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近深夜,人行道上散落几束昏暗路灯的光,交错着折叠起两个由远及近的人影。
“我说,还走不走了。”
缩在黑色的连帽衫里,林忱无奈停下脚步,回头对从路边树干背后露出脑袋的少女扬声道。
“说要出来的不是你吗?”
“所以我不是说要回去了吗……”
谢唯柔弱的声音从树叶阴影里传过来,听上去快哭出来了。
“大姐,不至于吧。”
“至于!”
“死活拽我出门,才出小区就这副德性。您能坚持得久些吗?”
林忱两手插兜回转身子,在寒风里耸着双肩无语道。
“因为……”
啊啊,似乎情绪更激动了。
不过林忱倒也不是完全不能理解,毕竟发生了一点小意外。
适时有轿车从非机动车道经过,明亮的远光灯一晃而逝,照映出树后躲闪不及的谢唯的全貌。
那身和在家里一般无二的打扮,怎么看都是女仆装。
——没错,这丫头忘换衣服了。
见谢唯根本没有从蔽身处出来的意思,林忱只好自己走过去。
直到踏入阴影当中,熟悉了黑暗的视野才捕捉到像知了一样紧紧蜷缩在树干后的少女。
“地方选的不错。”他感叹。
女仆装的打底色和阴影简直不要太配。
如果没有车灯,这里可以说是最安全的地方。前提是要一直待在这里。
谢唯眼眶含着水花,双腿快融化掉似的颤抖不停,声音里的哭腔越来越重:“我们回去吧……好不好?”
这是严重到要哭出来的事情吗?
林忱伤脑筋地挠挠脸侧:“市场就几步路诶,很快的。”
“可是……!”
没得到准确的回答,委屈巴巴的小女仆用力跺了跺脚,脸上不安的情绪愈发明显,和在家里的神气相比判若两人。
“回去吧,好不好?”她再次恳求道。
“嘘。”
冰凉手指轻贴在唇上,堵住了她急促的话语。
林忱忽地皱眉前进两步,摁着少女纤细的手腕迫使她背倚在树上。
很突然。
谢唯的注意力,被从树叶缝隙洒下的月光照见的那张脸完全吸引。
大路上也没有车,两人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尤其是少女自己的喘息声,伴随剧烈狂欢的心跳在耳道里震耳欲聋。
世界仿佛停在这一秒。
“!”
下一秒,时间恢复流动。热流从脚跟直窜上大脑,全身汗毛都像警戒一样倒竖。
“别动。”
“可是……”
手被紧紧捏住,她无法反抗,只能用羞臊的眼神勉强抗议。
“突然干什么……”
“嘘。”
林忱又重复了一遍,却没有看向正为自己的大胆举动而羞恼交加的女孩,而是用余光悄悄打量身后。
“……来了。”
一个由远及近的中年人顺着人行道边走到近前。
本准备从谢唯身侧经过的他这才留意到缠绵在一起的两人,脸色阴暗地“啐”了一口,快步绕了远路匆匆离开了。
直到那人走远了,浑身僵硬的谢唯才得到解放。
“好、好险。”
“还好我反应快,不是吗。”
林忱一本正经的邀功反而引来谢唯记恨的嗔视。
谢唯抚胸深呼吸了一回,脸仍发烫不止,满脑想的还是刚才近在咫尺的少年的脸。
如果再近一点,那不就……
“唔!”
不可能不可能!!
她用力甩动脑袋,幽怨地瞪向跟没事人一样的林忱。
“下次再这样,小心揍你!”
“要不,我还是把那位大哥喊回来观赏一下?”
“你敢!”
“好好,我不敢。”林忱举手投降,顺便扫了一眼手表。
“现在怎么办?要回去吗。”
“……要。”
女仆小姐手摁着裙摆,脚尖相互轻碰,黯淡的小脸上显出受惊后心有余悸的委屈。
“既然介意到这个份上,就别忘了换衣服啊。”
林忱叹了口气,利索解下外衣,披在谢唯肩上:“穿好。”
“诶?”
