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马德兰便把珂赛特叫到自己的办公室。
尚未进门前的珂赛特满心期待，因为马德兰这次特别嘱咐要珂赛特自己一个人来，在以往，只有准备执行机密任务前，马德兰才会如此要求。
“BOSS果然还是在乎我的……”站在门前的珂赛特深吸口气，努力将自己的兴奋和愉悦压制下来，进入平日那冷静的工作状态，接着摁下开关走进门内。
“BOSS，早上好。”珂赛特一进办公室便对着马德兰行了个军礼，俨然一副即将出征的战士模样。
“哦，早。”然而马德兰那一反常态的冷漠语气就像一盆冷水，浇在珂赛特的热情上，“过来吧。”
珂赛特来到马德兰的办公桌前，目光敏锐的她注意到桌上摆了两件东西——一把手枪以及一张黑卡。
“珂赛特，你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马德兰面朝前方，泛光的镜片让珂赛特无法察觉到他的视线究竟朝向何处。
“约定？”珂赛特歪头。
“四年前的那个约定。”
马德兰的提示点醒了珂赛特，“你是说要带我找到幸福生活的那个约定？”
马德兰没有回答，因为当珂赛特真的亲口说出约定的内容时，他的内心顿时被无奈以及愧疚所充满，以至于他连肯定这件事的勇气都没有。
“能像现在这样陪在BOSS身边，我很幸福啦！”珂赛特微笑道。
那个纯真无邪的笑容绝非虚情假意或安慰，是真的感到由衷的幸福才能展现出的笑脸。
正因为这样，马德兰的罪恶感才会更加深重，因为他在许下约定的那一刻，其实并没有想过把珂赛特留在自己身边，然而随着时间推移，沉浸于寻找【霞之鸟】线索的他渐渐将这件事抛之脑后，甚至开始用“是珂赛特还小，需要有人照顾”这样的借口来为自己的行为开脱。
马德兰认为，是珂赛特依赖自己，然而事实是，他也在依赖珂赛特，所谓的“约定”，到头来也不过又是一通自欺欺人的嘴炮，现在的马德兰，承受不起重要之人离开自己的悲伤。
然而马德兰此时已经意识到了问题的症结，所以才下定决心做出改变。
“是嘛。”内心情绪波涛汹涌的马德兰表面依然镇静自若，这同样是他在这些年的佣兵生活里学会的伪装，“那你喜欢贝娜妮吗？”
“嗯，非常喜欢！感觉就像多了个妹妹一样！”
“那我和贝娜妮，你选谁？”马德兰抬起头，流露出杀意的冷峻目光通过泛光镜片的缝隙直射珂赛特，连带这一问题将她吓得背脊发凉，头冒冷汗。
这时的珂赛特已经逐渐感到不安，不过她显然还是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只是困惑地反问了句：“你的意思是……？”
“左边的这张卡。”马德兰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珂赛特，“里面有够你们两个花上三辈子也用不完的钱，而且之后我会找人定期把钱打进卡里。”
“右边的这把枪。”珂赛特的视线随着马德兰的话语锁定在了那把泛着诡异光泽的黑色手枪上，“一颗子弹，一条命。”
“……”珂赛特不知道，也不愿猜测马德兰这番话的意思。
“贝娜妮在我们这里住得太久了，如果让她离开，我们可能会暴露，要背负的是整个多瑙河佣兵团全部团员的性命，作为团长，我不能简单地用一句‘相信她’就这么把大家的命给压上去。”
“可是……”
马德兰似乎预感到了珂赛特想要反驳的内容，于是强行打断了她，“可是把她留在这里，她也起不了什么作用，更重要的是，我们这里不是福利院，我们是杀人不眨眼的……佣兵。”
“……！”
“你还记得你迄今为止杀过多少人吗？”马德兰手背上的青筋逐条挑起，他在忍耐，也在逼迫着自己，去做那个残忍的恶魔，无情地撕开珂赛特和自己的心，撕开两人的伤口，将一切原先默许不谈的潜规则撕得粉碎。
对于这个问题，珂赛特显然是无法回答的，她并不矫情，也不认为自己杀人无罪或是英勇无敌，只是当马德兰真的亲口问出这个问题时，那些被杀的人乃至于童年时期遭遇的那场空难，父母尸首异处的惨状还是令她那颗外表坚强实则脆弱的内心崩溃了。
“为什么……要问这种事？”珂赛特垂下头，双拳紧握，她不理解马德兰为什么要如此无情，一种有别于以往的看法开始在她内心萌芽。
注意到这些细节的马德兰虽然同样感到心痛，但他的嘴角却不住地上扬，因为他知道，自己选对了。
“我们今后的人生，不是杀人，就是被杀。”马德兰的语气依然平静，“即便把贝娜妮跟你训练成一流的杀手，这种宿命也不会改变，无非是死得早晚的问题罢了。多瑙河里没有我向你约定的那个桃源乡，这里只有不断迈向深渊的绝路。”
“就算这样……”
“你很痛苦。”
“所以……”
“你希望贝娜妮和你承受一样的痛苦吗？”
“……！”
“这是属于你们的机会。”马德兰直起胸膛，神情严厉地对珂赛特说道，“拿钱走人，幸福一生；或者在此了结贝娜妮必然越来越痛苦的人生，你跟我一样，背负罪孽，抛弃约定一起向着无法回头的深渊跳进去。”
“……”珂赛特的手微微发颤，此时的她已然出离于愤怒，更多的是震惊和不解，因为她从没想过，原来马德兰也有如此凶残且冷酷无情的一面。
不，其实珂赛特知道，一直都知道，因为马德兰就是靠着这一面去对付那些敌人的，她所无法接受的，只是马德兰居然把这一面用来拷问自己。
“我的命是BOSS给的……”珂赛特咬牙切齿，拼命压抑本能的她五官憋得几乎要挤成一团，就连发出声音也像是要将声带扯裂般用力，“只要是为了你……我……”
“我不需要你的回答，我需要的是你用行动证明你的选择。”马德兰起身，“我是个不守约定的渣男，是个无情的刽子手，跟我这种人，没有谈感情和嘴炮的必要，我要看到的，只有结果。”
说罢，马德兰便独自走出办公室外，留下珂赛特独自一人默默站在两个选择前，如同昨日的庭院光景。
而离开了办公室的马德兰连继续前行回到自己房间的力气都没有，靠在墙上一动不动。
“真是没用。”弗雷走了过来，语气轻蔑地俯视着马德兰，“我还以为你能更坚强点。”
“我现在不能跟人吵架。”马德兰垂着头，轻声答道。
“我也懒得跟你吵，所以……”弗雷皱起眉头，“继续昨天那场未完的决斗吧，来干一场。”
“你这是什么意思？”马德兰将余光瞥向弗雷，他眼中的怒火已然接近于爆发边缘。
“我的复仇还没结束，如果你已经当不了团长，那我来当，交接的代价……”弗雷举起拳头，“就是你的完全失败！”
“你想篡位吗？”
“不如说我从一开始就是这么打算的。”弗雷冷笑，“因为你，根本不是个合格的佣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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