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时间拉回到十几分钟前,此时的巴尔达还是一副人模人样的状态。
巴尔达站在科莱娜的面前,微笑着讲述他所看见的,那个女孩被巨大的魔物吞噬时的画面。他保持温柔的微笑,用简单的词汇讲述最恐怖的画面。他的笑是为了减轻别人的压力吗,不,他的笑,是为了在无形之中加深这份压力!
他总是微笑着,保持温柔和礼貌,尽力塑造自己这个和蔼可亲的老师形象。但这也是因为他忍不住自己的笑。
当然会笑,无论是看着自己的面容一天天变得年轻,还是看着自己的魔法境界一天天有所进步,他都忍不住发笑。看见自己又召唤出一只奇妙的生物,他会笑,看着无数强大的生物听从自己的指令,他也会笑。
看着一个又一个美味的学生在自己眼前出现,他更是笑的无比灿烂。
他是个积极向上,内心阳光,又充满善意的魔法师,笑又有什么错呢。
当他看着一个学生被魔物追逐,哭喊救命时,他会笑。当他正在和学生用悲伤的言辞讲述另一个学生遇害的过程是,他依然会笑。
哦哦,当然了,这不能当着别人的面笑。他会很有礼貌的,躲在别人的背后,藏在阴暗的角落,或者只在自己的心里,放肆大笑。
他是谁,他可是圣剑学院的内院,在召唤魔法上颇有造诣的研究者,高贵的银级魔法师,灵魂修炼至第二重境界的人才,巴尔达·戴尔!
当然,除此之外,很不巧,他还是一名邪教徒。哦,抱歉,应该强调一下,是长达五年都没有被人纠察出来的,隐藏的十分完美的邪教徒。
为什么没有被抓?答案很简单,因为他什么都知道。
他知道那些同僚在外院实施的陷害学生的计划,他也知道内院的长老会一直在搜查邪教徒。他知道前两天外院那些低劣的同僚全被肃清,他甚至都知道有一只小队已经摸到了他的周围。
他知道,他什么都知道,因为他什么都看见了。
人们只知道召唤系魔法能召唤魔力凝聚生物,能召唤异界的怪物,他们懂得驯服强大的野兽,也敢挑战异端的魔物,但他们却一直忽略一些看似弱小却十分强大的存在。
那就是身边的昆虫。
昆虫的智力低下,思路简单,要控制它们简直易如反掌,所以好多人都嫌弃它们的弱小。但巴尔达并不这么想,因为他知道,任何事物放大到百倍千倍之时就会爆发出异常的力量。
控制大量的昆虫太难了,控制上万只昆虫不现实?愚蠢!只要利用了他研究出来的魔法,精准控制昆虫的王,就能顺带控制这个种群!然后利用他的研究,将这控制与命令的效果扩散,那么他所能触及的一切昆虫,都将成为他的士兵。
成千,上万?不不不,这些数字都太小了。这份力量的上限在哪里,或许只有森林才知道。
有了这些虫子,他就能知晓一切。所以,他从来没有被抓,所以,他能在犯下许多足以让他下地狱的罪孽后依旧安然无恙地站在这里。
就像,现在。他十分明白自己面前的女孩,科莱娜同学,在想什么。
哦,你看看她施放的幻象魔法,那个能够扭曲画面,影响视觉和意识的火焰墙壁,这可是她的绝活。说真的,在巴尔达进门之后,他确实看不见被科莱娜隐瞒起来的两个少女。
但,这样的一点小事,在他进门以前就已经知道了。
虫,无所不在,即使是最要求干净,趋避措施最好的炼金房里,也有藏匿在月光石背后角落里的虫子在听候他的差遣。
啊,愚蠢的人们,在全知的他面前,又能隐瞒什么呢?
