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
“是因为你吃了虫子吧。”
“是睡得够多的原因吗？”
“是因为你吃了虫子吧。”
“还是因为昨晚上我淋了雨的原因？”
“是因为你……”
“尖耳朵的，你给我闭嘴！”
……
但，无论是什么原因，自己都已经变了回来。
艾雅一注意起自己身体的复原，那份欣喜便抑制不住地冒出来。
没有坚硬的鳞片，没有厚重的硬皮，没有尖锐的刺，更没有锋利的爪。有的只有柔软的手心，光滑的手背，纤细的手指上圆润短小的指甲，还有那就像新生儿一样白嫩的皮肤。
现在，艾雅的右手重新变回了之前那人类的模样。重新变得轻盈，变得灵活。
那厚重粗壮的，怪物一般的红色臂爪难道才是虚假的梦境吗？不，艾雅明明白白地知道那并非幻觉和梦。手臂上还有厚重感的残留，那是那怪物臂爪挂在自己身上一整天的证明。
艾雅注意到了自己身上异变褪去的情况后，也顾不得朝赫尔发火，赶紧看看自己身上其他的地方。
情况令人惊喜。自己的双脚，那暴露在下装布料之外的部分，也已经褪去红色的鳞甲，露出了白皙的双脚。她摸了摸脸颊，那本该被细小的鳞片覆盖的地方，现在又再次变得柔软，甚至感觉比之前还要稚嫩。
她的惊喜来的有些滞后，她的身体似乎也才刚刚醒来，手和脚带来的感觉在她注意到的时候才传递到她的身上。
白嫩柔软的脚踩在雨后的泥土地上，湿润的泥土和那些初生的小草让她觉得有些发痒。风吹过，带着夜晚雨后清凉的气拂过她的脸，让她不由发出一丝笑容。
她第一次觉得，这些普普通通的，属于人的感觉，是那么舒适又自然。
而看着艾雅开心地发出笑容，一边的赫尔也一起笑了起来。
……
喜悦之后，问题还是需要面对的。艾雅眨了眨眼，那淡褐色的眼眸重新变回了以往的克制。而现在的她，才算是真的变了回来，虽然变回来的也只有表面。
但她真的完全变回来了吗？毕竟，赫尔之前告诉艾雅的，这份诅咒是深埋于她血液中的那份力量。
对于这个问题，赫尔的回答是，试试看使用魔法。赫尔虽然笑容还挂在脸上，但她说的话十分认真，并且她连续三次强调了一定不要用强力的魔法。
艾雅似乎明白了赫尔的意思，她抬起右手，对着山丘石壁的方向施展魔法。
她小心翼翼地调动魔力，就像课堂上教学的一样，就像最开始练习时一样，就像自己练习时一样……但现在，她得到的却不一样。
当魔力从手臂经过时，手臂的炽热和皮肤上的瘙痒，她眼中的世界也在这一刻变得通红。艾雅的心脏停跳了一拍，突然的异变带来的惊吓让她立刻停止了自己正在进行的行为。
刚刚的一瞬间，艾雅眼前的世界变得通红，而且她又一次看见自己的手臂变成了那副怪物的模样。
她眨了眨眼，她眼中世界恢复了原来的模样，她的手还是那副模样。
不，不对，她的右手也不是原来的模样，她现在的右手也是异变之后的。她原来烧火，缝制，打扫，等等轻松或繁重的家务积累下来的伤疤和厚皮都不见了。现在的右手跟孩童一般白嫩，与左手相比有着明显的区别。
无论是心的感觉，还是亲眼所见，自己身上发生过的异变都是不容争议的事实。梦境，幻想和诅咒得到解决都是自己不切实际的天真。现在的安逸只是暂时的。
赫尔当然没察觉艾雅心里的矛盾，她只是走上来，用魔眼再次检查了艾雅的身体。刚刚那个没有成功施放的魔法，并没有多激励艾雅身体的变化。但如果成功施放，那么结果就难说了，如果施放的是强大的魔法，调动更多的魔力，那么结果或许也不言而喻。
两个人，都确定了答案。
想来也是，这个血统在艾雅的前十七年里都没有丝毫的展现，有的也只是无法忍受饥饿这样的缺陷。
艾雅身上发生的异变，力量所附带的诅咒发作，都要从她进入学院，开始学习魔法开始。她越是练习魔法，这份诅咒的情况就愈发猛烈。当然，其中或许还有些其他诱因，但魔力的使用，魔法的运用，无疑是其中相当重要的一个部分。
“你前几天让我练习魔法，是为了让这个事情加速吗？”艾雅想起什么，问赫尔。
“没有，我也是这两天才想到的。”赫尔突然严肃地说，“如果我知道的话，即使违背誓言我也会让你停止的。艾雅，对不起。”
看赫尔难得严肃，甚至还煞有介事地道歉，艾雅却微笑起来。
“别这样啦，我又没怪你。魔法的练习多少也是我自己想要的。”
“阿妈说过，做错了就要道歉。”
“那你抓虫子给我吃的事情应该先道歉一下。”