“就是把手伸进去。很难懂吗?”
见谢唯怔怔望过来,却不行动,他没好气地催促了一声:“一会又有车开过来我可不管。”
“唔……哦。”
谢唯木讷点着头,小心将手臂钻进外衣的袖管里。
残存的淡淡体温化作暖流钻进肌肤当中,小臂上的疙瘩很快退去。
她红着脸快速穿上,拉上拉链。
衣服对体型娇小的少女来说偏长,几乎与短裙平齐。
这样基本很难看出里面穿的是一件cos服了。而且,更重要的是。
——很温暖。
“穿好了?”
身上只剩一件白T的林忱搓着手问。
“好是好了……可你怎么办?”谢唯怯生生回问,语气相当担忧。
今晚可谈不上暖和。
“没事,反正几步路。走了。”
简单敷衍过去后,林忱率先迈开脚步。
身后勉强把手指探出长衣袖的谢唯小跑跟上,努力和他并肩走着。
说起来,林忱的步子很大。
大到他每走一步,谢唯得连走两三步才勉强不至于落下。
“诶?”
“怎么,别告诉我这会又改主意要去了。”
“今天我好像能跟得上你诶。”
没了担心被人窥见的担忧,逐渐恢复往常活泼的谢唯挥舞着缩起小手的袖子诧异地说。
而林忱则露出无语的表情。
“因为我故意走得慢了。”毕竟三更半夜的,把小女仆弄丢了不好办。
“诶……是这样吗。”
谢唯有些失望。
回到家里,当林忱打开客厅吊灯,屋内彻底亮堂起来之后,谢唯才终于完全放松下来地瘫倒在沙发上。
“得救了……”
“所以我们到底为什么出去?报告也停工了。”
林忱无语地替主动伸手的谢唯脱下外衣,随后搬开她的双腿坐在一旁,长出一口气。
“浪费时间。”
“我知道啦,那等我换身衣服再去……”
“驳回。”
谢唯挣扎着转过身子,闷闷看向闭上双眼的林忱,撅起嘴:“怎么,这次换你生气啦?”
“没有,只是不想动。”
林忱死鱼似的瘫在那,连动弹嘴唇都相当费劲。
“诶,怎么这样……再加加油嘛!”
“不要,今天的能源用完了。不能用冰箱里的物资想想办法?”
“可冰箱里只剩……”
谢唯纠结地咬着嘴唇,苦恼良久,最后耷拉着脑袋小步进了厨房。看上去做了很大妥协。
啪,大概是开火的声音。
宁静的厨房顿时被抽油烟机的聒噪响声掩盖,几乎听不见其他声音。
“呼。”
表面放松了身体,实际上已完全进入警备状态的林忱竖起耳朵,心里默念了一百遍火警电话。
所幸直到灶台打火声平息,也没有什么引人关注的异动。
“……做好了。”
没什么底气的声音软绵绵地飘出来。
“不错嘛,竟然没有炸厨房。”
“唔……嗯。”
林忱一愣:这样欠教训的发言竟然不予以反驳,这可不像他家女仆小姐的作风。
难道?
他急走两步,扶住谢唯的双肩皱着眉头上下打量。
被这奇妙操作一时整懵了的女仆小姐有些不知所措地杵在那,半晌才轻轻挥去林忱的手。
“干嘛,一惊一乍的。”
“什么呀,我还以为你哪受伤了。”林忱紧绷的眉头松弛下来,仍用无所谓的语气道。
“又小瞧我……”
谢唯扭在背后的手指相互把玩,看上去没什么精神,回应也远比平时淡的多。
她偷瞄一眼把注意转向桌上的林忱,情绪复杂地重新低下头。
盘子里装着一个荷包蛋。
卖相说不上惊艳,但也绝对不差。
酥软的蛋白外铺着一层薄薄的酱油,好闻的香气弥漫,让人很有食欲。
“因为……冰箱只剩这一个鸡蛋了,所以……”
没有抬头,谢唯反复数着手指,用相当失落的语气缓缓吐露出心理话。
“本来想做更有贤……那个,女仆范一点的料理的……真的不是我做不出来哦,我有好好练习过的!”