他知道,就在不远处的森林里,有那样几个被称为天才的魔法师,正在冥思苦想寻找纠出自己的办法。但没用的,什么也没用的,他们的计划,他们的思考,他们的走向,全都被自己知道了。
他们找不到自己的把柄,自己犯罪的证据,甚至他们都不一定有机会能够正面看到自己。
余裕,轻松,这样的自由自在,这样的无忧无虑,又怎么能笑不出来呢。
那么,巴尔达扮演和蔼的老师,隐瞒自己的罪证,他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掩盖什么样的事情呢?那就是,杀害学生的罪。
就像现在,在巴尔达眼前这位,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处于何种处境的,科莱娜同学。
哦,看看我们可怜的科莱娜同学,她现在正在为了套出巴尔达的话,不得不忍受痛楚,竖起自己的耳朵,聆听巴尔达那看似温柔实则诡诈的言语。
这可是被地狱熔岩浸泡过的罪孽,是经过了精心修饰的妄语,是披着真实外衣的虚假,更是掺杂了**物的,恶魔之语。
可怜的女孩,她绝对不会想到,她这接连三日的消沉,时不时看见的幻觉,永远提心吊胆的心态,让她疲惫,让她愁苦,让她精神磨损的这一切!全部都是因为巴尔达给她下的诅咒。
而现在,在明知自己无法接受自己好友死讯的信息时,任然想要忍受巴尔达老师的言语,就是为了给那里藏在桌子底下的两个小女孩窃听消息吗?真是英勇,真是大胆,真是舍己为人。
虽然巴尔达不知道科莱娜是从哪找来了这么两个来路不明的朋友,这样两个连他散布在森林里的昆虫都没能捕捉到的存在。但已经无所谓了。
现在自己已经偷偷放出了新的昆虫,或飞或爬,穿越了徒有表象的幻象魔法,潜伏在那两个女孩的身边。
真可惜,在高贵聪明的巴尔达一切看的清清楚楚的现在。他可不会在这里露出破绽,不会说多余的话,更不会在现在就对科莱娜动手。
当然,巴尔达还是会感觉有点可惜,毕竟科莱娜同学是他早早预定好的猎物。
这个二年生里的领头人,晋升内院的候选人,年纪轻轻就能施展出如此高超的幻象魔法的小天才。如此完美的美食,现在却必须要放弃,还是太过可惜。
但只是暂时的,只要等到不久后的自己全身而退,等到自己隐藏好所有罪证,等到自己把那只烦人的小队彻底打发走!巴尔达就能继续装作无辜温柔的老师,到那时,他会找一个干净的角落,好好享用这份“美食”。
现在,巴尔达口中的故事已经讲完了。
他用编造的谎言,讲述了自己是怎么着急地前往森林,怎么挥舞法杖击败拦路的魔物,又是怎么可惜地看见那个可怜的女孩被魔物抓住。
在故事里,他是已经尽力,已经施展全力对付身边的魔物,却依然没能阻止,那个可怜的女孩被魔物放入嘴中,成为魔物的食物。
哦哦哦,这个故事真是让人遗憾,甚至让巴尔达都要流下不甘的泪水了。虽然,他现在正在心里狂笑。
可笑的科莱娜同学,听着故事正在发抖,哭泣。巴尔达感觉得到,刚刚施加了诅咒的言语功效更甚,或许再来几日,这位可怜的学生心智就会彻底粉碎,到时候自己如果想把她吞噬,或许一丝抵抗都不会有了。
当然,还有个可笑的女孩,藏在桌子后面发着无用的怒火,不敢向前来提问亦或是进攻。而那个似乎是精灵的女孩,则更是无用,毫无感情波动,连心气都没有的弱者。
巴尔达在心中嗤笑。哦,当然了,你们根本无法向他发起进攻,因为你们抓不到一点证据,也找不到一丝把柄。就算你们对他有所怀疑,那你们怎么可以无缘无故向一个和蔼可亲的老师发动无妄的攻击呢。
你们也没办法举报他,因为就连专门巡查罪人的那只小队,现在也对自己的存在一无所知,无从下手呢。
巴尔达啊,现在可是近乎无敌的存在啊!
突然,一个声音,打断了这位老师心里的狂笑。
那就是药锅被端起的声音。
循着声音看去,会看见那个白发红肤的半精灵不知何时已经从桌子下面站了起来,走出了幻象的墙,站到了大家的视野前。
她的出现,不仅吓到了深陷悲伤中的科莱娜,更是让刚刚还觉得把控一切的巴尔达老师目瞪口呆。
而赫尔似乎毫不在意自己这打破了气氛的举动,十分自然地把药锅盖子盖上,放置在一旁的冷水池里快速冷却。
随着药锅冷却发出的呲呲声,炼金房也在这一瞬间安静了下来。
终于,科莱娜最先反应了过来。她的脸上还挂着泪水,说话还难以喘息,她僵硬地向赫尔提出自己的疑问。
“你……为什么要出来?”
“因为药已经烧好了。”而得到的,是赫尔这样理所当然的一句回答。
巴尔达也无法理解。在这个女孩悄无声息地站起来的时候,他甚至已经摸到了自己的腰间的短杖,随时准备战斗。
但现在得到的回答却是,药烧好了?这个女孩,她更在乎药?不,这怎么可能,她应该只是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危险性吧。
巴尔达压抑住了自己的困惑和内心莫名的不安。他必须做出行动。既然这个女孩不顾自己的安危不顾藏身,主动冒了出来,那自己当然也不能放过她。
拷问,逮捕,入狱,放逐,然后再由自己将眼前这个愚蠢的精灵少女享用殆尽!