“啊，这个是做错了吗？”
……
为了不浪费时间，两个人还是先开始收拾东西。主要要收拾的也就是处理掉在这里留宿过的痕迹，比如那些趋避野兽的粉也有必要处理掉。赫尔很在意那个吃的干净的筐，艾雅却看着就难受，恨不得把那个筐烧掉。
毕竟是雨后，也毕竟艾雅在外面淋了些雨，虽然并没有湿身那么严重，但现在衣服还是有些潮潮的感觉。艾雅下意识想用魔力生点火烤烤身子，但意识到不妙后马上就停了下来。只能叫赫尔帮忙。
“那么，你以后还要使用魔法吗？”赫尔生了火后，随意地问了句。
“……不知道。”艾雅听到问题之后，明显有些为难。
“那你还要回学院吗？”赫尔又问了一句。
艾雅毕竟还是魔法学院的学生，不使用魔法肯定是要被踢出去的。
现在，艾雅开始思考自己为什么要学习魔法。她学习魔法的目的，很纯粹，又很邪门，她就是想学到些杀人的技术，然后向那个男人复仇。但现在，她开始对自己的复仇产生了一些微妙的想法。
现在发现自己体内的这份力量之后，艾雅对于自己的过去和未来都感到了些疑惑。本来她还想先回到学院里回到日常中，再去考虑剩下的事情。
但现在，她身上不仅多出了一个不属于人类的血统，不能使用魔法的问题更是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仿佛是在催促她决定好一切。
“不回学院，我还能去哪呢？”艾雅说，“我已经没有家了。”
“嗯……跟我回萨尔罗小镇呗，我阿妈应该可以帮你藏起来。”
“藏起来？”
“啊，是一开始想的啦，等你杀完你的仇人，我就带你逃，逃回我家，然后让我无敌的阿妈把你藏起来。”
“你一开始就想这些了？”
“是啊。”
“你怎么没跟我说。”
“我想给你的惊喜嘛，而且，我也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是很惊喜。”艾雅说。
“嘻嘻。”
“而且，我也愿意。”
“真的？”赫尔说。
刚刚生起的柴火散发热量，烘烤温暖艾雅的身体。她看着火，看着这在残余木柴上烧起的柔弱的火焰，眼神中，是复杂的情感。
经过一番思考之后，她的眼神慢慢坚定了起来，但这并不意味着她把问题解开了。正相反，就是因为还有许多问题她都无法解开，还有很多疑虑不能得到解答，她才对接下来的路有了一个坚定的想法。
“但不是现在。”艾雅说，十分坚定地说，“现在，我必须回学院。”
还有好多的问题等待她去解答，还有好多事情等待她去探寻。现在就开始逃避，艾雅打心底无法接受。而且，学院里还有她想再见的人。
艾雅十分坚定，而赫尔也十分惊喜，因为她又一次看见了那闪耀的火焰。
虽然现在艾雅的眼眸还是褐色，并没有触发龙的力量，并没有泛起魔力泛滥的红色，但赫尔却再次隔着蒙眼布看见了艾雅眼神中冒出的闪耀的火焰。果然，那份闪耀的火焰并不是来自于她身上的龙之力，而是属于她自己。
“所以，你果然还是想要使用魔法的吧？”
“嗯，赫尔你有办法吗？”
“吃虫子。”
“……”
“……”
“有没有别的办法。”
“可能有，但现在肯定没有。”
“我们刚刚聊了这么多，你是不是就等着让我吃虫子？”
“虫子其实很好吃的，你试试看嘛。”
“尖耳朵的，我怀疑你现在在坑我。”
“怎么会呢～”
说归说，闹归闹，赫尔真没开玩笑。
首先的问题就是，艾雅是不是真的吃了虫子，答案是是的。艾雅嘴里，检查牙齿能发现烤虫子的残留。木筐上有一边人手握，一边被粗壮握坏的痕迹。而艾雅的左手指甲里也有木头的碎屑。加上艾雅饥饿后不择食有前科，就算她再不认同，也基本确定了就是艾雅吃掉了剩余的烤虫子。
然后的问题就是，吃虫子真的和她身体变回来有关系吗？答案是，并不确定。事实上在没有亲眼看到艾雅吃下并发生改变后，是无法认定事情就是如此的。
虫子能对付异变其实只是赫尔的猜想。毕竟赫尔是完全不挑地把各种类型的虫子都抓了过来，其中有一类虫子具有药用价值，能够针对性地抑制艾雅体内那份龙之力，这是很有可能的。
最重要的是，她们俩现在并没有其他办法了。比起盲目地找其他办法，去寻找这种虫子并且验证才是现在比较理想的办法。
赫尔在这个事情上讲得有理有据，让艾雅很难辩驳和拒绝。但赫尔那十分兴奋的不正经样子，加上艾雅天生对于虫子的厌恶，还是让她对这个计划十分抵触。