刚刚想说的莫非是贤妻范吗?
林忱边沉默倾听着,边在心里偷偷臆想,末了却又暗自笑笑。
——这怎么可能嘛。
“干什么嘛,那个不信的表情。”谢唯带有小情绪的冷哼声打断了他的发呆。
完了,难道不小心在脸上表现出来了吗。
“我……我想起高兴的事情。”
“少来,你就是在笑我!”
女孩揪着腰间围裙的碎花,被微微有些濡湿的黑丝包覆的脚后跟不自觉地踮起、放下。
完全被焦虑和不安操控的表现。
看来这里就算勉强说出经典的“你听我解释”也是浪费时间。
还是用行动证明吧。
“啊唔。”
夹起那只通体柔软的荷包蛋,林忱为了不让酱汁滴下而凑过去,干脆地咬了一口。
等谢唯注意到这点时,他已经用满足的神色轻轻咀嚼起来。
“好吃。”
而且给出了毫不吝啬的评价。
“逗、逗我开心也没有什么好处啊……大骗子。”谢唯不相信。
“什么呀,骗你对我也没有好处吧。”
像担心荷包蛋凉了一样,林忱刚回了一句,很快又咬下第二口、第三口……很快消灭干净。
吃相差得活像饿了一周的流浪汉。
“嗯,果然很好吃。比我以前吃过的都好吃。”
他说得很笃定,以至于让不甚自信的当事人都忍不住投去迟疑目光:“……真的?”
“骗你是小狗。”一本正经。
“是吗,那看来以后我的主人就是一条小狗了。”这边也一本正经。
“喂!”
“噗……什么嘛,那种小孩子一样的保证。幼稚鬼!”
谢唯抿着嘴,脸上忧愁的表情里混入一丝忍俊不禁的笑意,最后终于不顾形象地眯眼轻笑起来。
“开心了?”
“……嗯,好些了。”
抹去眼角湿意的女仆小姐抽了张纸,走到林忱面前,动作极轻地擦拭着他的嘴角。
因为林忱没反应过来,仍直着背,她只好微微踮起脚尖。
“沾着酱油了,笨蛋主人。”
“这样。”
窗外月正高,树影摇曳。深夜的静冷投入玻璃,室内的温度渐渐降低。
但保持沉默的两人却觉得愈发热了。
“那个……再擦就要磨破皮了。”
“唔啊!对、对不起……”
“没事。”
林忱看向羞红着脸把纸团扔入垃圾桶的少女,围裙上染着一点油污,脸侧也有脏兮兮的痕迹。
应该有相当努力过吧?
即使只是最简单的煎鸡蛋,对料理白痴来说或许也是不小的挑战。
他心里忽地漫出莫名的情绪。
——那是一种有些难受、但又不讨厌的感情。好像心被揪住一样。
“喂。”
他没管住嘴,所以开口了。
“我很喜欢。”
“!”
坦然而直白的语言。谢唯倏地抬头,发绳不小心脱落,一头及肩的长发骤然披散开。
几缕发丝顺着汗液吸附在额角,反倒让那张姣好的脸平添几分妩媚。
他刚刚说了什么?
谢唯有些不确定。是在夸奖荷包蛋做的好吃吗?还是……
“我……”
她没敢下结论,但还是开口了。
“我也……很喜欢。”
月光如洗,洒在小女仆略显凌乱的长发上,像圣洁的霜。
“是吗。”林忱笑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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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两人熬夜赶报告写了个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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