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剑落下,铁棒格挡。
全身盔甲脖子悬挂着折断的头颅摇晃的怪物剑士,与手持铁棒满身热气的艾雅在这铁匠铺的巷道上,金属碰撞的声响连连作响。
连续的重击震得少女的手臂发麻,她支撑身体的双腿也感到发累。即使血脉给予了她十足的力量和体力,她额头上依然流下了疲惫的汗珠。但在那沉重的劈砍再次朝她落下时,她还是不得不举起铁棒去对抗。
艾雅不敢贸然闪躲,更不能拉开距离。一是因为不能让那边负伤的牛铁匠成为这个怪物的目标,二也是为了这个怪物不从自己的视线里消失。
经过几次的来回,她意识到,这个怪物的瞬移魔法只会在距离离开到一定时发动。而在靠近之后,就只会使用双手劈斩这一个招式。当然还有攻击低位敌人的脚踢。
所以在艾雅找到把这个家伙彻底打倒之前,硬撑也要保持住这个近距离。
至于如何把这个怪物打倒,艾雅并不是完全没有思路。
她刚刚做错了一个判断,那就是把对方当做人来看。只是因为对方长了个人样,自己就错误地把对方当真正的“人”来对付。
现在那个折断的脖颈处泄露出来的浓郁黑雾,流淌出来的黏稠黑水,都在提醒艾雅这个怪物的本质。倒不如说,从一开始看到那个恶魔会施展的特殊结界开始,她就该意识到这件事。
它是一个恶魔。
或者说是恶魔眷属,还是恶魔污染之类的东西?如果赫尔应该会分得清吧。抛开这些麻烦的不谈,确定对方是恶魔之后,艾雅大概知道该怎么做了。
脖颈,心脏,这些属于人的要害是没用的。重要的是恶魔应该会有的要害,恶魔核心。
但是这个怪物是不是真的有核心,而这个核心又在哪?自己又该怎么穿透这些盔甲破坏那些核心呢,这些又成为了艾雅需要面对的新问题。
不过,在这个麻烦的问题之外,艾雅还有更糟糕的问题需要面对。
一个,是对方的攻击速度越来越快。就像这个怪物之前陡然加速的瞬移施法,它现在挥舞重剑劈砍的速度也越来越快。反复的劈砍敲打让艾雅的手臂都快要被震到麻木了,但可以预见的是接下来的攻势只会更加猛烈。再不做出应对,自己将彻底无法对付。
而另一个问题则更严重,她已经快要压制不住血脉里的情绪了。
……
牛铁匠紧张地听着那铁器对撞的声响,看着那少女被重剑的劈砍慢慢击退的动作。他很担心,很担心这个年轻的小姑娘。
牛铁匠用较为干净的布包住自己的胸口,勉强止住了那个伤口渗出的鲜血。他虽然被那个剑士突然砍了一刀,但当时因为自己及时的后退,所以伤口并不深。
他倒地更多还是因为那剑上附带的恶魔气息,和自己的身体已经太过老迈。就连现在,他也只能坐在墙边慢慢喘息恢复体力。没办法起身去帮助这个年轻的小姑娘让他感觉十分难受。
唯一庆幸的是,这个小姑娘拿到了牛铁匠所打造的那些铁条。并且无师自通地用魔力粘合了那些铁条成了一根较为趁手的铁棒,这给小姑娘挽回了些许局面。
出乎预料的事情确实很多,恶魔的剑士,还有龙血的人族。牛铁匠觉得自己年轻时候已经见得够多,没想到养老的日子还要再遇上这些糟心事。
他看着那剑士的背影,尝试从地上起身。身为一个壮硕的弥陀伦人,就算年迈,他也可以给那个怪物来上一拳。
但很可惜,他低估了自己身体的老化。在他用力的时候,胸口的伤口便逐渐开裂。那些残留的黑色魔力钻入伤口,让他瞬间疼的失去了力气,一下又摔在了地上。
牛铁匠难受地用他的牛嘴巴大口喘气,愧疚地看着那边在苦苦格挡重剑攻击的小姑娘。
他看着那人族的小姑娘,和她那变得如甲胄一般的臂爪。他看到了小女孩脸上逐渐浮现的鳞片,和那血性愈发变重的红色双眼。他先是奇怪,随后突然有些警觉起来。
他立刻注意起了那名为艾雅的人族小姑娘的动作。随着鳞片的增多,力量的变强,她的表情,行动却都开始变得些许怪异起来。与一开始的冷静克制不同,这时的她,似乎变得残暴,甚至在享受战斗了?
这孩子,难道还不能控制体内的血脉吗?
若真是如此,那如果再继续使用力量,她或许会……
……
红色的新生鳞片逐渐在艾雅的单侧脸颊上出现,并逐渐生长蔓延到了她的眼角边。那已经逐渐怪异的不像人眼的竖瞳,这时更是露出了燃火一般的红光。
嘴里交错生长的尖牙,手臂上膨胀有力的肌肉。鳞甲与厚皮从手臂上逐渐扩散那窈窕的人族少女,正逐渐朝着血脉应有的模样变化。
“快停下,小姑娘,你不能继续战斗了!”