“哦哦，是不是因为你是半龙人所以很讨厌虫子，所以其实龙很讨厌虫子？”
“都说了半龙人很难听，还有普通人也很讨厌虫子！”
但是再抵触，艾雅还是接受了这个计划，被迫进行在林间捕捉野生虫子的行动。
因为贝贝剑现在派不上用场，所以为了防止被野兽和魔物袭击，艾雅和赫尔是一起行动的。艾雅负责在灌木等低处抓，赫尔在树上面抓。
虫子跑得很快，所以赫尔给艾雅施加了淡化气息的魔法，保护脸部的防具，和避免感染中毒的皮肤涂药。
艾雅倒是想直接拒绝捉虫的这一步工作，但赫尔却说明明是帮艾雅，却让自己一个人干活什么的，让艾雅十分愧疚。
然后，在上午的这几个小时里，两个人在附近的树木里再次搜刮了一圈野生的虫子。参考了魔力影响下环境与生物的说法，她们还着重抓了水魔力为主流地带的河边的虫子。
艾雅抱怨说河边的草也可能有效，被赫尔选择性忽视了过去。艾雅十分怀疑这家伙就是在故意看自己笑话。
等到太阳走到天顶，时间大概就是在午间。虽然根本没有吃过早餐，但现在也是午饭的时候了。
艾雅端着她的木筐，看着里面密密麻麻，各式各样还在爬动的虫子，感到十分的厌恶。如果这不是她辛辛苦苦抓了一上午的的结果，她肯定会直接连筐一起扔出去。
赫尔看见艾雅一副苦大仇深的脸，十分高兴地窜过来笑嘻嘻但说。
“正好嘛，可以吃虫子当午餐。”
“正好你个大头鬼啊！就不能让我吃一顿正常的吗？”算下来就前天晚上收工的时候吃了顿热汤，后面就没正经吃东西了。
“那艾雅你是想吃点兔子吗？”赫尔微妙地笑着说。
“兔……额，就没有其他选择了吗？”听见兔肉，艾雅明显有些反感，大概这个月都不能再接受。
“呜，我好累，抓不动大的野兽了。”赫尔用她蹩脚的演技装模作样，看的艾雅想打她。
当然最后还是烧了一些野菜浓汤，这或许就是恶魔的精灵那最后一点仁慈了吧。
以防万一，她们决定还是要用艾雅的火焰来烧烤，而且最好是含有龙之力的火焰来执行，毕竟之前就是这样做的。而且，想要验证异变能否被抑制，自然要先有一些异变才行。这似乎有些本末倒置，但为了找到能抑制体内力量的办法，艾雅也同意这个步骤。
就是这火焰冒出来的时机，十分突然。
在尖耳朵精灵端着满载蠕动的虫子的木筐走过来的时候，艾雅冷不丁地张开了她的口，将沉重又炽热的的火焰喷射在那木筐之上。
火焰来的十分突然，差一点把尖耳朵也给一并烧焦。这把赫尔吓得不轻，让她一个屁股蹲坐在地上。就在她抬头想要抱怨的时候，滑落的蒙眼布，让她看见了被赤红的魔力包裹的少女。她的少女的脸上已经覆盖起了鳞片，眼神变得血红，并且眼神之中，包含愤怒。
她应该，不是想顺便把自己也烧了吧……应该？
赫尔带好蒙眼布，赶紧起身献殷勤似的去旁边拿碗勺盛汤。她似乎终于意识到自己刚刚一直在做的恶作剧有些做过头了。
艾雅其实也就是泄泄火，反正想要催动体内的红龙之力，愤怒是最快的办法。那么这个一整活就没轻重的尖耳朵刚好当她发火的素材，属于正好。
艾雅抬手，想检查情况地摸了摸脸，超乎想象的温度烫到了她的手指，让她吓了一跳。但这样她也知道了，现在自己的脸上肯定又那些坚硬又炽热的鳞片，自己体内的红龙之力被再次唤醒了。
那么下一步也该开始了。她看着眼前那个在火焰下有些烧红但完好的木筐，感叹赫尔拥有的奇妙宝贝之后，将注意力集中在那些没能在火焰下幸免于难的虫子们。
现在，这些各式各样，各种颜色的虫子，都变得焦黑，安静。一瞬间，它们就从令人恐惧的地狱绘卷，变成了一份制作糟糕的食物。
这样看来，虫子也不是很厉害的东西嘛。艾雅苦笑，开玩笑似的给自己做心理建设。然后，她伸出了自己颤抖的手，靠近这些焦黑的虫子……
现在，这场地狱一般的……
“啊，对了。”
赫尔突然开口，打断了艾雅的行动。
“啊！你干什么！别吓我啊。”
“抱歉，抱歉。就是刚想起来，你记得吃一半留一半，不然就不算知道是什么虫子了。”
“额啊……更恶心了。”本来还想直接吞下去就算了的。
艾雅这样想着，但却不得不听从赫尔的建议去做。她咽了口口水，下定决心，再次向眼前这些焦黑的虫子伸出手。
现在，这场地狱一般的实验，正式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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