郎,“如果你不能接受,就滚蛋,这是生死存亡的关头,我们不会再遵循什么道德伦理,因为敌人不遵守我们还遵守,那我们就是傻子!我们就是在拿战友同胞的命做赌注!”
其实次郎内心非常清楚,阿宏是对的,所以他甚至都无法找到反驳的理由。
可同时次郎内心又有另一股阻力,就像某面无形的墙壁,阻挡着毫无底线的复仇心完全占据他的思维,让他不至于变成阿宏那样的人。
那面墙壁是什么,源于什么,次郎还不清楚,他只是觉得现在的自己还没办法消除那面墙壁。
有时,沉默也是一种回答。
于是得到了回答的阿宏转身离去,留下次郎独自一人站在这散发着血腥味的靶场上,寂寥地仰望着那大部分都是黑暗的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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