那是来自外人的劝告,和越来越凶猛的重剑一同靠近艾雅的面前。
艾雅听见了这句劝告,但她却听不清是谁在说话。这倒不是因为她的听力坏了,恰恰相反,是因为血脉的力量一再强化,她开始听见一些她本来听不见的声音。
过于强大的感觉已经让她难以应付,再加上自己愈加无法控制的情绪,现在的艾雅除了机械地伸手格挡以外,已经很难做出其他的行动。
不过虽然听不清,但她大概知道,是那位负伤的牛铁匠在劝告自己。她认为,那是让自己逃命的劝告。但她可不会逃。
她不可能独自逃命,也不会放一个怪物在这里祸害一个友善的铁匠。更不用说,她从没觉得自己会死。
她的情绪十分高涨,她的心脏也剧烈跳动。她知道,自己能赢。
沸腾的血脉灼烧着少女的身体,她那白嫩年轻的皮肤在此刻透着些许灼热的红。白银色的铁棒上被红色的魔力覆盖,灼热的红色浮在表面,似乎让铁棒变得更加粗壮了许多。
那沉重的长剑再次劈下,那已经因为数次撞击而破口满满的剑刃即将落在艾雅的头上。这一次比之前每一次都更加迅猛,这一次也比之前的每一次都更具破坏力。这一次,那长剑上甚至萦绕起了浓郁的黑色魔力!
这或许,就是最后一剑了。
这一剑的威力之甚,就连那牛铁匠也感觉得到。即使是一再被血脉强化的艾雅,或许也难以抵挡。
所以艾雅并没有再从正面格挡。她只用铁棒轻轻的接触那攻击,而正在动作则是一个侧步让自己躲闪到了另一侧。
对方那笨重的攻击,她本就可以轻松躲过,只是在之前她都为了寻找机会而硬撑去格挡攻击。而现在,机会都在她的眼中。
无形之物于艾雅的眼中燃烧,从中散发出的赤红之色,是那非人的竖瞳溢散出来的多余魔力。在药效完全消失的时候,她放开了对自己情绪的压制,以此让血脉的力量完全流淌身躯。以此换来的不只是四肢的力量,还有通达到仿佛进入幻境一般的五感。
现在的艾雅,看见了眼前这个身披盔甲的怪物的真貌,也看见了那躲藏在钢铁之下的漆黑之物。那就是恶魔的“心脏”!
艾雅借助体型的差距,绕到了剑士的背后。她看见了这个怪物周身散发的漆黑魔力,预感到瞬移魔法即将发动。但她知道,这一瞬间是她的回合!
火之魔力萦绕在铁棒上,艾雅抓紧了手中炽热的铁器,对准了那漆黑之物的位置,猛刺而入。
……
被溢出的火之魔力覆盖的铁棒,发挥出了强大的破坏力。那黑铁铸成的坚硬盔甲在这记铁器的猛刺面前,也出现了一个凹陷的破口。
但很可惜,艾雅还是高估了这铁器的攻击能力。即使被强盛的火焰覆盖,这愚钝的铁器,终究无法撕开厚实的板甲。而那足以打碎一个人脊骨的凹陷,对于眼前这个断了头颅依然行动自如的怪物来说,并算不上是足够的伤害。
那漆黑的魔力包裹了剑士的周身,只消一瞬,那盔甲的怪物就从艾雅的眼前消失,然后,出现在了她的身后。
这瞬移魔法的速度,让刚刚施展攻击的艾雅无法反应。当她意识到敌人的去向而回头时,那沉重的铁剑也即将落下。
艾雅的攻击失败了,而她要面对的,是敌人抓住自己的破绽做出的反击。
牛铁匠也不顾一切地起身,但终究没能抵抗年龄衰退和伤口的疼痛所带来的虚弱。
艾雅已经发挥她最快的速度转身,但无论是铁棒还是自己有鳞甲保护的臂爪,都远远来不及挡下这一击。
这一刻,似乎艾雅已经没有机会,她似乎就要迎接这沉重的一击。这迅猛的攻势和其上萦绕的浓郁魔力,都在指向同一个结局,死亡。
但就在这一瞬间,那迅猛的重剑,代表死亡的一击,却仿佛被什么东西牵制住了一般,于半空中急停了下来。
这不是奇迹,而是魔法。强制移动-锁定。
“艾雅!反击!”
来自另一个少女的呼喊声,从巷道口处传来。纵容现在的听觉无法分辨所有声音,但艾雅却清晰地听见了这声呼喊。并且,她在转身的空隙里,看见了那巷道口的亚麻色头发的女孩。
重剑的停止只有短短的一瞬,但这短短的一瞬给了艾雅格挡的机会。
铛!
沉重的声响再次响起,被魔法牵制削弱了威力的劈砍被艾雅再一次挡下。挡下这一剑的是艾雅那怪物臂爪一般的右手。而那根坚硬的铁棒,则在刚刚落到了她的左手之中!
现在机会又出现在艾雅面前,而她绝对不能放过这次机会。
赤红色的魔力喷涌在铁棒之上,炽热的火焰下,那白银色的铁棒也被烧到发红,甚至出现了融化的迹象。
艾雅的左手握紧了这烧红的铁棒,用力抵在了这盔甲剑士的胸口处,那也是恶魔核心所在的位置。
艾雅明白,单靠手中铁器和蛮力已经无法击穿这个盔甲。而她现在知道的能击穿这厚实的黑铁盔甲的攻击只有一个。
她再一次握紧了自己的左手,手心的伤口再一次被铁器划开,少女那沸腾的血液从这伤口渗出。
【红龙之血】
顷刻间,一股赤红色的火焰化作迅猛的野兽,吼叫着响彻巷道的声响。
火焰一路至上,撕开了那无法击穿的钢铁,咬碎了那漆黑的心脏。烧过这剑士的肉身,从那后背的破口处喷涌而出。
那火焰,就像无法制止的兽群一般奔天而去,最终在那空中无形之处迸裂出一道巨大的伤口。
那熊熊燃烧的火焰就像一柄长剑,刺穿了这盔甲的剑士。而这个身着盔甲的怪物,也终于在这剑下停止了它的行动。
而那恶魔制造的结界,也从那半空中的“伤口”处逐渐破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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