巴尔达盘算好了自己心里的计划,他便用那张精致的脸挤出一丝微笑,充满礼貌地向赫尔询问。
“这位精灵小姐,请问,你是谁?”
听见这个问题,赫尔终于朝着这边看了巴尔达一眼。巴尔达等待赫尔回话,等待她的惊慌失措,等待她的恼羞成怒,等待反驳,也等待恐惧。
但他,什么也没等到。
下一秒,赫尔撇过了视线,她拿起了旁边的一袋软沙,十分熟练地朝着那盆炭火上倾倒,用以熄灭火焰。
炼制药物时使用的炭火是很特殊的。为了维持这种特殊的炭火,炭也是精心制作的,往往是选用特制的木材和香料制成。
使用这种炭的操作也要十分精细,在点燃时,要从火柴边缘开始烧起,保证只有表面燃烧,并且要让表面均匀燃烧。
而熄灭时,要用准备好的软沙,扑灭上面的火,在保证彻底熄灭火焰后倾倒,再用木签刮去上面残留的软沙。保证下次使用……
这个半精灵的女孩,竟然在十分严谨地执行炼药的操作。
不仅没有顾虑她其实是偷窃使用器材的外来人,也没有隐藏自己行动的意思,更是对现在场面上最为重要的的巴尔达老师熟视无睹。
这个女孩,她到底,在做什么?
现在,巴尔达不只是困惑,他还感到了一丝久违的怒火。他好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这种被人轻视,被人小瞧,被人看不起。甚至是被他人无视的……这种糟糕的感觉。
自己的怒火像是打在棉花上一样毫无作用,这股无力的反馈让巴尔达无法接受。巴尔达偷偷抽出腰间了短杖,魔力开始在这短杖上面翻腾,他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但当他看着那个精灵时,他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咬住了一样疼痛。巴尔达奇怪,他的心里不断地在冒出不安的感觉。
这份奇怪的情绪,让他冷静了下来。
担心?恐惧?自己为什么会害怕眼前这样的小女孩!自己不该怕!
巴尔达试图压抑这份怒火,他反复告诉自己,自己应该维持住自己的形象,而眼前这个一点礼貌也没有的小女孩,自己随便就能解决。
他想威严地说上两句,说那么几句,展现出自己的地位,让眼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东西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
“这位小姐……”
“闭嘴,邪教徒。”
巴尔达愣住了,他一句话都还没有说完,就得到了这样的回复。她为什么会突然说邪教徒的事情?她怎么知道自己是邪教徒!她有证据吗,她没有证据!自己又露出破绽吗?没有破绽!
哦,对了,她肯定是想引诱自己发火,引诱自己露出破绽,然后给她找到罪证!
对,肯定是这样。忍耐,巴尔达,忍耐。现在的你,不能露出任何破绽。
马上,巴尔达用他那精致的脸,十分用力挤出了一个难看的微笑。他决定继续扮演他那个和蔼的老师角色。
“呵呵,这位小姐,你刚刚说的话,可有证据……”
话还没说完,他抬起了头。
然后,他看见了一个拳头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
突如其来的冲击,迎面冲在他那精心保养的干净脸庞上,一瞬间的力量,压在他那高挺又脆弱的鼻梁上。这超乎想象的一拳,砸烂了他刚刚挤出的笑颜。
时间仿佛变得缓慢,他的面容被这一拳打到扭曲,他的意识暂时消失,而他的双眼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挥出了这一拳的人,也就是那个蒙着眼睛的精灵女孩。
随后,一声爆响,巨大的力量将这个男人砸飞了出去,他撞碎了木门,也撞烂了围栏,力量的余波震烂了数块彩绘玻璃,而他的身体继续飞行。
他在贴地飞行,他不受控制地在地上翻滚,他就像一个皮球一样在实验区那千疮百孔的地面上弹跳。
直到撞上一块突出地面的岩石,发出一声巨响,这个翻滚的男人才终于停下。
……
虽然从刚刚开始很多事情都无法理解,但眼前发生的这件事情,才是最难以置信。科莱娜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还在梦里。
因为在刚刚短短的几秒里。那个穿着精致打扮干净,永远都是和蔼可亲人模人样的巴尔达老师就在自己的眼前被这个半精灵的少女……一拳打飞了。
而此时,刚刚行了凶的赫尔,扭了扭刚刚挥过一拳还在冒烟的手,嫌弃地说。
“要什么证据,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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